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袁玉环奈何巧变通 方中元锦…
莫耀祖这几日,黄脸上泛起了红晕,洋溢着光彩,与客商言语也格外热情周到。
隔一两天,行市散了就买块肉、拎瓶酒到王进福家,让姜桂枝给炒了,满面笑容地与王进福喝几杯再回。
这天哥儿俩喝着,莫耀祖说想去脚店看看二老。
王进福:“如何跟小孩儿一般,忘了我干爹跟你咋说的,去了惹不待见。”
姜桂枝道:“玉环提的那门儿亲,得赶紧了却了,不能把人家晾在那里。”
莫耀祖:“这事不难,哪有嫁不出去的女子,另寻门好亲便说得过去。”
王进福:“只能如此,还得快些操办。”
第二日,王进福去脚店跟袁大叔一说,袁大叔道:“这一说我想起一户人家,当年给你与桂枝证婚的那位大先生,他开杂货店,大儿、二儿都成家另过,只有小儿在身边,年岁也应差不多。我与大先生相熟,这便去问。”
大先生叫方柏荣,在明德门外官道边开着间坐东朝西的杂货店,是进出城的必经处,乡里人来买些日用杂货都图近,又比城内便宜些,买卖还不错。
方柏荣识文断字,常替人写个契约、婚证之类,也是这一带的厢里长老,有些威望。
袁大叔青粗布袍、六瓣帽,背着手进了杂货店高声道:“大先生忙着哩。”
方柏荣的身材比袁大叔挺拔、高大得多,绸衣外套着个黑布棉甲,正拿个鸡毛掸掸货架。忙放下拱手道:“袁大哥,有些时日不碰面了,今日得闲了?”
见袁大叔像有事说,方柏荣沏了一碗茶放桌上,“袁大哥若不忙,坐下喝碗茶。”
闲话了几句,袁大叔说起正事:“我知大生生身边尚有一子未婚配,玉环亡夫乡里有一远亲女子,年方十八,不知与令公子般配否。”
方柏荣:“犬子今年刚好弱冠,倒是偶有来提亲的,却是缘分未到,成不了好事。这女子是甚样人家?”
袁大叔:“城南十五里的庄户人家,有三儿一女,这女子最小,尚养在闺中。我家玉环说,他家愿从城边一带寻个夫家。”
方柏荣笑道:“如此说是郑家娶何家女——正合适。”
袁大叔:“大先生有意,我便遣玉环去提亲,若无变故,过两日便带令郎去上门相亲。”
方柏荣笑道:“袁大哥行事好痛快,那就有劳玉环侄女了。”
回到脚店,四人一起商量。
王进福:“就说咱们又给访看到了更好的男家。已经拖了人家些时日,不宜再拖,现在便去。”
当下已经过午,连去带回再加说事得两、三个时辰,回来定是天黑了,于是让王进福和玉环作伴儿去。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进了村里,王进福到玉环老房的门口等着,玉环自己去了春红家。
日头尚挂在西边半空,春红爹下地还没回来。
春红娘说:“他爹回来说后生的店面有模有样,我们三口儿也愿意,这不等着哩,却不见你们来。他爹正说要去问问咋回事,怎的是你自己来?”
玉环一通急走,坐在炕沿儿上喘着气道:“大婶,事情有些变卦。本来咱都说定了,可离我家脚店不远的厢里长老,他家小儿今年弱冠,托我爹给说亲。我爹琢磨,他家开杂货店好多年,是我们那一带数得上的殷实人家。大儿、二儿都已成家另过,只有小儿与老两口守着店,与春红妹更般配,便遣我来再与春红妹提一回亲。”
春红娘听了,睁大眼睛看着玉环,“侄媳妇,咋这么快就变了,东外城开店那个罗锅儿你咋跟人家讲?”
