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9 寿终正寝
老英雄的子孙们万万没想到,想当年他嘴里除了津津乐道的“飞石小能手”,再有就是开枪救下林青山那光辉一幕了。
现在在老人最后的时刻,他才自己揭开谜底。
原来想当年并不是他救了林青山,而是林青山救了他。
只是因为那时候林青山把这位大哥当成了救命恩人,爆发出超出常人的潜力,背着他一口气不知道跑出多少里路。
后来又非得跟救命恩人磕头拜把子不可。
这位飞石小能手只能是将错就错了。
再说了,当时如果不是他挺身而出截住土匪,并且一声枪响把土匪惊得卧倒,那林青山可就危险了。
所以说他是林青山的救命恩人也不算错。
老英雄现在把埋藏心底一辈子的真相说出来,看起来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相当得意。
这时候看老英雄的精神状态,换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绝对看不出这是一位弥留之际的老人。
大概,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老英雄和林青山兄弟俩大笑了好一阵才止住笑声。
炕下的子孙们除了大出意外的吃惊之外,就是一个个把心提到嗓子眼上。
老人现在这种状况,这么开怀的大笑,很有可能笑着笑着,就永远合上了双眼。
不过好在,老英雄笑完了,精神状态看起来还是很饱满。
他拍了拍老兄弟的手:
“青山啊,要说你的老哥哥这辈子有什么亏心事的话,这就是亏心事。
这事我瞒了你一辈子,现在终于跟你说了实话。
说出来了,你哥哥就再也没有亏心事。
死了也能闭眼了!”
嗯嗯嗯,林青山连连点头,眼圈儿却又是开始发红。
老英雄这时候用眼睛在屋里的人群里搜寻,大家不知道他想找谁。
虼蚤老太婆俯下身子看着老头子的脸:“你又想找谁?”
老英雄的眼神越过老婆子遮挡,还是在人群里寻找:“爱兰,爱兰呢?”
红肿着眼睛的柳爱兰赶紧挤上前来,趴在炕前:“爹,我在这里。”
老英雄看着自己的干女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爱兰呐,你爹这回可要直话直说了。
爹不想认你这个干闺女了,我想让你当我的亲儿媳妇。
你要是愿意,你就是我的大儿媳妇。
百年之后,你跟秉仁埋在一块儿。”
老人一边说,一边眼睛瞥一眼大仓娘:
“仓他娘俺家就不要了,给了启新,给了就是给了。
咱不要了。
你和秉仁情投意合,可惜没有缘分。
这辈子没有缘分,下辈子可别错过了。
我不强求,就问你一句话,愿不愿意?”
“爹——”听着干爹这几句话,柳爱兰早就哭成了泪人,她一把攥住干爹的手,跪在了炕前。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流着泪点头。
干头万绪,一齐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本来是许了人家的,只是还没等出嫁就死了丈夫,成了望门寡。
也从此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这一辈子,于是说守了一辈子望门寡,不如说为了她和秉仁的那段短暂的爱情守了一辈子。
因为她心里从来就没有那个订了亲的丈夫,而只有一个梁秉仁。
当初她被梁金元和大仓他们劝下山的时候,她才人到中年,其实是完全可以嫁人的。
干爹、干娘他们也为这事劝了她多少回。
可是,柳爱兰在山上封闭多年,嫁人那份心早就死了。
多少回魂牵梦萦的,只有跟秉仁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是她全部的精神财富,够她咀嚼一辈子了。
在山上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孤老终生,永远不会再踏进社会了。
没想到的是让大仓发现了她,并且把她接下山来,给了她一个大家庭。
给了她爹娘,给了她四个孝顺的儿子,四个儿媳,和孙子孙女们。
柳爱兰这辈子知足了。
命运对待她的眷顾,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再也没有别的奢望了。
对于她的这些想法,干爹干娘他们后来也看得十分清楚。
也就不再劝她。
对于干妈的心事,大仓肯定也是清楚的。
只是做儿子的,对干妈的人生大事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只是看明白干妈的心事之后,大仓心里就升起一个念头。
那就是干妈的身后事问题。
只是感觉这事比较复杂,而且干妈正值中年,大仓心里有想法,但也绝对不能说出来。
他只是到了后来,偷偷跟爷爷商量过这事。
就是旁敲侧击地问爷爷,有没有可能在干妈百年之后,让她跟自己的爹合葬?
说实话这个话题对梁老英雄来说,也是比较敏感。
爷爷很清楚嫡长孙这话其实还有潜台词。
潜台词就是让柳爱兰跟他爹合葬,那么大仓娘就可以跟老歪合葬了。
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两全其美。
但这里面除了牵涉好几个人的问题,还牵涉到干百年来的风俗,还有一个家庭的面子问题。
所以大仓跟爷爷旁敲侧击,但爷爷装聋作哑地沉默了。
大仓后来又说过几次,但爷爷一直没点头。
但是,老英雄从来就没有把这事给忘掉。
现在弥留之际,他终于下决心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了。
这个提议对于柳爱兰来说,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她求之不得啊!
她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为秉仁守了一辈子。
到最后能让她有个最好的归宿,跟她魂牵梦绕了一辈子的人葬在一起。
生不能同裘,死同穴。
这也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了。
“扑通!”
