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决情定疑
谢清俞走后,燕军主力也开始撤军。
因着要招呼陆鹤羽,故而这一次萧初旭不能继续打头阵,今番就变成了乔仲宇在最前边开路,黎世谦和苏子安两人带部下兵马分前后两拨压阵断后,中间是黎木樨骑着马跟在萧初旭和陆鹤羽乘坐的马车旁边照应。
一连七天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黎木樨的心却一直悬着。
军医每一次请脉后,表情一次比一次更凝重,黎木樨没办法,只能每天催促大军急行军。
多日几乎没怎么安睡,黎木樨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但她必须挺住。
今夜安营扎寨之后,黎木樨本是在自己营帐准备早些歇下保存体力,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心神不宁,甚至是有些莫名的心惊肉跳。
挣扎再三难以休息,黎木樨终于还是起身出了营帐。
这段时间的急行军让整个大营的人都十分疲惫,所幸倒是没听到什么怨言,此时没有守营巡营任务的众人也都睡下了。
黎木樨走到空地上抬头看了看天,一轮圆月明亮的让群星黯然失色。
“十五了啊……”
黎木樨轻叹一口气,算时间,谢清俞快马加鞭,应当也快到国都了,也不知他是否安全。
正寻思着,突然听到陆鹤羽帐中声音不对,黎木樨迅速做出反应,告诉门口亲兵不准任何人靠近,然后赶紧掀了帐帘进去。
却见萧初旭死死的抱着陆鹤羽,一条胳膊被陆鹤羽咬住,这才没让陆鹤羽的痛哼声传出太远。
此时萧初旭也疼的脸色涨红,却是半点没有放手的意思,毕竟若是放手,陆鹤羽剧痛之下的惨烈声音必然会让外面听到,萧初旭虽然心思单纯,但毕竟不笨。
黎木樨赶紧上前,从怀里掏出手帕道:“快把胳膊抽回来,让他咬这个。”
萧初旭额上冷汗直流,却是硬挺着没有把胳膊从陆鹤羽口下撤回来,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话语。
“不行,师兄控制不了自己,手帕根本拦不住他喊声。”
黎木樨也是急出一身冷汗,迅速起身道:“坚持一下,我去叫军医。”
萧初旭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牙点头。
黎木樨跑出军帐,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把军医拎了过来。
军医一见这情况也是十分慌张,在黎木樨的威逼下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陆鹤羽诊脉。
过了一会儿,军医道:“这应该是蛊毒发作了,大将军脉象很乱,几乎跳成一团,宁远将军,下官……下官无能……”
“够了!”
黎木樨一摆手,皱着眉道:“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办法,至少先保住他一条命。”
军医有些痛苦的摇头,见黎木樨那双猫儿眼神色凌厉,终还是妥协,“下官,下官尽力一试,但是大将军这样真的凶多吉少,下官……”
黎木樨一把拉住军医的领子,一双带着寒意的猫儿眼逼视着他,“用尽你平生所学,快。”
军医不敢耽搁,从黎木樨手底下拯救出自己的领子,而后便匆匆拿出随身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了用布包着的一排银针。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军医一边准备下针,一边对黎木樨道:“宁远将军,下官用针灸之法试一下,但是不一定行得通,而且……”
“有话直说。”
黎木樨面带寒霜,一句废话也不讲。
军医道:“若是出了差错,很可能让大将军体内的蛊毒提前发作到巅峰毒性,到时候可就真的药石无医了。”
军医说着话的时候都快哭了,一方面是陆鹤羽身份实在特殊,他这军医责任重大,另一方面,也是黎木樨因为心中焦急,整个人身上无意识的带上了上阵杀敌时的威压。
军医虽说一直跟随军队,也是大场面见过无数,可毕竟没有真的上战场杀人,面对黎木樨这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武将毫不收敛的杀气,实在是如同食草动物遇上了盯住了自己的天敌,此时他拿针的右手都在抖。
黎木樨一把攥住军医的手腕,强制稳住了军医抖若筛糠的手,她侧头看向军医,一字一顿的道:“不施针与施针,哪个更危险?”
军医冷汗已经湿透了背后的衣服,此时十分无助的看着黎木樨。
“下官不知,不过依现在大将军情况来看,怕是一半一半。”
也就是说,针灸可能加速陆鹤羽的死亡,不针灸也可能根本没办法延缓陆鹤羽的死亡。
向来决情定疑十分果决的黎木樨一时之间也犹豫了,这一瞬间她只觉得无力,整个人都很累,她甚至想立刻停下所有思考,只现在立刻马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
可她不能,陆鹤羽的命还在她一念之差,她如果放弃选择,无异于冷眼旁观陆鹤羽去死。
咬破了嘴唇尚不自知,黎木樨只看着昏迷中痛苦不堪的陆鹤羽,眼眶一热,滚烫的泪滴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消失无踪。
这是自这次陆鹤羽出事之后,她第一次掉眼泪,可第一滴泪滚落之后,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任她怎么擦也擦不干。
“陆鹤羽,你醒醒好不好。”
见黎木樨情绪有些失控,军医更是慌了手脚,无助的看向萧初旭。
萧初旭看着黎木樨,却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要说他应该是燕国最先与黎木樨熟识的人,也了解黎木樨是个流血不流泪的女子,今番情绪崩溃,也的确是压抑太久了。
定了定神,萧初旭道:“施针吧。”
军医愣住了,黎木樨也是泪眼婆娑的看向萧初旭。
萧初旭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尽力给黎木樨一个安抚的微笑。
“师兄没有其他家人了,我就是他的家人,生死攸关,自然是我来做决定,没有让你下这个决定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明白,萧初旭只是不想让黎木樨为难。
施针的决定是他做的,那么就算陆鹤羽有什么意外,黎木樨也不必为这个决定愧疚自责一辈子,这本也不是她该承担的,只是因为她太聪明,也太善于处理任何危机,所以在陆鹤羽倒下的时候,军中所有人都下意识把所有决定权压在了她身上,她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将军,还是个应该被人宠着哄着疼着的女孩子,可在这个时候却成了所有人的依赖。
他们这些人只是下意识的听从黎木樨的决断,却没有人为她想过,这份责任,她是否愿意承担。
萧初旭再次重复了一遍,“施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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