六、纵横

　　1253年7月24日上午布兰登瓦王朝�6�4德赫瑞姆王城

　　里克如往常一样，拿干面包沾蜂蜜吃。同时批阅着躲到萨兰德偷闲时累积的工作量。一双剑眉不由得紧蹙，怎么想听到一个好消息这么难。

　　除了苏诺周围依然维持着经济水准，各地可以说正在经历一个痛苦的年岁。因为战乱破坏了农业与工商业，打从今年春天开始就没有足够的种子，造成了夏季无田可耕的困境，接下来可见的就是饥荒。幸好战胜诺德有获得足够的贡金与物资，可以勉强顶过一季的粮食需求。但下一季，就只好再想办法了

　　同时，政治上的问题也搞得里克一个头两个大。由于布兰登瓦王朝是起义政权，相对的，整个王朝组成的人数也较其他王国为少，只有十二名领主而已。偏偏布兰登瓦势如破竹，一口气控制了几乎斯瓦迪亚全部的疆域。领主们往往一个人拥有大片治理区。为此，里克得一边防着领主坐大，一边又要担心他们控制力不足导致叛乱或入侵。

　　多亏领主克拉格斯当时有响应里克的号召，身为前斯瓦迪亚重臣的他有极高的政治才能，他对于凝聚和调度国内领主很有一套。如果没有克拉格斯，也许布兰登瓦王朝政令无法像现在一样通行无阻。但是克拉格斯还是在奏章中提到：“招募新领主是王朝的首要之务”

　　但是里克又不想任意地招募领主，他理想中的政治实体应该是要由相同理念的人所构成，没有分歧、没有差异，每个人都要与他有共同的政治理想–“打造一个有绝对秩序的卡拉迪亚政权。”而偏偏，里克全面控管的理念就需要着人数充足的政治体。

　　擅长于间谍活动的领主伯兰兹捎来诺德密探的回报，报告指出诺德人正在加紧训练，预计冬天就会练出一支千人规模的正规军。而叛徒戴尔威廉雅尔已经成功育出马种，据信会有诺德骑兵的出现。

　　担任德赫瑞姆拱卫，德奇欧斯堡的领主迪斯平也传来消息。旧斯瓦迪亚部队近日动作频频。虽然人数稀少不足为惧，但是很明显沉寂已久的他们将会有掠夺活动…

　　里克烦闷地将奏章往桌上一抛，疲惫地闭上双眼。

　　里克和幕僚在城墙箭楼上吹着晚风，夕阳刚要缓缓沉落，整个德赫瑞姆从街道至城郊尽收眼底。雷萨里特正和他说明着应该如何配置守卫、编制警备兵力。雷诺、舒茨、斯图亚特这些本来的佣兵同袍此时都一跃而成为重要将领。但里克很难专心，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不远处的雅米拉。

　　起义之后，里克诚恳地对雅米拉说出了内心的喜爱。却被雅米拉以“暂时不愿意讨论婚嫁与恋爱的问题，也不想以贵族骑士为对象”拒绝。谁知道，雅米拉短短不到一个月就恋爱了。对象是这个刚加入的贵族骑士，艾雷恩。

　　不可否认的，艾雷恩有张白净的面孔。出身则是维吉亚的小贵族之后，剑技高超、马术优良。那带有贵族气质的优雅自负确实令他有使淑女垂青的条件。同时，也让里克想直接往他脸上狠狠地重殴一拳，打碎他那自以为是的骄傲。

　　雅米拉似乎感觉到里克的目光，连忙甩开艾雷恩搭上肩的手。紧张地向里克微笑，脸上两朵因为紧张而泛起的红霞是那么的动人可爱。

　　但是这次，里克无心欣赏。他只是默默别过了头。

　　1253年7月24日正午布兰登瓦王朝�6�4德赫瑞姆王城

　　“吾皇？吾皇！”雅米拉轻唤，里克迷迷茫茫的醒来。映入眼帘的是花容失色的雅米拉。而脸颊上温暖粗糙地触感让里克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

