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4 仰望与自卑
让英子失望的是,这两天玉芬没去她父母那里。
但田母能肯定的是,玉芬还在沪海,没回去。
可能去哪儿玩儿去了。
放下电话,英子有些犯愁。
茫茫沪海,玉芬要是没在她哥家里,也不到咱家来的话,还真不好找她。
可就怕近几天不能赶紧找到她的话,有可能她跟建庆的生意就开始做了。
如果是违法犯罪的事,一旦开始,可就不好收场了。
“还是直接给建庆打传呼吧。”大哥说道,“就跟他明说,你知道他到沪海来了,让他过去找你。
你现在别打,等明天上班的时候给他打。
咱家的电话他认识,明天你用单位的电话给他打。
等他回了电话,想否认在沪海也不可能了。
你让他去你单位,你先跟他谈谈。
探探他的口风。
我现在在想,如果我直接找他谈,万一他跟我撒了谎,后面可能就会一直撒谎。
你有耐心,善于做思想工作,建庆反而更有可能跟你说实话。”
英子点头:“那好,明天一上班我就给他打传呼。”
建庆在经协上班,工资都发不出来,但是唯一的收获就是单位上人手一个大汉显。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经协就是个贸易公司,能够瞬时传递消息就显得尤为重要。
当然,经协属于企业,效益还没好到免费给员工发放传呼机的程度。
这个大汉显只是单位先给你垫上钱买来,等到以后再从工资里面扣。
好在经协现在穷得发不出工资。
所以建庆这个传呼的钱到现在单位也没扣回去。
一开始单位垫资给配上一个传呼,而且还是买的大汉显,建庆确实很兴奋了一阵子。
衬衣掖在裤子里穿成标准的工作人员,三千七百多块钱的摩托罗拉大汉显别在腰带上,确实是彰显身份。
要知道在这个年头,除了在港片中经常看到的号称大哥大的半头砖最彰显身份,其次可就是大汉显了。
他是到处分发名片,也不管对方跟自己有没有业务关系,反正唯恐亲戚朋友不知道他的传呼号。
只不过用了没多少日子,建庆就为这个大汉显咧了嘴。
他发现这东西也是个很大的消耗品。
本来就好长时间不发工资了,每个月还得给传呼机交几十块钱的月租费。
甚至月租费是固定的,勒紧裤腰带也就省出来了,可电话费要命啊。
虽然他配的大汉显,但是给他打传呼的人,直接跟传呼台留言的只占一小部分。
大部分人找他就是直接打他的传呼号。
只要他的呼机一响,他就立马像是被蝎子蛰了腚,到处乱窜找电话给对方回过去。
这年头打公用电话也挺贵的,而且因为他撒出去的名片太多,每天都有不少找他的。
这让他疲于奔命地回电话,感觉连电话费也回不起了。
这些给他打电话的人当中,大多数没点正事,或者说,没有建庆想象中的大业务来了。
或者,没有任何一个电话是找他还钱的,让他过去拿钱的——虽然这一直是他最大的盼望。
反正,本来单位效益不好都发不出工资来,让他日子就过的很累了。
因为佩带了这个大汉显,让他活得更累了。
不过,建庆自从有了这个呼机以后,他发现自己虽然因为这东西搞得都要倾家荡产了,但又发现离不开这东西了。
毕竟自从别人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你以后,他就发现如果自己停用这东西,万一家里突然发生点什么事。
或者万一有人要找自己谈一个大业务,如果因为找不到自己而错失良机怎么办?
意思是,虽然这东西很烧钱,但是确实方便。
随时随地都能让人找到你。
有时候他就不理解,明明大哥那么有钱,他的财力的话,买大哥大都不在话下。
可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大哥不但不买大哥大,连最便宜的数字传呼都不买。
实在是不理解。
你反正是有钱,买个大哥大抱着,随时随地都能跟人联系上,多方便啊!
可是建庆不知道的是,他大哥实在是狡猾狡猾的。
他最怕的就是让人找到自己。
在捡到的后世记忆当中,最烦的就是手里不得不经常抓着个手机。
不管你到了什么地方,别人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你。
甚至还有直接给你打视频通话的。
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无处遁形。
现在好不容易赶上了通讯不那么发达的时代,大仓那是能晚一点买手机那就晚一点。
反正他遵循的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的原则。
虽然自己经常天南海北的到处去,但是不管去哪,都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有时候即使老家的父母等人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只要问英子,英子是肯定知道。
也就是说,外人可能觉得找自己不好找,但是家里人想找自己,那是随时都能找得到的。
只要别让家里人找不到,别耽误家里的事,其他的所有的事,那就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上班以后,英子就用自己办公室的电话拨打了建庆的传呼。
打过去没两分钟,英子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很明显,还是在沪海这样的大城市方便啊。
如果建庆在小县城,看到有人呼他,可能手忙脚乱跑出好远到找不到一个公用电话。
但是在沪海这样的大都市,到处都是公用电话,回电话那是相当方便的。
“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建庆也是单位上的人,说话还是很有素质的。
“您好。”英子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请问您是梁建庆先生吗?”
