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风暴将至
使者说:“刘司空认为羯胡石勒刚刚打掉了王浚,在河北立足未稳,人心不附,正宜乘此良机向襄国发动进攻,哪怕不能拿下襄国,也可以让河北民从振奋起来,继续抵抗石勒……倘若让石勒在河北站稳了脚跟,后果难料!”
说白了,刘琨就是对石勒打掉王浚而感到焦虑。虽说他跟王浚的关系也不好,但是王浚跟石勒的关系更差,有王浚在前面顶着,石勒没法跟到晋阳来打他,但是现在王浚被干掉了,晋阳将直接暴露在羯胡军团的兵锋之下,更要命的是在汾北那边还蹲着一条随时准备扑过来一口咬住他咽喉的草原狼……
两面受敌,而且两边都是死敌,如何能不焦虑?
正巧现在拓跋鲜卑内乱,三万多户原本逃亡代地的晋人逃回了晋阳,给他送来了大量兵员和战马,实力顿时就膨胀起来,他决定梭哈一把,倾尽所有向襄国发动袭击,就算拿不下襄国,也要重创石勒在河北地区的威信,让那些本来就不服石勒的势力重新燃起信心,继续反抗石勒!
计划很完美,但是南阳朝廷文武百官对他的军事能力真的欠缺信心。
李睿问:“如今晋阳可用之兵有多少?”
使者说:“骑兵六干,步兵两万五干,共计三万一干人。”
李睿说:“才三万一干人,却要同时应对羯胡、匈奴的威胁,真的太吃力了。告诉刘司家,朝廷在两年内都没法打过黄河去,而拓跋鲜卑内乱,段部鲜卑龟缩辽东,都无法给予晋阳支援,这三万一干步骑军是他最后的本钱了,务必谨慎!”
司马诠说:“刘司空孤军坚守晋阳,其艰苦卓绝,古今罕见,朕都看在眼里。请刘司空再坚持两年,两年后朝廷必尽发能战之兵,渡过黄河在晋阳与刘司空会师,驱逐胡虏,洗雪国耻!”
换言之就是在朝廷三军齐发渡过黄河之前,刘司空你老人家就老老实实在晋阳苟着,别出去浪,只要在朝廷打进山西前保住晋阳,你老人家就功德无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使者也无话可说。事实上,他也不赞成刘琨这种一把梭哈跑到河北跟石勒死磕的想法,于是拿了天子的亲笔书信便回去复命了。
刘琨看了天子的亲笔信之后默然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圣意如此,罢了,我就做好本份,坚守晋阳吧。”
此言一出,不管是他麾下的众将领如刘演、温峤、羊允,还是新归附的鲜卑猛将卫雄、姬澹,都松了一口大气。
他们是真的害怕刘琨一时上头了,拿出所有才本去跟石勒死磕。
咱们打不过的好不好!
将众将领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尽收眼底下,刘琨越发的沮丧了。
温峤有些不解,等众将领散去后问他:“如今晋阳得了三万户人口,实力大增,与朝廷的联系也越来越通畅,司空为何还是如此沮丧?”
刘琨一脸无奈:“我年少时曾与祖士雉闻鸡起舞,相互勉励要建立一番功业。匆匆半生过去了,他平定江州,压服江东,威震豫州,名动天下,而我只是挂着个柱国大将军的名头,庸庸碌碌数年,寸功未建,还屡次败于胡人之手,实在是惭愧呀!”
温峤说:“司空不必如此苛责,您能孤军坚守晋阳,时刻威胁匈奴后方,使其始终无法集中全力去攻略关中、中原,已是奇功一件了,功德无量了。祖豫州屡建奇功不假,但倚仗的却是朝廷提供的庞大财力和源源不断的兵员,若是没有这些,他能建下如此大功么?”
