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摸底
南城电线厂最难处置的一批人，都像老爷一样背着手走下了楼梯。
通知下午两点开会，现在已经三点了。
张军跟二十名车间主任、副主任吹牛吹了一个小时，大有吹到天荒地老之势。
封野坐不住了，只好带着一众领导们走出了办公室。
按着他的设想，张军应该来求他才对，没有他的配合，想要顺利接手这个厂子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一定要让张军来求他呢？
表面上看起来，封野是在按着机电部的要求，配合张军等人的工作。
可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他是要全方位的打击张军等人，让他们能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困难不是一般的大，让他们的信心动摇。
最好是能主动的撤出电线厂转制这件事情。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光是动摇他们的信心，还不足以赶走这些外来人。
封野还有后招。
可是他等了一个小时，张军还在车间天南海北的瞎侃，没有半点儿来求他的意思，这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要去看看，这人究竟是咋想的？
生产车间哪里有办公室那么舒服？连个椅子都没有，都是车间工人临时搬过来的水桶、木箱之类的。
张军就坐在一个倒扣过来的水桶上，正唾沫横飞的说着话。
“唉，我跟你们讲啊，南淮那边的牌九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你说扑克牌啊，那必须会呀，你们乐意玩对主，三打一啥的，北方都这样吧？”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胖子马上说道：“对主是经常玩的，三打一那玩意儿不耍钱就没意思了。不过，你一个小司机，没几块钱的工资，就别惦记耍钱了。”
这个车间原本有四个职工代表是见过张军的，不过从上午开过会之后，二十名职工代表连办公楼都没出去呢，就被直接带到八达岭旅游去了。
据说，得几天时间才能回来。
所以，上午会议室里，张军跟代表们说的那些话，基本上没有一句传达到下面的车间里。
张军下午进到一车间时，是自称司机替领导传话的。
现在，他跟这些车间主任们打成了一片，不过被眼前这个胖子鄙视了。
张军当然不服，玩的就是个乐和，赌钱什么的他最讨厌了。
于是，话题继续。
“你不会弄个一二三的规矩，玩小一点的，对，就是一二三分的，有个几块钱，对付半宿问题不大。”
“问题是俺们这些人连一二三分都快打不起了。”
“你不是车间主任吗？”张军这话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车间主任咋啦，一样开一半工资，也一样两个月没工资了。”
胖子话题一转，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事情：“唉，听说你那边的工资都高得啊，电线厂交到你们老板手里，会给我们涨工资吗？”
“上午，不是有代表去开会了吗？回来没跟你们说？”
“嘿嘿，代表们刚出来就被接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我们说呢。”
呵呵，听了胖子的话，张军也有些佩服封野了，为了对付自己，啥破招儿都敢用。
张军像是很怕自己的小道消息被传出去了一样，凑到胖子的耳朵边上说道：“我们那边的车间主任，一个月工资一百五左右。”
“啥？一百五？”胖子被震惊到了，嗓门高了很多。
张军连忙打手势，“你小声点儿。”
可是，来不及了，本来就凑成堆在一起闲扯的主任们，都围了上来。
“是不是真的呀？”
“咋可能那么多嘛？”
“你这个小司机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人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各种问题，张军连连摆手，“你们别激动，别激动，这都是真的。”
正在此时，封野已经带着副厂级领导们走进了车间。
看到那些主任们围成了一圈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心中的怒火就憋不住了，这一个两个的，都给他添堵呢。
于是，封野的大嗓门立即以高音喇叭的形式吼开了：“都他妈给我站起来，你们这样像个啥？当这儿是菜市场吗？”
主任们纷纷起立，都低着头不说话。
张军也站了起来，笑着迎上去说道：“封厂长，这不是等你们来呢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跟同志们聊天呢。”
封野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张军：“哦，张总啊，不好意思啊，我们临时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处理了一下，来晚了。”
下面的一众主任们傻眼了，刚才跟他们吹得口干舌燥的家伙竟然就是那个来接收工厂的张军？
他们可都知道这小伙子就是上午站到台阶上给刘部长解围的那家伙，可人家自称是张军的司机，他们也没好深问。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张军本人，这让主任们各种滋味都涌上了心头，既有担心害怕，也有希望期待。
领导们看着地上那些水桶、木箱之类的东西，都皱起了眉头，没有一个人坐下。
这也在张军的意料之中，他转身就跳上了身后一米多高的操作台，然后大声说道：“刘部长上午已经给领导们开过会了，他的意思和想法，我想大家应该都清楚了。”
接着，他就开启了长篇演讲模式，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的经济改革，由电线厂的产品结构谈到将来的发展趋势。
足足讲了近一个小时，有些车间主任已经开始哈欠连天了，连封野这样一开会就能讲个把小时的老手，都有点儿经不起张军这种折磨了。
可是，这个会，他们不参加也不行，因为刘金贵放下话来了，谁不配合张军的工作，就让谁好看。
这话不是说说就完的，刘金贵若是想折磨他们，根本就不用想复杂的办法。
说了半天之后，张军看了一眼手表，嗯，差不多了，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拖住这些人。
好让在前面冲锋的王大伟、古丽芳、陈丽娟等人争取足够的时间，多跟下面的职工沟通，
最好是能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搞定办公室各科室的事情，至少应该能初步的掌握各种情况。
这样一来，不至于让这些厂长，副厂长们去捣乱。
相对而言，没有那准备搞事的人撑腰，办公室各科室的人员就好弄多了。
封野始终也没搞懂张军为什么要开这个会，而且是在车间里开会。
小会议室已经空出来了，这是他知道的。
他原本也没指望各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这些人别看官不大，背后的背景都不简单。
他希望的是那些各科室的普通职工们，能够抵挡得住张军带来的那几个人，最好是搞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所以他安心的听张军在这讲了一个多小时，他的耐心也告罄了。
直接就打断了张军的演讲，“张总，你今天开会的目的是什么？”
正讲到兴头上的张军被打断，话语戛然而止。
他知道，下面这些人的耐心估计也耗没了，也该适可而止了。
他收起笑容，说道：“刚才是我有点跑题了，但是我看着车间里这种情况，心中产生了很多想法，所以话多了一些，还请大家见谅。
下面咱们就说点实质性的问题。
大家谁也不要藏着掖着，电线厂的改制，是必然要进行的。
这也是机电部的意思，机电部又代表着国家。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国家的意志，不是你我能够抗衡的。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说，想要了解一下大家心中真实的想法。
各位领导们，是想要继续在电线厂干下去，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什么想法？
可以直接提出来，我尽量的满足你们的要求。当然，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超出我的能力范围的话，只能找刘部长了。”
他这些话很干脆、很直接的点出了下面这些人最关心的问题。
车间主任们一语不发，站在前面的厂长们，十三个人几乎有十三种表情。
封野对张军怒目而视。
这很正常，如果不是张军的到来，他这个厂长还会逍遥自在的干下去，现在看起来，极有可能会卷铺盖走人，能不恨他么？
至于那些副厂长们，按道理来说，也应该憎恨张军才对。
可实际上，也仅有一两人是跟着封野走的比较近的。
至少有四五个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几个人明显都已经找好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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