“额——姐姐?”电话那头的建庆不由得冒叫一声。
这几天他一直在沪海忙活各种业务,刚刚看到呼他的是沪海的号码,还以为是业务呢。
没想到居然是英子姐姐给他打电话。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意外。”英子含笑说道。
“额——是啊是啊,有点儿。”建庆语气当中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姐姐,你和大哥回沪海好几天了是吧?”
“对,回来好几天了,听说你和徐娟到沪海来了,来了怎么也不给我们打电话?”
“额——”建庆一听这话,明显惊讶于姐姐怎么知道他两口子也来沪海了?
只是支支吾吾起来:“额——是这样的姐姐,我们就是来出差,时间比较紧。
觉得反正是没空到你家去,也就没打电话。”
“有多忙?”英子笑道,“到了沪海连过来一趟都没空吗?
别废话了,我在单位,你到我的单位来吧。
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啊姐姐,在电话里说吧。”
“不行,电话里说不明白,必须面谈。”
“可是,我现在离你们单位很远啊,这么大的沪海,我一上午也赶不过去。”
“你现在就开始往这边赶吧,打个车,车费我给你报了,我真有急事,你必须过来,带着徐娟一块儿啊。”
建庆只好无奈地说道:“那——好吧!”
其实,他和徐娟现在所在的位置,离沪海高院并不远。
只不过他们干的事不想让大哥和姐姐知道,所以借口离得远不过来。
可是姐姐说找他有急事,必须面谈,建庆就没法推辞了。
只好和徐娟打个车去姐姐的单位。
沪海高院可不是随便想进就能进去的。
在大门那里,门卫先给姜颖如的办公室打了电话,然后让梁建庆和徐娟做了登记,告诉他们去姜颖如的办公室应该怎么走,这才放他俩进去。
不得不说,到了全国最大的城市,这样肃穆威严的大单位,两口子心里都很忐忑,自身很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
到了姜颖如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
两口子推门进来,正在茶几那里泡茶的英子直起身子笑道:“我算着你们快来了,这不是先给你俩泡上茶。
赶紧坐下,徐娟,过来坐啊。”
在这样神圣的大单位,进来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建庆两口子居然不知不觉表现得很猥琐。
平常在家里的时候,逢年过节都在一起。
尤其是建庆,只比英子小一岁,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之间感情一直深厚。
尤其是英子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大嫂,感情那就更深厚了。
可是,就是面对感情如此深厚,平常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的姐姐兼大嫂,两口子居然对姐姐突然产生一种陌生感。
在如此高级的大单位,姐姐是单位中的一员,这是姐姐的办公室,看着正在茶几前面泡茶的姐姐,两口子瞬间产生一种仰望感。
这可是逢年过节大家嘻嘻哈哈在一起过节的时候,所绝对不会有的心理。
徐娟老家是农村的,考上技校,后来分到城关镇的南苑宾馆,此前她的眼界也就仅限于这个小县城。
建庆倒算是走南闯北,或者说,一直闯西北。
只不过他去西北就是去那些煤场。
回来的客户也仅限于本县的一些企业。
也就是说,他到现在为止,所接触的都还是那些下沉阶层。
这几天突然来到沪海这样的大都市,面对全国最大都市的人和事,两口子不知不觉就有了一些自卑心理。
可是,让这来自小县城的两口子产生自卑心理的,也只不过是沪海那些普通的市民而已。
现在又突然来到沪海高院这种端庄肃穆的,这么高级的大单位,进来办公室看到办公室里面的姐姐。
让这两口子望向姐姐的目光完全就不是在家嘻嘻哈哈时候的那种感觉了。
除了仰望,自卑,两口子心里还有深深的羡慕。
羡慕姐姐能当上这么高级的单位的干部。
再返观他们俩的生活现状,经协都发不出工资来了,南苑宾馆也是惨淡经营,他俩的日子都快揭不开锅了。
两口子更自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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