　　“你别动，我请御医”雅米拉按着想要起身的里克。

　　“我…”里克有点想说自己没事，但头昏脑胀，浑身忽冷忽热。

　　“你的头好烫，一定是在乌克斯豪尔受到风寒了”雅米拉冰凉光滑的手心覆盖在里克的额前，意外地令人感到舒服。里克望着这个曾经令自己爱上的女孩，因为病痛而昏昏欲睡的脑袋，此刻却是难得的心境澄明。其实自己应该从未认真地爱过雅米拉，他爱上的是这个商人女孩，神态间还留着的席薇亚影子。

　　“唔…我想歇会”里克烦躁地别过头，每当想起青梅竹马丧生火海和仇杀中他就忍不住想落泪。慌乱的御医们适时地赶到，将昏昏沉沉地君王搀回寝室。

　　＊

　　风寒折磨了里克两天两夜，到第三天中午才稍稍好转。但雅米拉却不准里克办公，将一切的政事揽到身上处理。里克每天所做，就是在睡眠与饮食间无限循环。而噩梦从来没有离开过。

　　杀死手无寸铁的侯爵一家、烧死在庄园中的青梅竹马、大陆战乱中人民的哀恨、发现自己担任王室刽子手的惊愕、为身边的人受强权压迫的恐惧、被夺爱的酸涩与不甘……同样过往情节，同样的不停上演。里克总在深夜中吼叫着醒来，然后独自在月光下颤抖着试图重新入眠。

　　1253年7月27日正午布兰登瓦王朝�6�4德赫瑞姆王城

　　“？”

　　这天，里克自在地醒转。阳光让房间亮了起来，闷热的天气提醒着里克此时已经是正午。过往的梦魇与疲惫此时都像是告了假一样不见踪迹。

　　自己竟然一路睡到中午！

　　又惊又喜的君王像个孩子一样猛力起身，这才惊觉到原来床畔的萨兰德贵族软椅多了一个人。她身上披着纺织凉被、穿着简便的睡衣，露出雪白的粉足。显然好梦正酣，日上三竿这种事对她而言完全不新鲜。这美女，正是未婚妻萨菲亚。

　　里克摸了摸长得乱七八糟的胡渣，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唤人来梳洗。但又怕一出声会惊醒萨菲亚。顿时闹了个两难的困境。似乎里克的声响依然太大，萨菲亚悠悠醒转。疲惫慵懒地对里克微笑

　　“你怎么会来”里克下床，挨着萨菲亚身边坐下。

　　“听说你病了，很担心便跑来”萨菲亚显然十分的嗜睡，不好意思地笑笑，躺回了贵族软椅中，但手悄悄地与里克相握。这样低调依恋的举动让里克会心一笑。

　　“我好了，不用担心”里克爱怜地抚摸着未婚妻的脸庞。

　　“都要娶人家了还生重病”萨菲亚撒娇地低声责怪，里克连忙苦笑着再次安抚未婚妻。

　　1253年7月29日正午布兰登瓦王朝�6�4德赫瑞姆王城

　　自从萨菲亚西访德赫瑞姆，里克便摆脱了过往的梦魇纠缠。身强体健的他透过充分休息便以极快的速度复原，短短两天便康复如初，在御医的首肯下重新处理政务。虽然御医说，这都归功于里克的骑士修练和青壮体质，但只有里克自己清楚，那是萨菲亚的功劳。

　　说来奇妙，两人走到这一步其实系属偶然。当时的里克刚宣布称王，布兰登瓦王朝采远交近攻的策略，对萨兰德表现十分友善。这位年轻君王什至亲自去拜会哈基姆苏丹。本来这样的政治宴会上，竞技大会点到为止。客人基本上都应该让主人三分。里克也不例外，他在第一天的竞技上刻意输给哈基姆苏丹，成为一个被冷落的宾客。那时这位萨兰德贵女却是唯一主动上前攀谈并关心里克伤势的。

