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王一德苟且小生意 孙美娘风流…
转眼已是秋天。平阳城外收获得热闹,城里街上也全是挑担卖瓜果蔬菜的。
城里的普通人家靠这俩月补一补一年来缺菜少盐的亏欠,城外的农户靠这俩月赚几把铜钱,留待过年给老婆和娃买二斤绿豆糕。
王一德靠着搭个点儿小生意和坑蒙拐骗,又活泛起来。他算过,平阳城这么多人,他一人骗一回,几辈子也骗不完。
这一天,王一德头罩网巾,穿了件估衣店买来的玄色旧绸衣,去东关荀掌柜的零食店。
他之前自称手里有一批瓜子要出,但荀掌柜并未与他订,说今日再去东外城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货。
王一德见荀掌柜的娘子有几分姿色,以他的经验,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也有意。
他们的儿子白天上义学,荀掌柜又去了东外城,只有她一人在家,王一德想正好去勾搭。
荀掌柜的娘子叫孙美娘,方脸大眼、身材高挑,水蓝绸裙、红绸鞋,因为炒瓜子要颠、炒、翻、簸,上身套了件麻衣,正在棚下守着摊。
见王一德不紧不慢地过来,便招呼:“王兄今日得空来,恰我家掌柜去东外城看货去了。”
王一德:“我知道他去寻货了,才过来与你说几句话。”
孙美娘:“卖瓜子得跟他说,跟我说不算数。”
王一德盯着孙美娘的脸呲牙一笑,“除了瓜子就不兴说些别的?”
孙美娘看王一德的样子,边翻弄着笸箩里的瓜子,一边回了个媚眼儿,“王哥如何这么委婉了,你说来我听。”
王一德一看有门儿,便上前手也伸到笸箩里,借着也翻弄瓜子,抓住孙美娘的手,低笑道:“你猜我想跟你说什么?”
孙美娘抽回手也低笑道:“你好大胆,大白日想做什么?”
王一德哗啦啦玩弄着瓜子,小圆眼色眯眯地看着孙美娘,“白天做不了啥,晚上他又在,那跟你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孙美娘小声骂道:“看你就是色鬼转世,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像狗见了包子,怎这般馋相。”
王一德凑近道:“我就是见你才勾起了馋虫,才晚上睡不好,才一大早就奔这边来。”
孙美娘:“你来了想怎样?”
王一德:“我想趁他不在,我俩去里面好好说会儿话。”
孙美娘:“说便这里说,到里面做什么?”
王一德:“到里面我才能与你好好说,我是如何地想你想得睡不着”,说着,眼睛直勾勾在她脸上、胸脯上游移着。
看得孙美娘面红耳赤,气息有些急促。
王一德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在笸箩里按住孙美娘的手悄声说:“美娘,我们的好时辰不多,何苦耽搁”,说着想挽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孙美娘抽手往后一指,“快打住,我家掌柜回来了。”
王一德往后一瞅,除了日光下几个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看见荀掌柜。
一转头,女人已经放下帘子回屋里去了。
王一德心里一喜,低笑着骂了句:“浪妇,耍我”,迈步掀帘子往里跟去。
后面却有人喊了一声:“店主,买半升瓜子。”
王一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道:“我这里忙,别处买去吧。”
那人冲王一德道:“你这个开铺子的,我一下买半升还嫌少?”
王一德心里急着,却被喊得走不得,回头一看是对衣着光鲜的小夫妻。
无奈回到笸箩前,草纸打了两个卷筒,舀了半升瓜子哗哗地倒满递过去。
年轻人问:“多少银子?”
王一德哪里知道熟瓜子怎么卖,便道:“一分。”
对方惊讶道:“什么?世上还有这么贵的瓜子。”
王一德:“要不你拿去嗑吧,我还有事,没空与你说。”
年轻人却是不罢休,“你这人好生奇怪,你摆着东西却不好好卖,不要钱我敢吃么?”
正说着,见荀掌柜远远地来了。
王一德立马如泄了气的猪尿泡,手指荀掌柜,脑袋却向屋里喊:“那不是荀掌柜回来了么。你问他,我只是路过这里。”
孙美娘闻声从里面出来,见丈夫正走过来,暗自惊了一下,心说:“老天保佑,不该出事”。赶忙上前给那对小夫妻重新装瓜子。
荀掌柜身板儿有些单薄,八字眉、豆豆眼儿、窄脑门、宽下巴,个子不高胡子却挺长。
见王一德在,便问:“王兄,何时来的?”