玉环:“那边只是我大叔去相过,还没知会他,不碍这边的事。我爹说,不可因他与我家走得近,就屈了亲戚家女儿。春红妹寻个家境殷实、年貌相当的夫君总是要更好些,我这才又急着赶来。”
春红给玉环上了一碗茶便回了东屋,竖着耳朵听这边。隐约听到玉环姐又给自己寻了更好的人家,心里忐忑却也有几分欢喜。
春红娘道:“如此颠倒变故,还是等她爹回来,看他是甚主意。”
玉环一听还要与大叔说,心下有点犯怵,想早点说定离开。
“大婶,两日后我带他上门来,你与大叔看看便知。若叔婶看不上,就当我带个熟人来串门。若大叔有空,明日也可让我带着去相相家,大四合院,是南门外最好的房院。”说完便推说天色已晚,匆匆出来。
玉环走后,春红对娘说:“娘,玉环姐何时变得这么能说媒了,这才几日,便一口气说了两个。”
春红娘困惑道:“我也看她说话怎的靠不住了,原来不这样,是个挺腼腆的媳妇。”
玉环逃离般急急地走着,抹了把头上的汗,她从未对人说过瞎话,她怕春红爹回来自己说露了馅儿。
心想,管它如何,后天带方大叔儿子来相亲,自己与莫耀祖的事便遮过去了。
王进福见玉环匆匆回来,“这么快便说完了?”
玉环:“我怕大叔回来我说漏了,赶紧跑出来。后天我带大先生的儿子来相亲。”
时辰不算太晚,兄妹顺着乡路不紧不慢地走。
王进福问:“我看你那老房有人在里面关了驴,是谁家的?”
玉环:“我也不知是哪家的。上回来二爷还说,我出了张家门,便不是张家人,张家的房、地都要收回,还说今年不让我收地租了。”
王进福:“不让你收谁收?地契在谁手里地就是谁的。”
玉环:“张家人若要硬拦,干哥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王进福:“莫慌。大不了与他们打一场官司。”
回到脚店已是掌灯时分,玉环顾不上走得腰腿酸软,便与爹一起到方大叔家,商量上门提亲的事。
两天后,方柏荣给儿子借来了一匹马,把自家的大青驴让玉环骑。
玉环说:“方大叔不必客气,侄女骑不惯牲口,我还是走着吧。”
方柏荣道:“侄女为犬子做大媒,今日初次上门,要讲究些,必是要骑的。”
方柏荣的儿子牵了驴扶玉环上去,自己骑了马慢慢跟随。
方柏荣的小儿叫方中元,不似他爹高大挺拔。中等个儿、黑红的圆脸、长睫毛、眯缝眼、蒜头儿鼻,头戴黑缎六瓣帽,外罩崭新的潞绸蓝袍,脚穿粉底黑绸鞋,骑着白马,走在田间乡道很是显眼。
玉环心道,果然人是衣裳马是鞍,这套行头一扎古,乡里哪家看不上哩。
玉环走后,春红爹回来听说便有些不痛快,“玉环怎么变这样反复了,说得好好的,我跟他干哥也去看了,莫不是有什么变故吧。”
春红娘说:“既然人家说后天来,你便在家候半天,看上看不上还不是咱说了算,不来也没啥。”
于是这日,家里三口儿起得挺早,打扫归置了院子,衣裳的土也掸干净些。
春红对着铜镜描眉抹粉儿点嘴唇儿,换上过年才舍得穿的嫩绿绸衣、绣花鞋,乌云髻上插两朵鲜红绢花。
收拾妥当,烧了热水,就待玉环领着人上门。
听得门口喊道:“大叔、婶,我们来了。”忙迎出来。
玉环让喊大叔、大婶,方中元长长地揖了个礼。
两口子一见这个后生锦衣大马,不似穷苦人家作派,便把对玉环的些许不满忘掉了。
春红爹将马和驴牵进院里。
方中元从马背褡裢里取了一块绿绸尺头、一斤白糖、二斤点心、两瓶酒作见面礼。
春红娘喊她过来沏茶,春红用盘子端了四碗茶,微屈了下身算是行礼,羞红着脸一一放好。
用眼睛的余光用力看了一眼坐在炕沿边的方中元,见他虽不高大,却身板匀称,衣着光鲜,举止稳重。
春红娘也看着心想,且不说家境好,好歹不是罗锅儿。
坐在炕中间的春红爹问:“听说你今年二十了,应是属兔。”
方中元道:“大叔,我四月二十八的兔。”
春红爹:“你家开店多少年了。
方中元:“回大叔,自我记事起就开着,是我爹年轻时盘下的,大概有小二十年了。”
玉环坐在另一边的炕沿上,说:“方大叔是我们那一厢的长老,识文断字有威望,人们都叫大先生,我们过年的对联都是方大叔写的。”
春红爹问方中元:“你爹识字,那你肯定也读过书。”
方中元咧嘴笑笑:“是读过两年,说不上诗书,也就是识几个字,跟我爹学学记帐。”
春红爹:“那太不容易了。像我们庄户人,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筐,出门进城就是个睁眼瞎。”
春红娘问道:“你父母年纪多大了?”
