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意欲兴兵
又是一年冬。
平阳城大雪纷飞,冷得跟冰窖一样。
刘聪端坐在龙椅上,俯瞰群臣。他的面色呈不自然的苍白,时不时发出几声咳嗽,而他每咳一声,下面的群臣心都要揪上一下。
打从退出中原,回到平阳之后,刘聪便日渐堕落,那个文武全才、雄心万丈的雄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迷酒色、日益昏庸的庸碌之君,而且随着对长安、晋阳攻略的一次次失败,他身上的昏君之象越来越明显了。
在永嘉八年,刘聪封长子刘粲为大相国、大单于,将国事委托于他,自己躲在后宫享乐。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居然整出了个三后并立的骚操作,一口气封了三个皇后,将后宫整得乌烟瘴气。如果他仅仅是躲在后宫享乐也就算了,偏偏他交权也交得不彻底,表面上是将国事委托给刘粲了,可自己又重用王沈、宣怀、俞容等一堆宦官。
重用这些宦官干嘛?
哦,他自己不想浪费时间去上朝,所以让群臣有什么事就找这几位,由这几位转达给自己。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这样子整,铁定是要出问题的,结果也没有让人失望:这几位有什么大事,大多不报告刘聪,只以自己喜恶去议决事项……偏偏又没有这样的才干,很多事情给整得一团糟。
这帮宦官还天天在刘聪那里打小报告,贬抑忠良。拜他们所赐,仅仅是永嘉十一年二月,刘聪便一口气砍了特进綦毋达、太中大夫公师彧、尚书王琰等七名宦官厌恶的官员。侍中卜干哭着劝谏,免为庶人。太宰刘易、御史大夫陈元达、金紫光禄大夫刘延和刘聪子大将军刘敷都曾上表劝谏刘聪不要宠信宦官。但刘聪完全相信王沈等,都不听从。刘粲与王沈等人勾结,因此向刘聪大赞王沈等人,刘聪听后即将王沈等人封列侯。刘易见此又上表进谏,终令刘聪发怒,更亲手毁坏刘易的谏书,刘易于是怨愤而死;陈元达见刘易之死,亦对刘聪失望,愤而自杀。朝廷在王沈和刘粲等人把持之下纲纪全无,而且贪污盛行,臣下只会奉承上级;对后宫妃嫔宫人的赏赐丰盛,反而在外军队却资源不足。刘敷见此就曾多次劝谏,刘聪却责骂刘敷常常在他面前哭谏,令刘敷忧愤得病,不久逝世。
最骇人听闻的是,在永嘉十一年,这帮货还与刘粲、靳准等人联手,诬陷皇太弟刘乂造反,不但废掉并杀害刘乂,更趁机诛除一些自己讨厌的官员,又坑杀平阳城中一万五干多名士兵。
经过几年的瞎折腾,匈奴汉国已是锐气尽失,颓势尽显。而在中原,涅磐重生的大晋却呈现出百业俱兴、众志成城的势头,而羯胡也是锐意进取,蒸孙日上。很多原本忠于匈奴汉国的势力见状,都起了别样的心思,表面上依旧效忠于匈奴汉国,背地里却跟大晋或者羯胡眉来眼去,甚至干脆就跑去投奔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不管是涅磐重生的大晋还是强势扩张的羯胡,都不会放过匈奴汉国的,这艘破船指不定哪一天就要沉了,他们才不会傻到留在这里给匈奴人陪葬!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刘聪也不得不出来营业,以稳定军心了,不然不等晋军或者羯胡打过来,匈奴汉国自己就要炸了。
他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群臣,蓦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太久没有出朝了,好多大臣的面孔他都认不出来了。
“朕想尽发五部匈奴以及羌、氐、乌桓、鲜卑、丁零等部众,马踏中原,扫灭残晋,诸位爱卿认为如何?”商议了几件不疼不痒的小事之后,他忽然开口。
群臣一个个跟被点了哑穴似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刘聪朗声说:“我匈奴人自光武中兴以来,世代为大汉戌边,抵御外敌,至今已有三百余年。这三百多年来我匈奴人为了保护大汉的疆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他们汉人能够安享近两百年的太平,都得归功于我们匈奴勇士的浴血奋战。但他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匈奴人当人,对我们横征暴敛,肆意羞辱,司马家篡魏自立之后更是肆无忌惮,不知多少匈奴男子被卖为奴,女子被卖为娼妓,边军更是动不动就攻击我们的村落,拿我们的人头去冒功!先帝忍辱负重数十年,最终奋起,率领五部匈奴和各族勇士,一举攻破洛阳,屠尽司马家的士族公卿,皇亲国戚,那时是何等的快意!”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但是这事没有干彻底,让晋太子给跑了!他们跑到南阳去,在那里招降纳叛,收买人心,短短几年时间便已经恢复元气……”
他环视众人,沉声说:“我们匈奴人与晋人之间仇深似海,洛阳废墟中的烟灰还没有散尽,若是让晋人恢复了元气,定会挥师向北,大举报复!与其等着他们打过来,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趁着他们羽翼未丰杀过去,夷平宛城,彻底扫灭残晋!”
