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太阴险了

　　石勒得知黄河河防在极短时间内便被晋军突破之后，情绪很是稳定。

　　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内，黄河冰封，天险变通途，从洛阳到乐陵，何处不可渡河？这根本就没法守的。要不是打了近一年的仗，士卒疲惫，再加上山东、中原、关中、山西等地还有大量胡人的坞堡需要清理，只怕黄河刚一冻上，晋军就要打过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晋军一旦发动进攻，河防势必崩溃，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邺城，他笑着问慕容廆的使者：“如今晋军已经打过黄河，将战火烧到河北了，辽东郡公确定还要继续坐山观虎斗吗？”

　　使者冷然说：“这是你们跟晋人之间的战争，关我们什么事？”

　　石勒说：“确实，这本来就是我们与晋人之间的战争，可问题是你们想趁火打劫拿下幽州，十几万大军正在围攻为晋廷卖命的段部鲜卑，已经正式参与到这场战争来了！以晋人的脾气，能容忍你们这种行为？石勒敢断言，邺城、襄国一破，大棘城必将被夷为平地！”

　　使者的面色连变数变。

　　石勒继续说：“辽西郡公亦是人杰，为何看不出，在晋人眼里，我们都是戎狄，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卑贱夷种！他们势弱的时候当然会放低身段对我们采取怀柔政策，一旦他们强盛起来，等待我们的就只有雷霆铁腕！”

　　他站了起来，指向南边，说：“过去十几年里，我们胡人杀了多少晋人，想必辽西郡公心里有数吧？现在晋人强大起来了，要找我们报仇了！匈奴人已经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接下来就要轮到羌人、氐人、羯人，乃至鲜卑人了！如今我们联手尚有一线生机，要是辽西郡公继续迟疑下去，待到我们羯人被灭，他就算想找人结盟，也找不着了！”

　　使者面色剧变。

　　他自然知道匈奴人的遭遇。打从晋军收复关中、并州之后便开始对那片土地实施最彻底的清理，真正忠于他们的胡人被留了下来，而那些不忠于他们的胡人则被毫不留情地驱逐，撵回塞外。整整一个冬天，关中、并州的胡人都笼罩在惊恐与绝望之中，他们拖家带口的逃往塞外，以逃避晋人的报复。一路上由于缺乏御寒的衣物和食物，被冻死、饿死者无数，为争夺衣物、食物甚至柴火自相残杀而死者不计其数，吕梁山区那条条通往塞外的山路上，尸首相望，这一幕与洛阳沦陷时北方晋人踏着满地尸骨逃往南方的情景是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晋人逃到南方就算安全了，而胡人可不见得。

　　塞外大草原并不欢迎他们。

　　拓跋鲜卑、乌桓、丁零等等在塞外讨生活的族群显然并不希望这些胡人跑到自己的地盘上跟自己抢饭吃，同时这些家伙从关中、并州带出来的各种物品也着实让他们眼馋，因此这些已经失去一切的胡人一出长城，马上便遭遇这些地头蛇毫不留情的截杀，被人当成庄稼，一茬茬地割掉，高过车轮的男子一轮律杀，妇女和小孩能不能活命则完全看对方的心情。当然，匈奴人也不是吃素的，为了活命，他们奋起反击，跟这些地头蛇展开殊死搏杀，长城沿线遍地烽火，同样善骑善射的草原民族分成两个惭营，你来我往杀得昏天黑地！

　　想到匈奴人的遭遇，使者不寒而栗。

　　要是慕容鲜卑被赶出了辽西，估计他们的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半晌，他才开口：“那不知道赵公有何应对之策？”

　　石勒说：“石某虽打了几场败仗，但是二十万精兵强将还是拿得出来的，辽西郡公又拥兵三十万之众，我们联手，不见得会怕晋人。何况晋人虽然渡过了黄河，但此时距离黄河解冻也没几天了。我军只须坚守不出，与晋军对峙，不让其有机会大量歼灭我军精锐，拖到黄河解冻，晋军后路便断了，到时候精锐尽出，定能将晋军尽数赶下黄河喂鱼！”

　　使者说：“晋人可以搭浮桥！”

　　石勒说：“黄河解冻后汛情凶猛，想搭起浮桥并不容易，这段时间足够我军歼灭他们的渡河部队了！”

　　使者沉默半晌，说：“我会如实向郡公禀明，促成双方结盟。”

　　石勒拱手说：“全仗，全仗！”

　　在晋军渡过黄河之后，羯胡军队按照石勒制订的战略，坚守城池、坞堡，避免与晋军野战，一门心思就是拖。反正现在距离黄河冰销雪融也没几天了，只要他们守好城池、坞堡，晋军抢在冰雪消融前拿下这些坚固据点的可能性就非常小。等到冰雪消融，汛期到来，晋军的后路就被切断了，到时候再大举反击，定能将晋军赶下黄河去喂鱼！

