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留不住
李睿有个好习惯,那就是想干什么就立马去安排,绝不瞻前顾后。
几天后,在朝会上,他便向天子举荐了祖逖。
祖逖迅速进入南阳小朝廷的视野,没过多久便被任命为豫州刺史,走马上任了。
刺史是绝对的封疆大吏,西晋极盛时也只有二十一个州,也就是二十一个刺史,而现在南阳小朝廷的势力范围无非也就荆州、江州、湘州、豫州和徐州这四个州,其中豫州只控制了一个襄城郡,江州还是华家的天下,想要牢牢掌握在手中怕是还得等几年,湘州还在鏖战,最乐观的估计也得再过几个月才能拿下长沙,徐州……那属于遥领,隔了好几百里呢,能否控制住,能控制多久,那完全看李烈对南阳小朝廷的忠诚度。要是哪天李烈不想玩了,割据自立,那南阳小朝廷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南阳小朝廷摸得着的四个州里,荆州刺史由李睿这个大司农兼任了,湘州刺史由北宫静兼任了,江州刺史是华轶,这个老头估计还要再过几年才能挪位,大家要争也只能争豫州刺史了。可现在,豫州刺史之职落到祖逖头上,大家伙居然一点意见都没有,相反还弹冠相庆:
可算是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刺史了!
是的,豫州刺史之职空悬几个月之久,不是没有人能用,纯粹是没人敢去。
这可是晋廷与胡人对峙的最前线,它将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直面闪电般席卷而来的胡人铁骑和豫州境内那林立的坞堡、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不说收复整个豫州,光是管住胡汉杂居、流民众多的襄城,就已经干难万难了。这段时间以来与流民一起涌入襄城的胡人可不在少数,而胡汉矛盾空前尖锐,汉人视胡人如仇敌,那些跑过来想混口饭吃的胡人也不愿意当这个出气筒,大大小小的流血冲突就没停过,整个襄城简直就是个火药桶!
没有北宫静、司马范这样的军事才能和声望,最好别当这个豫州刺史,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但一直让豫州刺史这个职位空着也不行,豫州实在太重要了。别以为现在南阳小朝廷只控制了襄城一郡之地就可以不管别的地方了,颍川、陈郡、弋阳郡等等这些地方大大小小的势力都要笼络住。眼下南阳小朝廷确实没有能力去夺回整个豫州,但也不能放着整个豫州不管,不然等到将来积攒了足够铁实力可以夺回豫州了,却发现整个豫州全他妈是心里长草了的草头王,得一家家的打过去,那岂不是操蛋?大家一直都很焦急,迫切的希望能找到一个有军事才能和行政能力都相当厉害的人物去把豫州这个烂摊子抓起来,现在可算是找到了这样的人物,大家伙别提多开心了!
这种“你可算是来了”的目光让祖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南阳小朝廷跟武帝、惠帝时期真的不一样了啊!他是从那个时期过来的,知道武帝、惠帝时期的党争有多激烈,那时候哪怕你有通天本事,只要卷入了党争的漩涡之中,都别指望能够干成什么事了,因为总会有那么多人干方百计的阻挠,想把你拉下来,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会有一大堆人反对,不需要理由,就是反对,为反对而反对!
不卷入党争……
笑死,在那个时代你有才能,又不加入某个党派,那分分钟会被人捏死!当时的情况就是,你加入了张三这边,李四就要收拾你;你加入了李四这边,张三一定会收拾你;你两边都不加入,那张三李四一起来收拾你!
在南阳小朝廷,这种臭毛病没了,大家伙都在努力干好自己的事情,可能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些大晋遗民已经命悬一线,再窝里斗就得一起完犊子了吧。
走马上任前,李睿与祖逖聊了半天。他开诚布公的说:“我知道你一直以驱逐胡虏、光复中原为己任,但我必须告诉你,现在朝廷实力很有限,而且未来几年的重心都是开拓南方,拿不出多少资源给你收复豫州,你这个空头刺史恐怕还得当上好几年。”
祖逖笑说:“下官明白。”
李睿说:“当务之急就是先稳住襄城和义阳,然后找准机会便想办法把整个义阳郡拿下来,接着是陈郡……颍川太关键了,动了颍川,羯胡定会倾尽全力反扑的,这对我们很不利,先别动颍川,等积攒了足够的实力再说。”
祖逖问:“今年秋收之后出兵收复义阳全境,不知可否?”