王一德一脸正经道:“我过来问你,我那瓜子你还要不要?”
荀掌柜:“要看合不合适。时下新瓜子还没全下来,下来的也是水太大,还不便宜。”
王一德问:“怎么卖?”
荀掌柜:“三分八银子一斗。”
王一德:“三分八一斗你还嫌贵?我那来货就四分银,不过我那是干货。”
荀掌柜:“去年这时的货该陈了,再不出就压手里。你若便宜些就给我,我买谁的都是买,不如买个相熟的。”
王一德:“我那四分来的货,你说,咋便宜给你。”
荀掌柜:“三分八我都嫌贵没要,你说哩?”
孙美娘一边道:“我家掌柜的说得对,你若还存着怕是砸手里,好歹存了一回,多少挣些,加个一厘二厘的。”
荀掌柜摇头说:“太贵了,这东西本来就零打碎敲地卖零嘴儿,积少成多,我不能甚都没干先亏几厘银子。”
王一德:“那就依弟妹说,我四分一厘给你,真的就挣一双鞋底钱,三十斗,明儿我就给你送过来。”
荀掌柜摆手摇头说:“先要十五斗。”
王一德掐指算了一会儿,“共六钱一分五厘,你先把银子给我。”
荀掌柜道:“等货来了再说吧,我店里眼前周转不多。”
王一德睁着小圆眼,“你怎的这样,我不过是忘了带,怕遇到熟人吃个酒饭尴尬。我若匿你银子,日后如何从你门前经过?”
孙美娘说自己丈夫,“王兄弟也是熟人,先给后给也差不过一、两日”,说完称好了银子递给王一德。
王一德故意双手捧着去接,一根手指划了划孙美娘的手心,二人心照不宣。
王一德说:“既如此,我哪里也不去了,这就去拿货,证明兄弟和弟妹没看错我。”走时扭头悄悄给孙美娘挤了下眼睛。
王一德离了荀掌柜的店,走街串巷抄近道儿,奔南关而去。
南关有个开粮店的,姓谷,家里排行老四,人称谷四。曾经也在街上混,自然与王一德相熟。
后来断了一条腿,便老老实实开店,骑着头老驴乡下城里地串着倒腾些东西。手头存了些瓜子是他骑着驴,到乡村转着二分一斗收来的。
王一德也不是完全瞎说,他闲扯时知道谷四手里有几石瓜子待出手。
一进店,谷四圆脑袋、圆脸,脑门儿全是褶儿。穿着麻衣布裤,坐在盛五谷杂粮的几排木斗前的破椅子上,架着瘸腿,脚尖挑着麻鞋晃悠着,手里捏着个白瓷小茶壶,正呲着黄牙、直着眼睛发呆。
见王一德来便乐道:“兄弟,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王一德嘿嘿笑着,“谷四哥好逍遥,羡慕死兄弟了。”
谷四:“哪如你啊,来去如风,江湖上赚大钱。我守着这店靠老天爷赏。”
二人打了阵哈哈,王一德道:“兄弟找你有正事。前些日子,你说你手里有几石瓜子,眼下新货就下来了,再卖不掉陈了,就丢水里了。”
谷四看着他狡猾地笑着,却不回答,心说:你来便是有事,我且淡着你,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
王一德见谷四不接招,便打岔道:“怎么,兄弟到你宝地,你美滋滋地端着茶壶喝,让兄弟看着?”
谷四依旧坐着不动,端着茶壶的手往前伸了伸,呲牙笑道:“你若不嫌弃哥哥,用我这壶嘬两口儿。”
王一德笑骂,“去你娘的,谁爱舔你哈喇儿。”
王一德收住笑,“说正经的哥哥,你那瓜子还在不在,兄弟踅摸到了个下家,说不定能给你卖个好价。”
谷四:“什么价?”
王一德:“肯定比市面上多,他那里卖得好。”
“他是哪里?我认识否?在平阳倒腾这般货的还有我不认识的?”谷四说完哈哈笑了两声。
王一德:“你就别敲边鼓了,没诚实。是我一个相熟的,你就说,我把你的全包了,多少银?”
