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十二 中秋团圆
中秋正式到来之前, 礼部送上来的单子第四次被打回去重拟。
今年刚被提到礼部侍郎的程文昂捏着被打回的单子,掐着人中,恍恍惚惚, 仿佛回到了当年, 被陆清则不断打回修缮皇陵的图纸。
在程文昂青着脸回去重拟单子的时候,去京外办差的郑垚回了京,进宫时,顺便给陆清则带来封信——重返西域行商的段凌光要来京城一趟, 给陛下汇报西域通商的成果。
旋即陈小刀和史息策也从漠北回来了。
一时间京城充满了陆清则的熟人。
不过陆清则暂时没空出宫去见大伙儿, 只在史息策和陈小刀进宫述职面圣时,短暂地见了一面。
毕竟中秋这个日子, 破事恁多, 宁倦最不耐烦的就是搞这些破事, 他要是不帮宁倦搭把手的话, 事后得被宁倦叨叨一个月起步。
兔崽子,年纪也不大, 怎么就那么能叨叨。
等忙完的时候, 已经是中秋前一天。
天气渐冷, 但又还不是烧地龙的时候, 陆清则晚上睡得不舒服,就不像盛夏时那样嫌弃热烘烘的宁倦。
这个时节是宁倦最喜欢的。
每晚他都不厌其烦地玩一个游戏——侧卧在一边, 故意不去抱陆清则,然后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陆清则自个儿循着热源, 无意识地蹭过来,主动钻进他怀里, 脑袋还会往他胸前拱两下。
一整天下来积累的疲惫和火气就腾地烟消云散了。
今晚照旧, 陆清则刚蹭到宁倦怀里, 就被抱住了。
宁倦得意地露出个有些孩子气的笑,低头把陆清则又揉又捏的,欢喜得不行。
陆清则每晚上配合宁倦玩这个游戏,心底有些哭笑不得,被他捏了几下腰,察觉到那只手有继续往下的意图,伸手拍开他的手,昏昏欲睡的:“别闹腾了,还嫌最近不够累吗?睡了,明儿还有中秋宴。”
宁倦看他最近累得紧,只好勉强放弃了继续压榨的意图,但也不完全放过,捏着他的下颌贴过去,黏糊地亲了好一会儿,直把陆清则亲得嘴唇湿红,受不住要睁眼踢人了,皇帝陛下才正气凛然地放开他,一拉被子把人卷好:“睡觉。”
陆清则:“……”
中秋宴盛宴在乾清宫前举行,陆清则陪同宁倦一同入席。
落座之前,陆清则习惯性地扫视全场,看到了不少熟人,陈小刀和史息策待在一块儿,段凌光也因在战时立功、又通商西域而得资格入宫宴,按着段公子的脾气,八成就是想来看看热闹。
一段时日不见的郑垚看起来更凶悍了,周围的官员能离他远点就远点,只有他后边的小靳一如既往地紧紧跟随着。
丧着脸的程文昂和范兴言位置颇为靠近,俩人关系不错,据说是在他离京那三年时生出的友谊。
陆清则俯瞰完全场,发现个有意思的点。
大概是吸取了多次经验教训,这回宴席上,藏着暗搓搓小心思、特地把适龄儿女带出来的大臣锐减了大半。
宁倦和他一起落座,注意到他稍稍扬起的眉梢,不悦地悄声道:“你在遗憾?”
陆清则感觉要六月飞雪了:“哪来的事,别冤枉我。”
俩人悄么声咬了个耳朵,长顺干咳一声,宁倦才肃容,命群臣平身就座。
宫宴一如既往的热闹,赏月赏酒赏桂香,底下群臣变着法地恭维今上,不过好端端的团圆日子,拿来这么浪费总有些不得劲。
宁倦一向不太喜欢这种铺陈浪费的大宴,往往都是能简就简,所以今年的中秋宴结束得也早。
待宫宴结束之后,留了几个人,在隔壁的园子里重开了个私宴。
这回留下的都是熟人了。
宁倦身上的袍服麻烦,先回去换身衣裳。
陛下一走,底下人就更松快了,郑垚刚才在宴上一瞅见史息策,就两眼放光了,这会儿终于能凑近,接着三分酒劲,手舞足蹈地凑向史息策:“史小将军!来切磋一把!许久没和你一起活动筋骨了!”
许久未见面,史息策依旧对热情过分的郑指挥使过敏,瞳孔一阵震颤,忙不迭往陆清则背后躲。
陆清则啼笑皆非:“郑指挥使,大过节的,你就放过人家吧。”
郑垚砸吧砸吧嘴,满脸遗憾。
陈小刀救兄弟于危难之间,过去勾着郑垚的肩嘻嘻笑:“郑指挥使,来来,喝酒,我特地从漠北带来的烈酒,听说酒量再高的男子汉,也撑不过三碗。”
范兴言酒量不高,刚刚在宴席上已经喝得半醉,刚来园子里又被郑垚拉着碰了两杯,已经醉了:“嘿嘿,风好大。”
程文昂眉毛扭动:“……范大人?”
