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人长久,共婵娟
“多半是风见回关内时,被程奇知晓了我的行踪。程奇早看不惯瓦剌跋扈,时常说其野心不小,若是听说我在瓦剌,必是再按捺不住了。”范黎道。
我点点头:“如此看来,果真是阴错阳差了。”
“蒙古人为何要请你去治病?你和兴儿何时从瓦剌脱身的,难道也先所言不虚,你们早从瓦剌离开了?”
隔着跳跃的火焰,范黎静静地望着我。
我正在吃烤鸭,只稍愣了下,待嚼完了口中的肉,才若无其事道: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我在此地安居,也不能总指望蒋褚杰接济吧,我也得赚些银子,好为今后打算呀,所以我就叫蒋褚杰给我盘下了济世堂那药铺子。我呢,因我娘出身医药世家,堪称得上是一名女大夫,我从小跟着我娘,略懂些医术。离宫那半年里,又有幸结识一位神医,那神医医术高明得紧,我虽只学了些皮毛,但已是能治寻常伤病,你中了箭昏迷,能醒来且坚持这么久,就多亏那神医的一个药方。”
我顿了下,又说:“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便抛头露面,便仍让那张大夫出面经营,哪想到他名声大了,连蒙古人也慕名而来,叫他去给也先治病。张大夫就是一个草包,他哪里会呀,被蒙古人一吓,就把我供出来了,我想着,治病救人理应不在乎远近、不在乎伤者身份,便跟着去了。治好了也先的伤病,我跟兴儿回关,途中遇到了风雪,迷了路,在外面冻了一天一夜,脸都冻伤了,你看——”
我朝他扬了扬脸,便接着低头吃烤鸭,嘴里含糊道:“好不容易才找到路,就遇见你啦!”说完,偷偷抬眸看他的反应。
范黎神色本就困顿,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似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忽然嘴角扬起,说:
“难怪军营里自换了济世堂供应药材,东西要比从前好了。我还说呢,那张大夫真是大方,每回都给我孝敬好东西,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
他轻叹一声,凝视着我:“你既敢做,为何不敢当啊?上回我在你那里生了场病,你硬是不管不顾,我还想着,为何你我之间,会到了这般生疏的地步?卷云妹妹,你还关心我是不是?”
我心头一阵慌乱,情不自禁往回想那天夜里的情形,又连忙告诫自己快快转了念头,可还是又羞又尴尬又无措,不禁懊悔地想,若是没有那一晚的经历,若是那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并不是真的,那该多好。
我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勉强笑了笑:“你是我范大哥,我自然关心你。”
“当真?”范黎坐正身子,黯淡微光里,他的眼眸甚是明亮,热切地望着我,“你当真,还让我做你大哥?”
我板着脸,提亮声音:“你本来不就是我大哥嘛!”
他半晌不语。
又忽然轻声唤我:“卷云——”
我应了声。
他说:“蒋褚杰拿你妹妹的事威胁你,你妹妹人在皇宫里,我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叫你不受他胁迫,但你也不必为此接受他的安排,你还是少与他交往,等我置办处宅子,你就搬出来住吧,就像从前你做我丫鬟那几日一样,只不过你如今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天暖和了,去骑马,夜里去酒馆茶肆,回去时也不必骑马,散步即可……我常常想那几日的情形,真是轻松快活,你说是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动静。
我猛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他脑袋靠在石壁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范大哥!”我丢下手里的烤鸭,连忙跑到他身边扶起他的头。
他微睁了睁眼,轻笑了笑,又阂上眼睛。
我抱着他,让他的头靠在我怀里,又从腰间掏出所有的灵丹妙药来,捡了几样全让他服了下去。
他方才清醒了些,有气无力道:“我乏了,睡一会儿就好。”
我急忙道:“范大哥,莫要睡呀,你不是说想和我去骑马么?好啊,我们还可以比赛呢,你兴许还不如我呢……范大哥,范大哥?”
我唤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动了动眼皮,轻“嗯”了一声。
我把他放在地上,解开他的上衣,露出整个上半身来,两只断箭分别插在他右胸口和右腹部,在跳动的火光下,他健硕的躯体肌肉偾张,我只看一眼,就脸红心跳,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愣怔片刻才慌忙用手帕将他伤口处的血污拭净,又将金创药细细涂了一遍,这才重新替他系上衣裳。
做完这些,范黎仍昏迷着。
我摸了摸他的脉搏尚平稳,便大大松了口气。
待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忽然发觉山洞内安静极了,只有火柴不时爆一声。
而洞口外的天空正悬着一轮清月,又圆又亮,不由轻声自语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我暗叹一声,说:“我唱戏给你听吧。”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曾经的一切,还有那个已经成为九五之尊的人,也像是一出戏文了。
只是那些音容笑貌,遥远又清晰,就如天边的月,真是莫名让人惆怅。
第二日,我一睁眼,天已大亮了。
忙坐起身,一眼看到范黎正微笑地望着我。
而我身上披着他的大氅,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方才是趴在他腿上睡的觉,心里一阵懊悔。
“你总是往火堆凑,我怕你被火烧到,只得如此。”范黎似看穿我的心思开口道。
我挽着头发,佯装浑不在意,说:“不愧是大将军,只昏睡了一晚就能恢复状态,害我担心了一晚上。”
“嗯,我还听见有人唱戏的声音。”
“你都听到了?”我一惊,一开口又觉得不该如此惊诧扭捏,便一偏头问他:“好听么?”
“好听。”他说完,又伸手在我额头摸了一下:“你脸怎么这么红?难道发热了?”
他清凉粗粝的大手覆盖在我额头上,我登时站了起来,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是被火烤得了。”
“男女授受不亲?”范黎重复了一遍,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哼了声,又摇了摇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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