李睿说:“当然可以。”
义阳郡在去年冬天就被北宫静拿回了一部分,将义阳三关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石勒挥师向北的时候在当地留下了一些人马,时不时骚扰一下驻扎在当地的晋军,但翻不起多大的浪来。这一带的胡人势力单薄,同时又地广人稀,土地肥沃,水源充沛,是种水稻的好地方,组织得好的话甚至可以稻麦轮作,一年两熟,这样的宝地不把它拿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祖逖满意的上任去了。
祖逖就任豫州刺史一职的好处无疑是非常明显的,最起码的,每天送到李睿面前的公文厚度比起以前来减少了起码三分之一……他终于不用为管理豫州那个烂摊子发愁了。
这让他得以腾出手来,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眼下石勒大军已经渡过黄河,击败了据黄河而守的向冰,向襄国境内的势力发动猛烈的进攻,正式拉开了他征服河北的序幕。而他的到来遭到了黄河以北势力的猛烈反击,广宗的乞活军、广平的游纶和张豺、邺城的刘演,乃至幽州的王浚,辽西的段部鲜卑,没有一个欢迎他的。
战事就此展开。
只不过,跳出江淮这个跟他八字不合的烂泥潭之后,石勒的运势就完全不同了。轻松击败向冰,吞并其部众,抢光了他辛苦积攒的粮食后,石勒长驱直入,猛攻邺城刘演。刘演是刘琨的侄子,拥有数万部众,可惜大多都是拿着武器的流民,战斗力低下,而刘演的军事才能跟他的叔叔一样,一言难尽,两军尚未交战,他麾下两员大将临深、牟穆便带着大多数部众向石勒投降了,只给他留下了几干人。石勒一看,嘿,我还以为你拥有几万人马有多能打呢,原来就这点水平?都懒得继续进攻了,扭头去揍以张豺、游纶为首的那些不肯继续给他上供,向他提供兵马粮草的坞堡。他必须将这些坞堡势力打服,让他们认自己当老大,向自己提供兵马粮草,不然的话他是抵挡不住段部鲜卑那凶猛的铁骑的冲击的。
事实证明,之前他在中原地区玩的是高端局,司马范、北宫静、江东集团以纪瞻为首的诸将,都是实力强劲的对手,在水土不服的情况下跟这些对手打,那是万分吃力的事情,而过了黄河之后他差不多是重新回到了新手村,基本上是一拳一个小朋友,以一敌百都不带喘气的。在中原战场上被揍得灰头土脸的夔安、支雄、孔苌、桃豹、石虎诸将一个个摇身一变,重新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猛将,各自带着一路大军猛殴那些地头蛇,将那些地头蛇揍得哭爹喊娘。在拳打东山敬老院,脚踢西海幼儿园的同时,石勒还干了件大事:
他定都了。
都城就定在襄国。
没别的原因,这是张宾的建议。他认为石勒如今拥有十几万大军,已是一方雄主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四处流窜,必须拥有稳固的地盘,定都是很有必要的事情。至于定在哪里?襄国吧,襄国是我老家,都城定在那里再好不过了。
对于石勒来说,定都襄国的意义非常重大,这意味着他和他的军队开始了从流窜犯到建设根据地的转变,他们不再是哪里的东西可抢就往哪里打的流寇武装,他们将要建立自己的政权了。而对于正在进行着残酷的厮杀的胡汉两大族群而言,这一事件同样极具意义:
自中山国灭亡以来至今,将近七百年的时间里,这是胡人第一次在中原地区建立政权。
尽管这个政权的架构很简陋,也很脆弱,甚至还没有正式建国,但它建立了就是建立了,它必将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至于石勒的老东家匈奴汉国,依旧在两线作战,一会儿打关中,一会儿打晋阳,哪都想打下来,偏偏又哪都打不服,直接陷进烂泥潭里了。
这两头猛虎都找别的对手去了,南阳小朝廷得以集中全力搞生产,顺便接收从战乱地区逃过来的人口,壮大自己的实力。比如说石勒攻邺城的时候临深、牟穆不战而降,麾下就有两万多部众不愿意跟随他们归附石勒,也不想继续跟着刘演混了,趁着石勒四面出击攻打周边地头蛇之机一溜烟跑到了乞活军的地盘,然后在乞活军的帮助下渡过黄河溜到了陈留。等到石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火速南下,一头钻进伏牛山山区,翻山越岭跑到了襄城。
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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