范兴言:“嘿嘿,月亮好圆。”
程文昂试图叫醒:“……范大人!”
范兴言:“嘿嘿,嘿嘿。”
程文昂产生了一丝惊恐。
段凌光恐怕是除了宁倦之外,酒量最高的那个,方才在宴上也喝了不少,脚步依旧稳当,半点不见醉意,摇着扇子,潇洒地路过一群酒鬼,走到陆清则面前,拱了拱手,笑道:“上回走得匆匆,还没和你道贺呢,恭祝新婚啊,老乡。”
陆清则还没说话,边上坐着的范兴言竟然听到了这一声儿,迷瞪地看过来:“老乡?什么老乡?”
然后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哦,是老乡,你俩都是临安的。”
陆清则和段凌光默默地走远了几步。
上次见面,战况紧急,来不及多说,这会儿倒是能聊上不少。
互相交流了下近况之后,陆清则还打听了下之前帮他易容的钱明明近况,得知钱明明过得不错,心里也踏实了点。
段凌光想起他回京后遇到的一连串事,颇为感慨:“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成就了师尊文学啊。”
陆清则忍不住问:“师尊文学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不用了解,”段凌光想起个重要的事,压低声音,“那什么,那个琉璃盏,没惹出什么事吧?”
那玩意留下来危险,送回来也危险,怎么想都像个触发不可描述剧情、外加让他这个无辜路人背锅的恐怖道具。
陆清则略微沉默了一秒,面不改色:“没有。”
也就是他给宁倦夺了更好看的一盏琉璃盏,回去之后,宁倦把那盏光华璀璨的琉璃盏放在床头,在灯光下翻来覆去折腾了他一晚上罢了。
陆清则决定换个话题,免得段凌光这个阅本无数的再提什么后续:“海运通商一事,已提上议程,眼下还在考量斟酌,需要一些时间,不过西域那边也够你吃很多年了,你来京城若是为的此事,尽可放心。”
段凌光一合扇子,笑眯眯的:“你办事,我放心。我知道我的胃口吃得下多少,不急。”
说着,他眼风一掠,飞快离陆清则一丈远:“你家小皇帝回来了。”
陆清则回头一看,明月之下,宁倦换了身简便些的暗纹窄袍,从月洞门下跨了进来。
皇帝陛下仿佛自带冻结气场,刚还乱糟糟的园子里霎时一静。
宁倦掀了下眼皮,侧身把跟在他身后的小萝卜头让了出来,语气淡淡的:“今儿是中秋,
尽欢即可,不必拘束。”
那语气和平时要宰人也差不多,众人还是不敢吱声。
宁倦眉梢一挑:“朕的话也不好使了?”
看陛下不像是在说客套话,大伙儿又犹豫着望向陆清则,得到陆清则失笑点头的准允后,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恢复了热闹。
宁斯越哒哒哒跑到陆清则身边,揪着他的衣角,好奇地望着大家,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园子里的人更少了些,但好像比方才的宫宴要热闹呀?
光喝酒吃菜赏月没甚意思,赏月怎么能没有诗词呢。
那边的几个文臣开始出主意,玩个对诗游戏,要说出不提“月”字的中秋诗词,说不上的就罚酒一杯。
史息策默默缩到角落,和陈小刀坐着一起吃月饼,剩下以郑垚为首的几个武将闻之失色,提议打一架,谁输了谁喝酒。
顿时文武两派又争执起来,试图得到陛下的支持。
但陛下显然并不准备搭理他们。
正在此时,一声鹰唳陡然划破长空,雪白英武的鹰隼落到树上,雄赳赳地俯视众人。
宁倦瞥了眼那破鸟,决定今日过节不予计较。
尊贵的陛下在人前要稳重,即使很想像宁斯越那样,跑到陆清则身边,也极力忍着,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又急不可耐地抓起陆清则的手,还要找个理由:“朕就知道你的手冷。”
陆清则笑了笑,随意揉了揉宁斯越的小脑瓜,扭头含笑问:“陛下,你究竟是怕我手冷,还是想牵我的手?”
皇帝陛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浑然不在意天上那轮月亮,只目不转睛地凝望属于他的明月,直言不讳:“都是。”
当着小孩儿的面,还真好意思说出来。
陆清则心想着,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园中沸沸扬扬的,比方才的宫宴要更热闹真实。
宁斯越到底是孩子,禁不住热闹的诱惑,在安平的陪伴下,提着自己的小兔子灯笼,过去傻乐着加入庆祝。
天穹之上月华流照,底下的人间喧闹繁华。
陆清则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唇角带着笑意,歪头问:“陛下,你喜欢这个中秋吗?”
喜欢这个喧闹的人间吗?
宁倦眸色温沉,在他手背亲了亲:“喜欢。”
陆清则也很喜欢。
他唇角浅浅弯着,仰起头,欣赏当空的满月。
宁倦的目光在属于他的明月上停留了许久,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夜空之中,属于所有人的月亮。
曾占据内心深处、厌恶这一切与他无关的热闹的孤独感,点点消磨殆尽。
望年年,似今朝。
他心想。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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