“众爱卿认为如何?”
群臣都低头不语,一些还有些才能的大臣心里暗暗叹息。
跃马中原扫灭残晋确实很有必要。残晋打从都南阳以来就跟被换了个魂似的,摒弃了自魏晋以来所崇尚的奢华、浮躁、每一项国策都变得务实,每一道政令都奔着笼络民心、提振士气、发展生产力去的,而且每一条都击中要害。短短几年时间,原本奄奄一息的残晋跟开了挂似的变得府库充盈、连年丰收、兵甲精利。原本那因为司马家一系列活见鬼的操作而散成原子的人心也随着日益深化的土地改革、义务教育而被渐渐凝聚了起来。不光是晋人,很多原本躲在深山老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的蛮族也纷纷迁出山区,来到文明世界与晋人混居。新政之下,已经没有晋人和蛮人之分,只要是上了户口,愿意老老实实地交税、服兵役的,都可以分到一大块地,孩子都可以读书。这些政策将荆州、江州、湘州、交州、广州、徐州和半个豫州数以百万计的民众重新凝聚起来,变成了一块铁板。
如今的残晋,早已不是永嘉五年时那个山穷水尽、惶惶不可终日的狼狈样了。他们的商业、农业都变得异常繁荣,民众生活富足,军队装备异常精良。取代世兵制的府兵制的威力日渐显露,哪怕是按照最保守的估计,残晋也可以拉出至少二十万府兵。这可不是永嘉之乱前早已绝前途绝望了,甚至以终生不娶妻来表达对自身命运不满的世兵,这是整整二十万装备精良、斗志昂扬、凶悍到骨子里的府兵,他们渴望着征战,渴望着收复河山,开疆拓土,好让自己在族谱上另开一页!那位以一己之力将残晋从崩溃中拉了出来,带上了一条光明的道路的大司农在民间名声好得不得了,谁敢说他半句不是就要作好被暴揍一顿的心理准备。可即便是这样,每次谈起朝廷对外政策的时候,老百姓的意见都高度统一,那就是大司农对外太软蛋了,跟那些蛮夷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调十万府兵过去揍丫的就是了!
这样的对手,哪里还是已经日薄西山的匈奴汉国能够轻易击败的?
见无人说话,刘聪大为不满,把目光投向刘粲。
刘粲出班行礼:“陛下要提师百万跃马中原,扫灭残晋,雄心不减当年,实乃大匈奴之幸!儿臣愿意率领三万精骑充当前锋,为陛下开路!”
刘聪满意的点了点头,望向刘曜。
刘曜这几年不是打关中就是打晋阳,要不就是领兵抵御来自关中或者晋阳方向的进攻,就没消停过。只是,不管是关中还是晋阳,都是在打烂仗,他可以凭借自身勇武和匈奴铁骑强悍的战斗力取得一次次胜利,但始终没有办法拿下晋阳或者长安,想必这种烂仗他是烦透了的。看到刘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加思索,朗声说:“陛下难得有这么好的兴致,那还有什么可想的?打呗!晋人而已,又不是没打过!”
一众好战份子纷纷叫嚷:“对,现在关中、汾北残破,留在这里只能吃沙子,早就应该东出,跃马中原,到那个花花世界去走上一遭了!”
越来越多的人心动了。
没办法,正如那帮好战份子所说。经过持续十年的混战,关中、汾北地区早就残破不堪了,每次出去抢掠,就算他们把地皮刮去三尺,也抢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中原那边呢?像炭火一样烈的白酒、精美的布匹、雪白的盐和糖、结实耐用的铁器、芳香诱人的茶叶……成车成车的往这边运,每一车都是一大笔财富!那边可比平阳这百业凋敝的鬼地方强太多了,就算没法打下来,跑去狠狠抢上一票也是大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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