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柳德米拉屏住呼吸
狙击是门艺术。
并不是用橡皮筋打别人家玻璃那么简单，这门艺术需要天赋，练习，以及超乎寻常的耐心。
狙击枪的射程通常在两到三千米。
那是理想状态下的极限射程，并非有效射程。
实际使用时，需要考虑风速，空气湿度，子弹下坠等一系列可能影响精准度的因素。
现实中，很少出现距离一千米以上的狙击。
而现在，距离轮船2700米以外的海平面上。
冲锋舟随着海浪来回摇晃，让人心烦意乱。
柳德米拉深吸一口气。
不平稳的基座，不平稳的目标，远超极限的距离。
以及，绝对不能失败的任务。
压力像是海水一样，一点点漫进冲锋舟，浸湿她的裤脚。
柳德米拉没有任何反应。
压力，恐惧，寒冷，饥饿，这些东西都不足以影响她的状态。
少女像是块顽固的礁石，一动不动。
“来了。”
终于，狙击镜狭小的视野中，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柳德米拉看向他背在身后的手。
两根手指，那么…是二号计划。
柳德米拉屏住呼吸。
——
阴天了。
海面上的天气说变就变，风暴似乎要来了。
冰蛇的致词很长，用的是略带着冷硬口音的瑞典语。
王锦听不懂，更何况他是聋子，就算能听懂也得装听不见。
他正站在人群边缘，一手推着轮椅，一手背在身后。
“原来你才十七岁吗？我还以为你比我要年长一点。”
纯子丝毫不在意冰蛇的致词，她像是毕业典礼上调皮的学生，跟王锦说着悄悄话。
一边写还要一边把纸条上的字读出来，这似乎是她的小习惯。
“我马上要过十八岁生日了，仲夏节那天。”
“吃完生日蛋糕我就要去做手术，想想还有点紧张。”
纯子停下嘀咕，把纸条给身后的少年展示。
跟典雅的外貌不同，少女的性格其实相当活泼。
可惜，这份活泼一直被病痛限制着，冰蛇又不理解她，只知道送来一批又一批的奴隶。
她渴望跟同龄人交流，以平等的身份。
“到时候能请你来给我加油吗？”
“那个，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纯子悄悄看了眼王锦，用纸条遮住半张脸。
少年笑着点头，一如刚才那样，包容了她人来疯的样子。
“那就好。”
纯子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在纸条上写写画画。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王锦眯了眯眼睛。
冰蛇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几名佣兵正悄悄围过来。
冰蛇的一部分注意力，这正是他想要的。
原本王锦还要花点心思吸引目光，少女的到来反而阴差阳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安静下来了啊。”
王锦看了看纯子，目光闪烁。
这姑娘很单纯，单纯到完全不像冰蛇的女儿。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鲜血淋漓的场面从来都与妃殿下少女无关。
“我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向你道歉。”
在心中向少女微微致歉，王锦转了个角度，让身体跟轮椅保持距离。
“诶？”
被推开的纯子不解地转过头，长发在空中凌乱飞舞。
乌云突然聚在了一起，天光黯淡下去。
海面起了狂风，撕扯着每个人的衣角。
轮船微微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气氛无比压抑，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冰蛇的致词即将结束，他似乎打算让哑客上台。
那只冰冷的独眼正看向这边。
贵族们同时让开道路，形成两面静默的墙。
要来了。
王锦在心中默念。
最后一步，能够成功获取冰蛇信任的计划，绝对不能失败的狙击。
他迈动双腿，向前方走去。
轰隆——
越来越厚重的乌云中，突然响起低沉的雷鸣。
这一刻，两千七百米外的少女，轮船上的少年，念头达成了统一。
风声呼啸，死亡的使者如约而至。
狭长的子弹倒映着天空，倒映着轮船，倒映着几十双迷茫的眼睛。
玫瑰在少年的胸口绽放，盛开出大片大片的鲜红。
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向前踉跄着，又扑通一声倒在甲板上。
少年挣扎着，血液缓缓流出。
荒诞的事实刺痛着看客的神经，殷红的血泊刺痛着他们的眼睛。
哑客被狙击了！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就连冰蛇也是如此。
人群瞬间变得慌乱，他们开始寻找遮蔽物。
“诶…？”
纯子伸出手，手掌上沾满了少年温热的血。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佣兵们便飞扑上来，毫不犹豫地将她挡在身后。
柳德米拉还在开枪，贵族们接连倒下。
混乱愈演愈烈，有人开始跳船逃生。
没人在意中枪的哑客。
胸腹间随着呼吸传来剧痛，王锦轻咳两声，嘴角缓缓上扬。
成了。
——
怎么才能让冰蛇相信哑客跟分部有仇？
答案很简单。
来自分部的狙击手，“白色死神”柳德米拉的一次攻击。
这是雷纳德在酒馆打听来的消息。
或许那阴郁的孩子自己都没想到，她在哀嚎铁城中相当出名。
在某次冲突中，她独自拦截了冰蛇手下整整三十二人的小队。
刻着“柳德米拉向您致意”的子弹从左眼射入，留在脑中。
三十二人都是如此。
她对子弹的精准程度，威力大小，都有着魔鬼一样的掌控力。
从那之后，柳德米拉这个名字便成了冰蛇公会的大敌之一。
苦肉计的要点之一，是真实。
王锦不能防御，不能用绿神气息治疗，只能硬抗下这次狙击。
他必须将性命交给柳德米拉。
王锦选择了相信。
柳德米拉经过了几天的思想斗争，终于同意了这个无比冒险的要求。
这样一枪下来，冰蛇会彻底失去怀疑哑客的理由。
人家命都差点没了，还是柳德米拉亲自开的枪。
冰蛇的四个选项全部被排除。
就算他依旧怀疑着哑客，也不能再做什么。
而死里逃生的哑客，能够理所当然地燃起对公司的怒火。
利用这个理由，他可以加入冰蛇公会，也可以跟冰蛇单方面合作，获取足够的资源。
冰蛇就算怀疑，也没理由再拒绝。
王锦用一次重伤为代价，成功加入了这场暴风雨中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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