　　从那刻起，里克便深深地倾倒于萨菲亚那样的温柔气质。接下来九天的宴会，他每场都故意打到亚军后便以负伤为由弃权。萨菲亚很快就看懂里克的心思，两人都有些甜滋滋地享受这个小默契，一段爱情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如果真要里克说，他觉得遇见萨菲亚是那段日子最大的收获，而不是哈基姆这种若有似无的友邦。

　　1253年7月31日上午布兰登瓦王朝�6�4德赫瑞姆王城

　　“吾皇，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格雷恩沃德在里克一回到岗位立刻便来晋见。而跟随其后的则是雷萨里特、梅尔特、蒙特维尔、米乔德…竟然所有领主都先后前来晋见里克。

　　“怎么？我只是身体微恙，不需要这种阵仗吧”里克困惑的道。

　　“前线都在传，您已经…”雷萨里特欲言又止

　　“谁传的？”里克脸一沉。

　　“并不是传谣言，只是担忧而已。没有人敢这样大逆不道，也不该有人随意诬陷他人为乱臣贼子”雅米拉抢话，不悦的瞪了雷萨里特一眼。里克顿时明白了，显然艾雷恩又弄出事端。

　　“艾雷恩呢？”里克问，独缺艾雷恩一人。

　　“他在瑞泊莱特堡”雅米拉连忙说道

　　“把他召回来，我得和他谈谈”里克下令：“其他人都各自回去吧，如你们所见，我安好如旧。我会在冬天对诺德发起新的一次入侵，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遵命”领主们允诺后告退。

　　“吾皇…”雅米拉在众人退出之后，还想说些什么。

　　“艾雷恩在威胁我的王位、我的统治、我的权威”里克平静地说道。

　　“他只是很难释怀你曾经对我有意──”“报告！”

　　雅米拉的话头被斯图亚特打断，她有些无奈地望着来者。

　　“请原谅，首相阁下”斯图亚特赔罪道歉：“是萨兰德的特使”

　　一个萨兰德骑手跟在斯图亚特身后，而两名马穆鲁克护在身边。三人都是风尘仆仆，显然有非常重要的急事。马穆鲁克是萨兰德王国特有的重装骑兵，自从萨兰德人西迁卡拉迪亚后，斯瓦迪亚的平原霸主之位便受到了挑战。这些重装骑兵人马均覆满铠甲，装备长钝器、骑兵剑、骑枪，萨兰德王国宣称只要两百名马穆鲁克，便可以在短时间内彻底击溃任何步行军团。虽然他们不如斯瓦迪亚骑士那样无坚不摧、骁勇善战绝不屈服，但他们都是奴隶所组成，不受贵族的规范限制。所以战斗中毫无顾忌，让他们更有优势的就是相对低廉的军饷。可以让萨兰德酋长快速成军。

　　“布兰登瓦皇帝，我家主人拉库姆酋长有事相求”萨兰德骑手恭敬行礼

　　一听是小舅子有事，里克连忙放上了心：“说吧”

　　信使连忙奉上信件，里克匆匆一阅登时大感头痛。

　　“你先去歇会吧，我会尽快给予拉库姆答覆的”里克微笑允诺，骑手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雅米拉连忙招呼宫廷侍者引导贵客去客房休息。

　　“怎么了吗？”雅米拉问道。

　　“哈基姆苏丹对拉库姆施压，要求他促成一次议和”里克烦闷地坐回桌前：“萨兰德与库吉特的边境牧民问题导致了数个月的武装冲突，所以…唉，我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拉库姆酋长一定是无计可施了才会派使者来”雅米拉说道。

　　“是阿，更让人不舒服的是，竟然是西瓦酋长建议哈基姆这样干的。摆明了要找拉库姆麻烦，他一直记恨拉库姆接受我的提亲”里克恨恨地道：“我真想雇个杀手把他做掉，省点麻烦”

　　“应该只要搞定双方的主战领袖就可以吧？”雅米拉问道。

　　“胡拉森酋长、那颜屠虏哥，这两个人是主战最力的。可是我都不认识，我凭什么去介入。再说，以一个君王的身分介入这种他国的纷争之中，不是很明智。会让布兰登瓦王朝矮化”里克。

