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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一场长久的暴雨与潮湿


纪淮南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信。

“谢谢了。”卫琼予冲着护士道谢,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家儿子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信发呆。

信的内容自然是看不见了,染了血,有些触目惊心。

“怎么了?”卫琼予抬头问,拍了拍纪淮南的肩膀:“有什么跟我说。”

纪淮南却像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那里。

纪淮南几乎可以想象到,拿到信的邮差怀揣着多么兴奋的心情想过来找他们,但是却被拐角突然出来的大货车撞到空中,又重重落下来。

邮差当时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手中未送出的被人期待着的信,还是在家里为他做好吃的的春香婶?亦或是那只将要被他领养的小猫?

纪淮南对于这些自然无从得知,因此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看着窗外的太阳从西边缓缓落下来,看着那一抹如血的残阳被完全吞噬。

外边,春香婶一脸悲伤像行尸走肉般走了进来:“李鹏,李鹏,壮壮怎么就没了啊?”

她的脸上的表情让纪淮南有些看不懂,头发乱的像野草,眼神中有悲伤,又有绝望,还有几分对命运的愤恨。

门卫大叔刚刚醒来,躺在洁白到刺目的病床上,看着哭泣着走过来的老婆,他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病房本就安静,春香婶的哭泣在小小的房间里回响起来,让纪淮南一颗心跳动的更加快。

“你说,壮壮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老头子。”春香婶拍了拍自己的腿,眼神中带着后悔与自责。

“都怪我,都怪我,我就应该让他吃了早饭再去的,我为什么不拦着他啊?”春香婶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对不起。”纪淮南嗫喏着,说了从下午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卫琼予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陪着纪淮南在这里很长时间,见他终于要反应过来,她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支持。

“如果不是我,壮壮哥肯定多少会看着点路的。”纪淮南走到两位老人面前,自责地低下头。

“都是我,如果我不非要执着于这一封信,壮壮哥也不会发生车祸了。”纪淮南眼泪落下来,泪眼朦胧,他看不清两位老人的表情。

两位老人没说话,只是在默默的哭泣。

“对不起,我为了多挣那一笔钱,疲劳驾驶,到拐角没注意观察路况。”肇事司机是个中年人,脸上充满了生活打压的痕迹,眼神混浊,没什么光亮。

肇事司机撞到人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赶快叫了救护车,但是当时车速太快,也没有救过来。

肇事司机站在病床边,看着两位老人,悔恨地低下了头。

“壮壮,壮壮。”肖莉也是哭泣着走了过来,显然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肖莉是个很精致的人,在纪淮南印象里。

可此时她的头发散着,眼睛通红,脚下的高跟鞋有一只断了,她脱在手上,光着脚走了过来。

死亡是什么呢?纪淮南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是每个人终将抵达的最后一站,但是,活着的人又该怎么面对亲人的死亡呢?

亲人的离世,是一场长久的暴雨与潮湿。

纪淮南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

“淮南,不怪你。”缓过来的老两口,看着纪淮南自责的模样,摸了摸他的脑袋。

“如果不是我,壮壮哥一定不会这样的。”纪淮南把脑袋埋了下去,下意识不想面对这一切。

“这就是命,壮壮本来也有遗传的心脏病,医生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门卫大叔反过来安慰着他。

“肖莉,你来这边坐吧。”春香婶缓过来,招呼着一脸失魂落魄的肖莉。

“壮壮的事,我们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发生,但是没办法,肖莉。”门卫大叔坐了起来,看着她,脸上充满了内疚。

“你现在在这,也改变不了什么,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吧。”门卫大叔看着一脸固执的肖莉,叹了口气。

“都是你,都是你!”肖莉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冲过去去拽肇事司机的领子:“你为什么要疲劳驾驶?你为什么不在拐角的时候减速?”

“你知道他多年轻,是一个多好的人吗?你为什么要害了他?”肖莉歇斯底里地喊着,平时的优雅与从容全都被她抛之脑后。

老两口连忙过去拦着,但是肖莉的手抓得死死的,一时间竟没人能拦得住她。

“对不起,家里娃娃快交学费了,我就是想多赚点钱,对不起。”肇事司机的脑袋低的几乎要到尘埃里,脸上净是愧疚与自责。

“你一句对不起他就能活过来吗?我要他活过来,我要他活过来啊。”肖莉说着,松开了抓着他领子的手,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纪淮南很少听过这么无助的哭声,好像她失去了一整个世界。

“后续我们的律师会跟你沟通,你现在先走吧。”卫琼予过来,朝着肇事司机挥了挥手。

“肖莉,走吧,好孩子,我们先回家。”门卫大叔醒过来之后没什么异样,于是拉着他们几个准备回家料理后事。

“淮南,今天也耽误你出国了,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门卫大叔看着纪淮南,纪淮南也看着他,觉得他好像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

“后续,我们的律师会跟你联系,该索赔索赔,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卫琼予把名片递给门卫大叔。

“节哀。”卫琼予低头,她一身黑色的衣服,神情也很低落。

“谢谢。”春香婶扶着肖莉走过来:“淮南你出国了照顾好自己,你这孩子别自责,车祸还是司机的原因,不是你。”

她摸了摸纪淮南的脑袋,是个很体贴聪明的人,早就看出来纪淮南在心里暗暗懊悔。

“别老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是你的原因。”老人的话语让纪淮南心里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

接着,纪淮南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来一张卡:“这个给你和我叔,都是我自己攒的钱,密码是六个一,壮壮哥不在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不要不要,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你还是个小孩。”老人的善良让她第一时间就拒绝了纪淮南。

“您收下吧,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卫琼予走过来,替纪淮南解释着:“家里出了这样地事,办事也需要钱,而且钱也不多,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陪伴。”

门卫大叔这个时候也过来,拒绝:“不要,我们不能拿淮南的钱。”

“您二位就收下吧,不然他又要自责的每天睡不好,到了那里也无心学习了。”卫琼予话术很委婉,让他们也没有了再拒绝的借口。

“那我们走了。”卫琼予很真诚地把卡放到肖莉手中:“后续麻烦你帮他们二老处理了。”

肖莉肿着哭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卫琼予拉着纪淮南,在楼下等司机的时间,她看着旁边的男孩,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夜色为他更添了几分神秘。

即使是从小到大陪着纪淮南的她,此刻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

“在想什么?”卫琼予纠结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我在想,是不是我错了。我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可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呢?反而害了壮壮哥。”纪淮南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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