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书
回去的路上，程知勿的在途径林都机场时去了一趟留宿过的那间旅店，本来想找朱雪梅讨要一些那种茶叶，可惜刘老瘪告诉他店里坐着的是个老爷们儿，程知勿想到大概是朱雪梅白天休息，她老公值班，遂悻悻作罢了，毕竟那男人要是问起来，自己可不能说什么“跟你媳妇儿半夜相谈甚欢”。
我非曹贼也。
刘老瘪也就把程知勿送到机场，他还得回去物业上班，拢共就请了半天假，再不回去就得被扣工资了。
回程乘坐的航班是正常的飞机，与许多乘客同乘，期间程知勿一度担心飞机上有人爆粗口触发小哔鸟的屏蔽词，好在并没有发生，小家伙也很乖巧，在程知勿的身上睡过了大半程。
当程知勿回到“入洞房”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余小小起得很早，六点过一些就把店门打开了。程知勿换了身衣服后把余小小叫了出来，问她：“我不在的这两三天有什么事情吗？”
余小小伸出两根手指，表示有两件事，“那个女人，来找过你。”
程知勿点点头，她说的是赵嘉平，不需要在意，大概是要上门感谢之类的话，真有急事儿就从余小小那里问出自己电话打过来了。
“收了一个，快递。”余小小似乎总是很难一口气说完一个整句，她很喜欢在中途停顿。
快递？程知勿想了一下，自己没买什么东西，会是谁寄的？
“能帮我拿过来一下吗？”
余小小的脚步噔噔噔跑开了，过了十几秒，又噔噔噔跑了回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纸包，包装精细，不难看出是手工一点点包装的，上面还贴着一张硬质便签卡纸，卡纸戳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点。
程知勿接过快递，对余小小说了一声谢谢，但小姑娘却坚称程知勿不需要说谢谢，程知勿伸在空中的手停顿了半秒，没有多问什么。他不关心余小小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在他的世界里这只是一个过客，愿意真诚以待也好，成天虚与委蛇也罢，都于他无影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失明更能让人看清生活的了。
而现在，程知勿要拆开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过客寄来的快递。他快速摸索了一遍包装纸，发现了那张硬质便签卡，在触碰到卡片上的小点时，程知勿的手慢了下来，那是一个个由横二纵三六个点构成的长方块组成的盲文，在不同的点位戳下小孔就能组成不同的字，有许多种排列组合方式。
收件人：小橙子。这是程知勿辨别出来的信息，原来是姜诚知寄的快递，会是什么呢？
他拿来剪刀拆掉了快递包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每一页都是能够用来书写盲文的硬质卡纸，所以在外面的包装上看着像是一个方块，如果印在普通的纸张上的话，这本书最多也就两三厘米厚而已。
余小小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程知勿触碰卡纸，又拆开快递，她看见了上面的小孔，也看见了那本书，但书上仍然全是小孔，就好像有一群小人拿着针在书的世界里打仗一样，他们戳穿了书页，也戳穿了无法用双眼感受的世界与正常世界之间的隔膜，那是一群无声的小家伙，对程知勿来说就像是这样的。
封面上的盲文的意思是“无人接听”，程知勿翻开书，在内页摸到了一行字：特意定制的一本书，赠我最忠实的一名读者。这几个字占去了书页整整一行的区域，程知勿的手在这些小孔上抚摸过去，微小的凸起在他的指纹中划过，他又读了一遍这句话，如此反复。这短短的一行字仿佛是程知勿见过的最晦涩的古籍卷宗，他就是一名刚刚涉及古文领域的学者，学者面对这样的文字，感到如此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波澜。
再往后翻就是《无人接听》的正文内容了，程知勿唰唰翻到了最后一页，作者总会在末尾加上结语或者别的什么，他想看看姜诚知会不会写。但是这本小说还没有完结，最后一页的内容只是最新的章节罢了。
他把书合上，放到了柜子上面，在书的左侧是他从收养他的周桦家带出来的一盆花。
“还有什么事吗？”程知勿抬眼一扫，这才注意到余小小还站在自己旁边，便开口问她。
余小小双手插在衣兜里，跟程知勿对视了两秒，她经常这样做，好像这样就可以和程知勿做到精神层面的沟通从而避免开口交谈一样，可是每一次她都发现这是徒劳的，语言是两人交流的唯一媒介，但遗憾的是，他们两人都是不善言辞的人。“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最终她妥协了，说道。
程知勿闻言愣了一下，他不知道余小小这到底是什么心思，但能送自己礼物那起码也是一件好事，“什么样的衣服，能给我讲讲吗？”
余小小用力摇了摇头，抓着程知勿的手摸向了衣柜的方向，她不愿意说，更宁愿让程知勿自己去感受。
程知勿摸到了那件衣服，是厚厚的棉服，快要入秋了，是该买点冬天穿的衣服预备着了，成都的天气喜怒无常，四天变幻四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随口问道：“这是什么颜色的？”
“黄色，我看你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
“啊这样……”程知勿脸上的表情一僵，“你要不猜猜我为啥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说着，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哔——」就不喜欢黄色。”
本来余小小是听不清这个声音的，但是程知勿忘了小哔鸟还在旁边，随着他的话，一声清脆响亮的屏蔽音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把余小小整得懵住了，她茫然地睁大眼巡视了一圈，“刚刚，那是什么？”她知道程知勿带了个隐形的小家伙回来，但是程知勿并没有跟她说过哔鸟的特性。
“啊，是小哔鸟，它们会屏蔽一些词。”程知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希望能过蒙混过去。
可是余小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比同龄人有着更多的敏锐感知，她很快弄明白了程知勿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那你刚刚说的，是屏蔽词？是什么？”
程知勿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黑着脸把余小小赶了去看电视。
他确实也需要休息一会儿，从边境回到腹地这一程不是那么轻松的，程知勿累得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在把余小小赶出卧室后他倒头就栽在了床上。
“小多，帮我盖下被子。”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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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程知勿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他打着哈欠推开卧室门，听到了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其中一个是余小小，另一个有些熟悉，是个男声。
哦，是郝昭，他来找自己那大概是那次超界打击的调查有后续发展了。程知勿想起死在那场爆炸中的余小小的姐姐，郝昭将其形容为“从未见过的怪异尸体”，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追寻背后的线索，希望找到那只鸟妖发生异变的原因。
“你终于醒了。”坐在一楼沙发上的郝昭看着从楼梯一步步走下来的程知勿说。他穿着警服，帽子摘了下来放在茶几上，露出一头短发，郝昭是典型的阳刚硬朗面相，局里老说他有种沉淀的古典美，殊不知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实打实的快两千年前的古人。
“这么晚登门来访，想必上次的事情有眉目了，但是为什么要来找我？”程知勿不认为自己跟那事儿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你的眼光很毒，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去，小多，送客。”
“你又这样拒绝我，就不能对老祖宗友善一点吗？”
“我只会对躺在盒里的抱以尊重，但是像你这种活蹦乱跳到处作死的家伙……没必要。”
“那好吧，那你可能就要错过一次目睹妖理会阴暗面的机会了。”
程知勿眼角一挑，这个人到底上哪儿去惹的这么多事儿，妖理会的阴暗面……如果他不是骗自己的话，那确实有走一趟的必要了。
“在哪儿，什么时候去？”
郝昭的目光在程知勿满是褶皱的外衣上扫过，上面还有隐约可见的赭黄色土渍，“你先休息几天吧，不是很急，那里大概率已经被废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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