　　“胡拉森酋长是萨兰德民族主义者，他在乎国家尊严和公理；那颜屠虏哥则相对较自私，重视自我的利益。我认为从那颜屠虏哥入手会比较简单，只要给他好处就好办事。届时胡拉森酋长…”雅米拉侃侃而谈。

　　“你能办好吗？”里克惊喜地问，他不知道雅米拉连对外事务都如此有见地

　　“如果我办好，能救艾雷恩吗？”雅米拉

　　“你给我适可而止！”里克起身大声喝斥道，雅米拉吓得跪伏在地，惊惧的微微颤抖着。房中一片难堪的沉默，紧扼着雅米拉的身躯、也压迫着里克的情绪。良久，里克才颓然坐倒回王座

　　“便这样办吧，你帮我摆平这两个家伙，我就不追究艾雷恩”里克叹气

　　“谢谢您…谢谢”雅米拉如获大赦，连连谢恩。

　　“出去吧”里克转过身，将面容隐藏在窗外阳光照出的阴影中，雅米拉看不清里克背光下的表情为何，她也到此刻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里克的身形竟然是这么孤单。

　　＊

　　1253年8月12日上午库吉特王国�6�4哈尔玛城内

　　短短半个月的斡旋，雅米拉便成功地说服那颜屠虏哥放弃战争。她凭借着高超的口才以及说服力，不费一兵一足、更不耗任何一枚第纳尔，让这个草原贵族很快地就服服贴贴。更主动派出使者对布兰登瓦表现友好。其在哈尔玛的党羽也都跟进，将布兰登瓦王朝视为一个友善的强大邻居。罗多克、萨兰德发现一个年轻的女首相竟然有如此政治才华，纷纷不得不重新审视布兰登瓦王朝的实力。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连里克都想不透。

　　1253年8月30日上午萨兰德苏丹国�6�4都库巴城内

　　雅米拉又用了半个月在萨兰德的都库巴盘桓，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次连胡拉森酋长这种死硬派的军系领袖都被她成功折服，断然放弃采取军事上的行动。胡拉森酋长更亲自派遣信使向布兰登瓦致意，信中内容的推崇让里克完全摸不着头脑。

　　总之，一场萨兰德与库吉特之间的大规模战役被这位年轻的女首相消弭于无形。其完全秘密的商谈过程、没有任何纪录，却导致出这样的完美结果，更成为卡拉迪亚大陆上永远的谜团。

　　而侥幸躲过一劫的艾雷恩，依然盘踞在瑞泊莱特省。

　　1253年9月3日上午萨兰德苏丹国�6�4加米耶德堡

　　布兰登瓦的婚礼在夏末的加米耶德堡举行，迎亲的车队贯穿库吉特国境。库吉特牧民们远远看着声势浩大的队伍穿过野地进入山的另一边。那种财富与喜乐，对这些赛加可汗治下的穷苦库吉特人永远不会明白。

　　拉库姆酋长大宴七昼七夜，展现出关隘豪雄的霸气与阔气。布兰登瓦不啻是最大受益者，他既抱得美人归、又有来自于拉库姆数万第纳尔的大笔嫁妆，在政治上，他获得了哈基姆苏丹的重视。双方缔结军事互助的条约，虽然彼此都知道这个条约只是具有表演性质而已，毕竟相隔一个库吉特汗国，真有万一也相救不及。

　　比较直接的帮助是拉库姆还编制了一支两百人的部队赠与布兰登瓦的里克。步骑弓俱足，有萨兰德卫士、马穆鲁克、还有神射手。都是一时之选，有不少成员甚至是拉库姆自己的亲卫。

　　“今天我风光，明天也许就得向你求告也说不定”拉库姆干了手中的葡萄酒，对里克说出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到宴会结束的第八天，布兰登瓦携美归国。一场新的风暴席卷了萨兰德苏丹国内部。但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这种事情并不是可以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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