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试探(1)
四下里出现了一阵极为诡异的寂静。
目光撞在一起后,顾宴疏和楚云汐谁也没有率先移开眼睛。
此时此刻,他们都试图看透对方内心所想,结果只见到了冰冷厚重的茫茫大雾。
按理说,灵力相融之后,他们是可以窥探到彼此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的。
除非……对方心性坚韧,有如壁垒。
无比镇定的外表下藏着骇浪惊涛。
顾宴疏是觉着诧异。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自以为大致了解这个师妹,可如今看来,又似乎从未了解过她。他没觉得她胆小,现在看来,似乎也完全不与柔弱沾边了。真正柔弱之人,绝对不可能避过他的窥探。
楚云汐则感到荒谬。
只有本尊遇到危险,本命神魂才会冒着消耗的风险觉醒。
现在本尊显然无事,为何她却醒了?
她醒来干什么?
帮忙超渡厉鬼?
笑话。
她愿以己身封堵六界通道……
是为苍生,是为人间。
这是她身为神女的责任,她无可推卸。
但这可不代表,人间不平事全都要她来管一管。那么……
少女侧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个青年。
好看……真的很好看。
除了君陵,鲜少有风姿能出其右者。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自然也不能免俗。然而只有脸,可不值得她消耗灵力。
楚云汐咬唇,蓦地笑了:“顾师兄总盯着我看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明明是他们在盯着彼此看,被楚云汐这样一说,倒好似她全然无辜,只有顾宴疏失礼般。
顾宴疏垂眸:“抱歉……师妹。”
很坦然,瞧不出任何波澜。
楚云汐摇了摇头。
须臾之后,她淡淡道:“到此为止吧顾师兄,方才是我言行过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事到如今你仁至义尽。”
顾宴疏神色晦暗:“师妹不觉,自己如今态度,与方才差距过大了吗?”
语气里有一丝探究的意味。
不止好看,还很聪明。
这几个师兄,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她本尊实力如此之弱,混在一群天才之间,好尴尬。
但她真的不屑于装。
少女眸中笑意愈深。
她懒懒道:“不觉得啊。”
“厉鬼本来难以超渡。”
“我虽觉她值得同情,但在我心中,当然还是顾师兄更重要。”
“是吗?”顾宴疏语气淡淡,未置可否。
“此事先前我的确没有什么把握。”
“可就在刚刚,我忽然信心十足。”
“这样啊,顾师兄果然厉害。”楚云汐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顾师兄了。”
说完,她就要收回手。
可顾宴疏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还不小,仿佛生怕她跑了。
青年缓缓道:“师妹莫要如此急切,我还需师妹鼎力相助。”
“顾师兄说笑了。”少女满脸无辜。
“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修为,哪里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快快放手吧,你弄疼我我了。”
刚说不屑于装,转眼就不得不装。
嗯,脸有点疼。
“本来也无需师妹做什么,只要借用你些灵力即可。”顾宴疏笑了下,可语调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方才见师妹如此义愤填膺,总不至于一需自己出力,就打起退堂鼓了吧。”
这话就隐隐没那么客气了。
多数时候,顾宴疏只是不屑与人争辩,但不代表他不能与人争辩。
相反,世事看得太透彻,一开口就能字字诛心,刺的人鲜血淋漓。
少女目光沉了沉。
先是楚云汐无端指责顾宴疏,再是顾宴疏忽然间一反常态,与楚云汐针锋相对起来。叶星澜和江问轩心中都有些犯起了嘀咕。
叶星澜皱眉道:“顾师兄,云汐她不是这样的人——”
“不,顾师兄说得对。”少女打断了叶星澜的话,“我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要打退堂鼓。”
“请顾师兄放开我吧。”
想用激将法逼着她出力,没这么容易。
这玩意儿她几万年前就跟君陵玩腻了。
叶星澜:“……”
叶星澜险些让自己给噎死。
江问轩不动声色的拉了他一把:“叶师兄,小云汐和顾师兄之间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不明就里,也有可能越搅越乱。
叶星澜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宴疏:“……”
“师妹当然不是这样的人。”顾宴疏笑了一声。
“我的错。”
“我不应该这么说,我道歉。”
他眸中覆霜雪,低眉敛目退让时却让人心中忽忽悠悠。
楚云汐暗暗叹了口气。
难怪本尊如此意难平,若是再早个几万年,恐怕她也不能不迷糊。
青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冷似月。
他道:“师妹要如何才肯帮我?”
楚云汐笑了下:“顾师兄不要抗拒,敞开心扉,让我看一眼,如何?”
话音落下,仿佛万籁俱寂。
顾宴疏看着她,没有说话。
能说的早说了,至于不能说的……谁会愿意把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与弱点展露给人看。
“一旦涉及自己,就要打退堂鼓?”
少女扬眉,戏谑道:“所以顾师兄自己还不是如此?”
“咱们半斤对八两,大哥别说二哥了。”
说着,她又要抽手。
“谁说我要拒绝?”
顾宴疏依旧没有放手,语气轻描淡写好似碎玉浮冰。
下一刻,少女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
蓦地,她再次撞进了顾宴疏的眼睛。
这一次,面前冰冷厚重的茫茫大雾终于缓缓散去,露出了一个孩子的身影。
天地之间空荡荡一片。
没有房屋,没有人烟。
也没有花草树木。
只有一个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模样。
孩子背对着她,有什么滴滴答答的从指缝间落下来。
是血。
哪有人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
她镇守神界天门几十万年,内心深处也还不是如此空荡荡一片。
楚云汐微微一怔,下意识想要上前。
同一刻,那孩子豁然转身。
与此同时,他身上金光冲天而起,照得楚云汐几乎睁不开眼。
少女不由自主挡住了眼睛。
下一刻,头痛欲裂。
待回过神来之时,她捂着胸口,隐隐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宴疏竟在向她敞开心扉的一瞬间,借机入侵了她的神识。
若非她反应足够快,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瞧不见顾宴疏的秘密,还要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这就是修真界人眼中的皎皎明月,翩翩君子?这就是本尊上辈子一直信任依赖的顾师兄?
简直笑死人了。
他冰冷淡漠时未必想要你死。
但笑语盈盈时说不定就打算要你命。
谁信他柔情似水谁有病。
叶星澜和江问轩过来,分别扶住了顾宴疏和楚云汐。
江问轩面露担忧之色。
他握着少女冰凉的手,低声道:“小云汐,你感觉怎么样?”
楚云汐默然片刻,忽然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隐隐有些抖。
然而这样才有趣。
不是吗?
顾宴疏并非君子。
所以君子会困于礼教,他不会。
那么她也无需与他讲规矩。
她有耐心,慢慢陪他玩。
感到江问轩微微握紧的手指,少女终于止住了笑。
“没事儿,好的很。”她平静道,“江师兄,我们去看顾师兄。”
江问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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