刘琨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意。他摆摆手,说:“话可不能这样说,祖士雉之才,不亚于羊祜、诸葛武侯,若是把他放到晋阳,可能做得只会比我更出色。”话是这样说,他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只要是人,都渴望能得到别人的肯定,不管他的地位有多高。
其实经过几年时间的努力,晋阳的情况已经大为改观了。来自南阳的商队到达晋阳之后便不再前进,将带来的白酒、麦酒、布匹、铁锅、茶叶、笔墨纸张、书籍、绫罗绸缎等等货物卖给晋阳的商人,晋阳的商人再转手将这些货物卖到草原上去,一进一出间就赚了一大笔。鲜卑人非常喜爱这些来自中原的货物,尤其是白酒、布匹、茶叶、铁锅等等,供不应求,二三十匹绢就能换到一匹高大健壮的战马,一口铁锅就能换到两头羊。晋阳的商人还以极低的价格从草原上收购牛筋、牛角、皮毛甚至牛骨,牛筋和牛角是制造角弓必不可少的材料,皮毛在南阳、襄阳、江陵、豫章、长沙等城市是达官显贵彰显身份的必备道具,至于牛骨,可以加工成骨粉当成肥料施进地里,可以让作物获得丰收————这可是大司农教的。
商业上的繁荣让晋阳很快便重新热闹起来,许多商人从关中、河北出发,来到晋阳,然后通过晋阳的商人交易手中的货物,或者直接由晋阳商人牵线,前往草原上寻找自己的客户。他们在获取自己所需的货物和利润的同时,也给晋阳带来了自己急需的东西,比如说粮食、布匹、铁器等等。比起以前,刘琨的手头已经宽裕很多了。
原本已经凋蔽的村庄也重新焕发了活力,大批难民修缮房舍,用一圈围墙将整个村庄围起来,开垦荒芜的土地播种庄稼,他们同样开始实行麦粟轮作,两年三熟制,并且学着南阳那边,将骨粉、褐煤、风化煤等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发酵,然后和粪肥一起施进地里,粮食产量蹭蹭的递增。
军事方面,在羊允、温峤、姬澹、卫雄等等这些年轻将领的努力下,他们已经拉起了一支六干人的骑兵部队,这六干骑兵中就有一干身披两重铁甲,战马裹着厚重皮甲的具装重骑,四干能够手持长矛或长刀组成密集队形冲锋的突骑,以及一干比泥鳅还滑的轻骑兵。靠着这支骑兵,他们与匈奴汉国打得有来有回,屡次挫败了匈奴汉国万人级别的进攻。更棒的是,晋阳的繁荣安定还对纷乱中的代地鲜卑人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时不时有一些小部落在酋长的带领下跑到晋阳来,躲避战乱的同时也从刘琨这里讨口饭吃,而每一个小部落都是可以提供一些兵员的。
一切都正变得越来越好。
李睿和南阳的文武百官都看得很清楚,只要刘琨老老实实苟在晋阳,别一天到晚想着去搞大新闻,匈奴汉国基本拿他没辙。
至于石勒……
石勒敢进攻晋阳,南阳晋军就敢进攻许昌,谁怕谁!
石勒现在还真不敢动晋阳。
虽说他干掉王浚成了河北一哥,但这个一哥的烦恼着实不小。
首先是跟匈奴汉国的关系正在急剧恶化。
明面上,这几年刘聪一次次给石勒加官进爵,对他极为宠信,但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刘聪为了防止石勒造自己的反,又没法杀掉石勒,不得已才这样干。这一顶顶高帽扣下来,石勒还真不大好意思去造刘聪的反了,毕竟他也是要脸的。只是再多的高帽也掩盖不住一个事实:现在的石勒地盘远比匈奴汉国大,人口远比匈奴汉国多,已经是尾大不掉了。刘聪可以装傻当没看见,但不代表匈奴人会一直装傻,放任他继续这样壮大自身实力,最后吞掉自己。而站在石勒的角度,他如果想成为北方霸主,就必须干掉匈奴汉国,否则就等着匈奴人干掉他好了。
其次是他现在可以说是四面受敌。
河北沃野干里,地广人稠,民风劲悍,得之王霸之业可成,这些都是大实话,可问题是,石勒没能将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在燕山,段部鲜卑正在舔着伤口,寻找着复仇的机会;在太行山上,刘琨跃跃欲试,随时准备从太行山上杀下来给他整个大活;在渤海之滨,打不死的小强邵续还在海蹦乱跳,不遗余力的给他添乱;在中原,则是实力越来越强悍的南阳朝廷……他的势力完全分布在坦坦荡荡的大平原上,除了一条黄河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依托的了。
整个势力完全分布在无险可依的大平原上的下场,可以参照西楚霸王……话说在楚汉争霸的那四年时间里,彭城被围攻了多少回来着?
太行山和燕山都不在自己手中,左边是控制在晋军或者忠于晋室的势力手中的山脉,右边是大海,中间是平坦的大平原,石勒每次看着地图,都会有种毛骨耸然的感觉。表面上,他称雄河北,风光无两,实际上却是掉进了牢笼里,如果不能及时冲破这个牢笼,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刘琨那点小动作石勒是知道的,不过他并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南阳那边的动作。
经过四年的努力,晋军已经统一了整个南方,荆州、江州、湘州、交州、广州被牢牢控制在手中,大量良田被开垦出来种上了高产水稻、小麦,而江东最能打的那一批将领比如说周访、周玘、陶侃、桓宣、桓彝等等,悉数被招揽了过来,江东集团已经被拔光了爪牙,石勒可不相信,如此大好形势下,南阳朝廷会继续保持沉默。
他有预感,一场席卷北方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风暴到来之前尽量增强自身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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