　　战略很高明，一下子就切中了晋军的要害：渡河的军队规模太大，每日消耗的粮秣是个可怕的数字，而渡河的时间太过敏感，他们注定是没有办法抢在黄河解冻之前积攒足够的物资的。现在急的是晋军，不是他们，晋军想要夺取足够的物资和坚固的据点，以熬过黄河解冻、浮桥尚未架好的那段难熬的时间，就必须主动向他们坚固的据点发动进攻！

　　主动权完全在他们这边！

　　可惜，高明的战略并没能带来理想的结果，羯胡军团很快便会发现，碰到一个动就动就开挂的对手将是一件何等痛苦的事情！

　　在渡河成功之后，祖逖指挥大军一路猛冲，没费多大的力气便冲到了厌次城下，向这座城邵续守了近十年的城池发动猛攻。羯胡军队龟缩在城池中，玩命的加高城墙，并且在城内掘深壕防止晋军挖地道攻击，防守得还蛮有章法的。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祖逖调来了两门总重两万余斤的神威大炮和二十几门能发射十六斤重铁球的野战炮，根据邵续提供的情报照着厌次城最为薄弱的一段城墙猛轰。结果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厌次城的城墙就给轰出了一个宽达六七太的巨大缺口，踏着翻滚的尘埃，周访一马当先率领晋军冲入城内，只是大半天的时间便将城内三千余名敌军砍了个一干二净。估计羯胡军队到死都不敢相信厌次城会丢得这么快吧，毕竟当初他们为了拿下厌次，可是反反复复打了好几年的！

　　邵续背负双手冷笑：妈的，厌次城我守了这么多年，哪里最脆我会不清楚？按我给的图纸开炮轰击，就没有轰不垮的道理！

　　拿下厌次后，祖逖并没有停留，继续前进，包围了乐陵。

　　还是老套路，先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然后根据邵续提供的情报将炮群调到城墙最脆弱的那个点，不惜血本的猛轰。结果也跟厌次城一样，只是吃顿火锅的功夫，乐陵城的城墙便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晋军潮水般冲进城去，砍瓜切菜的一顿猛轰，七千多守军给砍了个一干二净。

　　接连挨了两记闷棍，羯胡军队的心态都要崩了。这见鬼的城池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晋军大炮威力惊人，也不至于这么脆，一轰就垮吧？他们攻打的时候城墙坚不可摧，轮到晋军来攻打，却跟豆腐渣一样，一脚就能踹倒，你丫演我们哪？

　　祖逖对此也不大明白，特意向邵续请教：“为何厌次、乐陵的城墙如此脆弱？”

　　邵续得意的笑：“此乃下官刻意而为之。”

　　祖逖有点儿不可思议：“故意把城墙修得如此不堪一击？你不要命了？”

　　邵续嘿嘿一笑，说：“大将军可还记得前年石虎大军压境，猛攻厌次、乐陵，最终逼得下官不得不放弃乐陵全郡，退入黄巾崮之事？”

　　祖逖点头，这事他当然不会忘记。当时石虎率领六万步骑军，把小小的厌次和乐陵围得水泄不通，昼夜攻打，甚至引水灌城。乐陵军民团结一心，拼死厮杀，最终艰难地击退了石虎，但这两座城池基本上也毁了，连城墙都给摧毁得差不多了。战后，邵续组织人手抢修城墙，试图修复这两座城市，结果工程还没有完工，石虎大军又杀过来了。万般无奈之下，邵续只好放弃乐陵全境，带着六万多幸存的军民渡过黄洒去投奔郗鉴。石虎一口气追到黄河边，由于郗鉴接应得力，他们没能追上乐陵军民，只是占了几座空城。

　　邵续不无得意的说：“在击退石虎后，下官便意识到乐陵、厌次这些城池肯定是保不住了，所以在修复城墙的时候留了一手，让工匠故意在几小段城墙上做点手脚，偷点工减点料……这几小段城墙的外观跟其他城墙一模一样，胡人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但内里却是不堪一击，别说用投石机轰了，就算是用大锤砸，都能轻松砸崩一角。下官留这些后手是希望有朝一日王师渡河反攻的时候能够利用上，减少我军攻城时的伤亡，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祖逖：“……”

　　明白了，这家伙明知道乐陵全境都保不住了还竭尽全力去修复城墙只是为了迷惑羯胡，毕竟让羯胡自己来修的话，肯定会把城墙修得十分坚固的，到时候可就不好打了。石虎在拿下乐陵、厌次后看着修好的城墙肯定很开心，认为省了很多事吧？殊不知，邵续早就在平平无奇的城墙内部埋下了杀招！

　　现在，事实已经证明，邵续这些安排当真是十分巧妙，上万据坚城死守的羯胡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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