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帝府城畔楼下这家酸奶冰淇淋是简子星上班一周以来每天都想尝尝的。不一定要路过,午饭时站在公司户外阳台上远远地也能看见一角招牌。这一角上就有这家店的logo——长得有点像盆栽的一株大菠萝，让简子星想起英中行政楼大厅那一盆。
就是落魄辰辰大帅哥蹲在旁边报菜名的那一盆。
仲辰手撑在柜台上，向前探着身,脸颊旁就是作为吉祥物摆着的一株真正的盆栽。
“草莓碎,巧克力豆,曲奇面团，榛子，开心果,哦,再加一丢丢蜂蜜。”仲辰点好单，站直轻松笑道：“对了，冰淇淋底要完全无糖,我不吃添加糖。”
收银员不得不从屏幕后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前面点的那些东西还要放吗？”
“放啊。”仲辰挑眉，“成品食材不算添加糖。”
服务员沉默片刻,低头继续机械地输入。
仲辰愉快地吹声口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谢谢。”
酸奶冰淇淋巨大一份,盛在牛皮纸样的盒子里,上面插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勺。
简子星舀一勺放进嘴里，被加料齁得脸都皱在一起。
“你老板怎么会信了你不吃添加糖的邪。”他无奈地推开门走出去。
“我自己都不信。”仲辰撇着嘴吃冰淇淋，“但总得装装样子,我们组的人全都是一副作精嘴脸。”
“怎么讲？”简子星瞟他。
仲辰手捧着冰淇淋，清了清嗓子——“我们trader是不吃添加糖的！我们trader是不吃淀粉的！我们trader只吃草,我们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今天我们也有为投资者全心全意盯盘——操。”
他说不下去了，和简子星一起乐得推搡在一起。酸奶冰淇淋倒下来,仲辰立刻用嘴接住，一大坨挤进喉咙，囫囵吞下去一阵冰凉。
“停止。”简子星笑够后使劲捶了他一把，“你实习有两个月了么？”
“差不多。”仲辰一边疯狂吃冰淇淋一边嘟囔，“谁知道多久了，没日没夜昏天黑地的。”
“我会时刻保持警惕，盯着你。”简子星严肃地看着他，“一旦发现你这个人的画风开始不对劲，就立刻辞职，好吗？”
“请盯着我。”仲辰吃得呼哧带喘，“我要永远做澎湃三十六楼午饭敢吃汉堡包的人。”
“一吃就是俩。”简子星忍不住笑起来。
仲辰勾住他肩膀，“还要加一包大薯。”
“以及一杯草莓麦旋风。”简子星乐得咳嗽。
周五晚上，所有人都往繁华的商圈涌，反而仲辰和简子星要去的火锅店逆高峰。他们上了公交车竟还在最后排找到两个座，仲辰跑过去的时候踩着公交车的地板咣咣咣地响。
“再吃两口吧。”他等车子开起来后舀了一大勺喂到简子星嘴边，“不是你张罗着要吃的吗？”
“太甜，吃两口就够了。”简子星说着，看他喂到嘴边，还是张嘴接了过去。
“甜也再吃点。”仲辰嘟囔着，“这玩意小资兮兮的，一个冰淇淋五十八，死贵。”
最上面的料都被仲辰吃的差不多了，剩下酸奶底和榛子。
满满的榛子，简子星爱吃，所以仲辰基本没动。
“我听说你实习很顺利。”简子星嚼着榛仁说，“你们班跟你一起实习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他把你的事迹传遍了。周会上大大大老板点名表扬的实习生，已经具备独自盯盘能力，对市场波动的把控超过很多正式员工之类。”
仲辰忍不住乐，“诶，我不是你男朋友吗，我的事你要从别人那里听说？”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吧。”简子星卡了一下，差点被他唬住，怒道：“你很少跟我提你实习的事啊。”
“唔……”仲辰含着勺子想了想，“trader的工作相当枯燥，我实在没什么好说。”
“所以你转正……”简子星顿了顿，“就有正式员工的薪水拿了。”
“嗯。”仲辰试图再找两颗榛子喂简子星吃，低头边翻边说道：“我和老员工打探过，实习工资是正式工资的百分之七十，但转正后我们主要吃奖金。按照正常的轨迹，入职前两年工资和奖金差不多二比三。”
简子星在心里飞快算出一个年薪，转头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街道上车流拥挤，都市霓虹，在首都周五晚上的CBD彰显得淋漓尽致。
肩膀上猝不及防地一沉，仲辰人又趴了过来，下巴颏仍然搁在他肩膀上，和小闪一个德行。
不，应该说那只猫和仲辰一个德行。毕竟仲辰从打高中起就爱这么干了。
“星星小帅哥。”仲辰在他耳边嗡嗡地说道：“你不会是在遗憾自己要读研两年，只能拿少的可怜的科研补贴吧。”
“三年。”简子星微微颔首，严肃道：“我导师要搞的项目没有两三年下不来，更何况我还要准备毕业论文，还有我自己的项目、要拿到的专利……”
“呼——”仲辰直起身子，“我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你压力大？”简子星半句话噎在嘴里，“你压力大什么大？你半年后就正式踏入中产阶级，我呢？”
“你要做顶级大学前沿科技领域的研究生了，参加的项目很可能会影响到未来一整个医疗板块，还有其他各行各业。”仲辰认真地看着他，“我呢，本科毕业，每天为富豪盯盘至死，今天大家炒猪肉，明天大家炒苹果，而我每天琢磨的都是如何低买高卖，像是某个徐明柏写出来的人工智障计算软件。”
仲辰说到这表情也垮下来，长叹一声，无趣地踹了一脚前面的凳子。