方中元:“爹娘同岁,今年五十有三。”
春红爹看这个后生说话不紧不慢,不多不少。做派看确实算殷实人家,外表模样也正常,觉得做他女婿再合适不过。
方中元方才虽没敢多瞅,也是接茶的一刻暗里狠狠地挖了春红一眼,只见这女子身材细溜,挺鼻子、单眼皮儿、薄嘴唇,一副惹人爱恋的模样,心里已是乐意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春红爹说:“她娘,你与春红去烧饭,准备些酒菜,客人大老远来,我们边吃边唠。”
玉环客气了几句,心想,看来是都愿意,今日能定的就定了,剩下的就是娶亲。原只想给莫耀祖成个家,没想到惹了这么多事,不过走到这一步,看起来对春红家、方大叔家也都是好事。
吃饭间玉环问:“大叔,反正迟早都是一样的章程。彩礼、过门之事对男家有何期许,不妨一并说出,让方兄弟回去早做准备。”
春红爹:“我不喜弄那虚头八脑的事。直性说,我家若看不上你,也不会留你吃饭,日后我与玉环侄媳妇还是亲戚;你若看不上我闺女,我留你吃饭,你也不会在。既然如此,咱爷儿俩干一盅。”
方中元本来盘腿坐着,赶紧跪起双手端酒盅干了,“大叔说的是。大叔、大婶,需我家操办的事体,不妨都说出来,小侄儿也好回去禀报父母早些准备。”
春红爹:“我们庄户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人家财主大户的东西咱见都没见过,如何跟别人要。反过来说,人家嫁闺女陪这陪那,我家也没啥可陪的。有几尺粗棉布,给你也不爱穿;院里一堆谷茬,给你也不要。”说完,春红爹笑了。
看方中元也跟着笑,又说:“我本意是我家聘闺女陪不陪、陪什么你别争;反过来,你家给什么我也不争。你要是想让别人看着体面,就操办得大一点;要是觉得别人看是别人的事,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想大办就操办得小一点……。”
一席话说得方中元和玉环频频点头,方中元道:“大叔所言入情入理,侄儿若能与大叔令媛结亲将甚幸。”
玉环看着二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觉得也算是对得起春红一家了,心里坦然了不少。
在脚店里,袁大叔道:“总算给人家一个交代。我这一辈子从不欠别人的,从不沾别人的,做事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又问:“耀祖当下跟咱还是两家人,这三年给咱家使了多少银钱,也要跟人家算算。”
袁玉环心道:爹这倔脾气,与莫耀祖都要成一家人了,如何张口算帐。
玉环说:“爹,方大叔家娶亲的事你与我一起去商量吧,我如人家媒婆那般,东家进西家出总是不习惯。”
袁大叔:“你说的也是这么回事,大先生今日好像出门办事去了,明日我与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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