随着柳爱兰的点头,老歪腿一软跪在炕前。
他只哽着嗓子喊出一声“爹——”,就昏死过去。
弥留之际的老人还没事的,老歪先过去了。
大家一阵忙乱,赶紧把老歪扶着坐在地上,盘起腿来。
有的给他揉前胸,有的给他捶后背,有的掐人中。
好一阵忙乱,老歪才悠悠醒转过来。
醒过来之后就开始“嗷嗷”的哭。
被大仓娘连着狠狠地捶了他几下,瞪着他的目光都能杀人。
老歪这才警觉,大张着嘴就止住了哭声。
是啊,当着弥留老人的面儿,怎么能这样哭呢!
老歪实在也是晕乎了,他已经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只是除了感激不尽就是无边的酸楚。
醒来之后不由自主就哭出声来。
弥留之际的老人瞥一眼老歪,轻轻摇头,微微露出不屑的表情:
“就烦你这个怂样儿。”
是啊,自从老歪坐山招夫来到梁家河,大仓的爷爷就对他很是蔑视。
这里面肯定有很复杂的想法在里面。
毕竟自己的儿媳妇,突然来一个陌生男人给霸占了。
做公公的心里要是舒服才怪。
可是不舒服也没办法。
没办法就只能一直存有那种怪怪的感觉。
虽然后来时间长了,尤其是老歪确实是个老实善良的人,老英雄对他态度好了很多。
但对于老歪那种软弱的性子,还是一直保持不屑。
老英雄把目光收回来,看着眼前的爱兰:“爱兰,我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爹。”
“说清楚点,是你的干爹,还是你的公爹?”
“公爹,我是您的大儿媳妇啊——”柳爱兰再也忍不住了,泣不成声。
老英雄满意地笑了,眼里闪起囧囧的光芒,喃喃说:
“好啊,真好啊。
秉仁知道了,那臭小子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我得走了,我得赶紧去告诉俺家老大一声儿——”
柳爱兰悚然一惊:“爹——”
其他女眷也纷纷呼喊。
可是,老英雄已经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屋里顿时一片哭声……
老英雄梁金元寿终正寝,走完了他光明磊落的一生。
老人的寿衣早就准备好了。
儿子、儿媳们上前,在虼蚤老太婆的指挥下,给老人换好寿衣。
外面堂屋里,立即在靠北墙的窗根下的地上,铺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干草。
换好寿衣的老人被抬出来,放在干草上,然后给老人盖上被子。
堂屋两侧也铺了麦草,老英雄的儿孙们论资排辈,从上往下依次排下去,一个个或跪或坐于麦草上。
开始给逝者守灵。
而在大仓家那边,闻讯赶来的秉海村长等人,已经很快组成了一个治丧小组。
秉海既是村长,又是老梁家的人,村里姓梁的不管是喜事丧亡,他都是主事人。
村里的厨子也赶来了,参与讨论丧事的招待问题。
在外上班、打工的梁姓族人,接到电话也纷纷往家里赶。
赶回来帮忙处理丧事。
第二天一大早,早已经分派好的梁姓年轻人就分头出发了。
去大仓家的亲戚家报丧。
虽然现在几乎是人人都有手机了,但是在农村,还是按照老风俗,公事公办。
报丧必须要本家族人亲自去亲戚家登门,这是对亲戚最起码的尊重。
如果打个电话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亲戚,那是对对方极大的不敬。
本地风俗,逝者二日火化,三日下葬。
到第三天,亲戚朋友纷纷奔丧来了。
客人基本分几大类,第一就是逝者老丈人那边的亲戚,再就是儿女亲家那边的亲戚。
还有就是父系这边表兄弟那些亲戚,以及母系那边表兄弟那些亲戚。
另外还有其他一些瓜蔓子亲戚,经常走动有来往的,也要来奔丧。
在老英雄一直住着的老房子门前,搭着高高的灵棚。
灵棚下面摆着一溜桌子。
桌子后面坐的都是梁姓族人。
来了客人,奉上纸礼,报上自己的姓名。
登记完毕,客人到里面灵堂祭拜一番。
祭拜以后出来,就有帮忙的梁姓本家引领,带着客人去安排好的地方招待。
但凡是逝者的近亲亲属,在门外是见不到的。
近亲亲属悲痛欲绝,早已不能视事,里里外外负责忙活的,都是梁姓本家。
逝者的近亲亲属,现在都在里面的灵堂上陪灵。
老英雄身后儿孙众多,屋里摆不下,就排到院子里。
院子里都排得满满的。
每来一波客人祭拜,逝者的儿孙、女眷们都要跪拜痛哭。
时间一长,很多女眷哭得嗓子都哑了。
顾庭芳老师作为亲家,和他的几个弟兄进来祭拜的时候,瞥到自己的女儿云丽哭起来嗓子沙哑,眼睛红肿。
不由得一阵心疼。
再联系到梁老英雄侠肝义胆,光明磊落的一生,顾老师在老亲家灵前居然动了真感情。
哭得是老泪纵横。
兄弟几个祭拜完毕,站起来刚要往外走,只听到大门口又是一阵鼓响。
然后就见又有一波客人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位满头银发的耄耋老人。
顾老师虽然不认识这两位老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可是往他俩身后一看,那可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那都是身居高位的国家干部。
经常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他们伟岸的身影。
顾老师知道,这是老大媳妇的娘家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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