前面穿着衬衫的白领男回头看着他，严肃片刻后说道：“如果你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可以帮我内推吗？”
仲扯：“……啊？”
浑身都紧绷着的简子星忽然没忍住乐出了声，等那人转过去，他放肆地直接乐得瘫靠在仲辰怀里。
也不顾这是公交车，车上还有形形色色的人。
仲辰轻叹一口气，在他头顶轻轻亲了一口，低声道：“所以我们都能在彼此身上感受到压力。”
“从上大学那一天起。”简子星回应，“你说你要双修，所以我也去双修。”
“我也是。”仲辰叹气，“其实我大三开始学德语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进欧洲银行系统，而是因为你那年夏令营从法国回来后能说好长一串法语。”
“啊？”简子星迷茫地推开他，“可我当时只会说二十多句啊，现在……大概只会说两句。”
仲辰搓搓脸颊，“没事，我们不是最夸张的。”
简子星有些微错愕，放空一会才恍然回过头，“叶斯跟何修？”
“对啊。”仲辰看着他，“不然你以为叶斯一个学医的为什么懂那么多艺术流派，何修一个学建筑设计的为什么能给你讲下丘脑的灰质团块啊。”
“……”简子星迷茫道：“我以为他们从对方那里耳濡目染。”
“算了吧。”仲辰终于舀出最后一粒榛子，不由分说喂进他嘴里，嘟囔道：“男朋友间谁会天天聊自己的工作啊，烦都要烦死了。反正我看到你就只想讨论火锅烧烤冰淇淋，床单买米白色还是米黄色，下个假期去哪玩，小猫是不是要做体检，周末宅家看电影还是找何修过来打游戏，抽屉里还有没有那个，这才是男朋友间会耳濡目染的东西。”
“……”简子星迷茫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好一会都没再接上话。
榛子嚼碎了咽进肚里，嘴里还留着一点坚果的香味。
就像这会心里奇妙的感觉，一点点怅然若失，但又有很多轻松和踏实，交错在一起。
“我等会要点十盘肥牛，而且一定要先下肥牛。”仲辰又把头搁了过来，在他肩膀上嘟囔道：“如果叶斯那个龟孙敢先下毛肚，老子就把他头摁进锅里。”
简子星像是在溜号，好一会忽然回过头看着他。
“你想不想养一只小狗？”简子星问道。
仲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哈？”
“我们该养一只小狗。”简子星这回换上了笃定的语气，“毕业季太容易想东想西，我要养一只黏人的小狗，让自己少矫情。”
仲辰凉凉道：“那我还能黏你吗？”
简子星一下子扬起嘴角，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
“那只是一只小狗而已啊。”他说道，“你是男朋友。”
火锅店爆满，仲辰和简子星小跑着冲到门口时，服务员正要把他们的号挪给下一位。
“来了来了！”仲辰立刻举起手机上的二维码，“我们到了！”
“不是四位吗？”服务员冷漠问。
“还有两个在路上，没事，我们坐下立刻点菜。”仲辰说着拉起简子星就往里走，绝不给人反悔的机会，问道：“哪张桌？”
四个人吃了无数次火锅，每次点的都是那些。
从锅底到食材，再到每个人会调的酱料，甚至仲辰和叶斯每次打架的那两套说辞，简子星都能背下来了。
“先这些吧。”仲辰在平板电脑上下了单，“毛肚只给叶斯点一份，气死他。”
“你快幼稚到纳斯达克去了。”简子星百无聊赖打个哈欠，“我去洗手间啊。”
火锅店在商场顶楼，跟着指示牌绕了好半天都没找到洗手间。
简子星脑子里还是晨会上心爱的项目组被原地解散的事，心不在焉地找着洗手间，猛一回神，忽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就站在火锅店门口挨着电梯的这边。
“星星星星星星！！”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简子星回头一看，何修和叶斯正坐着扶梯上来，叶斯挥着手小跑，何修不得不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嗨。”何修对他笑道：“你俩又先到了。仲辰呢？”
“里面。刚点完菜，我去一趟洗手间。”简子星回答道：“你们先进去吧，叶斯去看看还要加什么菜，只点了一份毛肚。”
“我跟你一起去洗手间。”叶斯立刻说。
何修于是随手接过他拎着的袋子，“那我先进去帮你点菜。”
“去吧去吧。”叶斯爽快地挥挥手。
“我来过这里的洗手间，跟我走吧。”他等何修进店后转身冲简子星招了下手。
简子星回过神来，“哦。”
“你……”简子星犹豫片刻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忽然要一起上洗手间？”
“哈？”叶斯摸摸鼻子，“我为什么不能上洗手间？”
“我以为你跟仲辰的火锅前打架是你们的爱好。”简子星如实回答道：“上次，你憋的都快炸了仍然坚持着把毛肚扔进锅里才……”
“唉。”叶斯坦口气，“哥们，我就是想透透气。”
简子星看着他：“怎么了？”
“你知道吗。”叶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火锅店的方向，又转回来，神神秘秘表情凝重。
“我今天嘴欠问了一句妙娃同学的offer年薪。”叶斯小声说道。
简子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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