谷四端起了架子,心说:我看你能憋到多久,我就不说。
指着边上的茶具,“兄弟,方才哥哥打诨是逗你开心,那边就是茶碗,还有砖茶,壶里的水刚开,你自己沏。”
王一德有点正色道:“你这谷四哥,别人问你正经事体,怎的如此不诚实。我还来求你不成,大不了我把银子装回去退给他”,说完自己也笑了。
不知怎的,一说到诚实、正经之类的言语王一德就觉得好笑。
谷四一听带着银子,便道:“那得看要多少?”
王一德:“先要三石。”他估计谷四手里也就这么多。
谷四沉吟了半天道:“四分五厘吧。”
王一德立马歪着鼻子、撇着嘴,手点着谷四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从一进来你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瞎扯,你把兄弟当啥了,我来求你是吧?你非得让我过你店门而不入,有生意给了别人是吧。”
谷四眯眼笑道:“别价兄弟,买卖还价,我说一个,该你说一个,亲兄弟也是这样,对吧。”
王一德:“这么说还算哥哥说的话,全要三分四厘。”这回该谷四气得鼻子歪了。
二人争来斗去,最后三分九厘的价钱包了三石,王一德说只带了一半银钱,另一半要赊。谷四知王一德的德行,自然不肯。
王一德要打个欠据给谷四,“平阳城我是不走的,我若骗你,你拿欠据到衙门告我去,我就是没银还有一座院。”
谷四一想:“这瓜子再屯下去真就陈了,何况手里还有欠据”,便答应了。
王一德除了给谷四的,兜里剩了六分银子,赖在谷四店里凑合吃了点午饭。
后晌,雇了辆骡车拉了满满一大车,给荀掌柜店里送过去。
荀掌柜中午刚打了个盹,懒洋洋地棚下坐着。
孙美娘正肚子顶在簸箕上簸瓜子,胸脯跟着一颤一颤的。
见王一德送来满满一大车,荀掌柜道:“不是说十五斗么,咋送来这么多?”
王一德:“不是都给你的,还有我的十五斗。我看价钱合适,一下全包了,先都放你这儿,你若不要我卖给别人。”
荀掌柜:“那就先卸里面架子上,别受了潮。”
两个男人把一包包瓜子卸下,打发走了骡车。
孙美娘递过拧湿了的手巾道:“王兄擦把脸,我去烧茶,且歇息片刻再走。”
两人坐在棚下喝了几盏茶,王一德跟荀掌柜也没啥可说的,便告了辞。
第二天一早,王一德从零食摊前过,又只有孙美娘一人,便靠上去问:“他哪里去了。”
孙美娘幽幽地说:“送娃去义学了,此刻该回来了。”
王一德,“那不耽搁了,我去东外城转转。”
在东外城,王一德见一辆装着瓜子的车旁围着人讲价,挤进去手抓了抓,不太干,一问价,四分五一斗,且五斗以上才卖。
心想,可惜我手头少。便从行市上叫了辆驴架子车,回到荀掌柜的店。
“我来把我的瓜子拉走,我昨儿给你的十五斗你若不要我也拉走,要不我多给你二厘再还给我。”
荀掌柜:“这么干不妥吧。银子我给你了,东西放我这儿了,赔赚也无再要回的道理。”
王一德在东外城痛痛快快四分五厘一斗卖光了瓜子,交了二分银子的课银。掂了掂瘪瘪的腰包,里面只有不到一两碎银。
心道:“这银子太他娘的难赚了。”
往回走,见荀掌柜在棚下呆坐着,也没啥心思进去,便想低头从街对面走过。
却早被立在笸箩后的孙美娘看到,招呼他:“这么快就卖完了。时辰还早,进来坐坐,晌午在此吃些便饭,喝杯水酒。”
【作者题外话】:王一德在下一章暂告一段落。之后还会有大约相等的篇幅,似乎对小说主角的生存主线有冲击和偏离,但我还是较完整地写了他的轨迹。一、他是平阳城的一个组成部分,或者说小说的主角是各色人等组成的平阳府。二、他是牵出平阳府军粮矛盾的一个线索。三、是我对这类人很熟,他们身上的黑幽默常让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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