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乡村生活（十一）

　　    与工业部长说笑了两句，何锐收起笑容，“接下来要讨论的内容，不得记录。这次前往欧洲，我们要与法国进行战略合作的讨论。”

　　    说完，何锐揉了揉耳朵前方的位置。这几个月来，何锐的耳朵有时候会嗡鸣。何锐觉得这是过度的精力消耗后导致的结果，也希望忙完这段时间之后身体能够恢复过来。

　　    会议室内安静下来。战略合作属于国策，以何锐现在的地位，中央中没有人会反对何锐的决定，即便是国策，同志们也会支持。但国策毕竟是国策，一旦开始执行，就会决定中国一定时间的未来命运。部长们都合上笔记本，用最能集中注意力的坐姿坐好。正是因为不反对，所以中央的同志们格外的要听明白不可。

　　    卫生部长庞聪聪看着何锐的神色，还有些怀疑何锐身体是不是不太好。揉耳朵前方的位置并非一般的解压动作，而是有针对性的方式。只是何锐身体哪里不适，庞聪聪不敢乱猜。

　　    等耳朵里突然的嗡鸣声小了很多，何锐才放下手指，继续解释道：“现阶段中国获得了完整的主权，以及国防安全，人民可以在当下的稳定情况下发展。这样的积累速度还不够快，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让中国从一个农业国转入工业国。为了快速发展，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向我们提供全套工业体系的技术，以及发展工业资金的国家。

　　    有能力提供全套发展的国家有三个选择，英国、美国、法国。英国是世界霸主，它会将动摇英镑地位的国家视为挑战者。我们与英国现阶段的和平基础是一种互相妥协，同志们都看过英国对印度的分析，印度是英国的睾丸，一旦失去印度，英国就是一个被切掉睾丸的国家。”

　　    听到这话，部长们下意识的想笑，但是笑容只是浮现，就很快消失。唯一的女部长庞聪聪低下视线，作为卫生部长，庞聪聪很容易从医学手术视角看此事。从一名医生的角度，庞聪聪觉得此时去看那群有物理条件的人群，不礼貌。同时，庞聪聪对于英国报纸犀利的评价很是讶异。英国报纸用这么犀利的说法，合适么？

　　    不少部门的部长们倒是很习惯英国那些有声望报纸的评论，这段评价属于苦口婆心。

　　    何锐则继续阐述着战略分析，“所以，英国是在确定我们没有挑战和摧毁法尔赛体系的基础上，与我们签署了三个联合公报。而我们拥有挑战英国地位的地理环境，英国始终会很警惕。”

　　    外交部长颜惠庆目光明亮起来，他不自觉的微微点头。在中英战争期间，即便中国媒体已经开始对美国进行外交上的进攻，称呼美国为野蛮国家，美国不仅没有反击，还在贸易上放宽了一些合作领域。甚至派人表达了某种支持的态度。当时，美国驻华大使一直在试探中国外交部，想搞清楚中国到底要将中英战争进行到什么程度。美国非常希望中国能够与英国战斗到底，甚至是将英国拉下霸主的地位。

　　    “美国现在正处于柯立芝繁荣时期，虽然我多次和同志们讲述过推演结论，美国会爆发大规模经济危机。但是美国政府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美国现阶段完全没有必要与中国进行合作。那么在战略上有合作需要的国家，就只剩下法国。在美国废除了整体排华法案后的几个月，外交部的同志在于美国方面对各种协议进行讨论的同时，还与法国进行了很多接触。基本可以确定，法国上层对于现在法国的战略局面有很清醒的认知。法国上层希望获得与英镑和美元进行竞争的实力，并且愿意为获得这样的实力而做出让步。”

　　    说到这里，何锐又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有些烦人。停顿片刻，何锐才继续说到：“根据判断，法国有可能同意帮助中国提供全套工业化技术以及资金的代价付来换取法国获得更强的金融实力。”

　　    庄嘉雄举手提问，作为第一个举手的，他立刻得到了提问的机会，“以我国现在的局势，如果法国向我国提供全套工业化技术，以及相关数量的投资。我国会很快进入世界顶级工业强国的行列。法国不会对此产生担心么？”

　　    部长们大多都经历过何锐在欧洲大战中想尽办法成为战争物资供应国的阶段，东北政府就是在那时候打下了军需供应的基础，才能在之后击败日本。听何锐的讲述，这次由法国提供整个工业化体系所需的技术，那将是巨大的投资，也将打造出更强大的中国。若是说法国完全不担心，部长们都觉得不太可能。

　　    何锐点了根烟，用来解决一下耳鸣。也不知道是尼古丁刺激了血管收紧度，或者是注意力开始集中，耳鸣就降低到不被注意到的程度，“凡尔赛体系满足了英国与法国利益的国际秩序，真正意义上全球利益的是英国，法国获得的是法国广大殖民地地区的利益。基于这样的利益范围，中国对法国的威胁只存在于印度支那殖民地地区。对于法国最重要的非洲殖民地，中国完全不构成威胁。

　　    中法的战略合作关系，必然会签订对印度支那殖民地的安全协议。法国的安全压力就来自于德国以及英国。即便中国崛起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工业国，如果想威胁法国，也要先突破东南亚与马六甲。中国如果在这些地区投放军事力量，接下来会将军事力量投放到印度去。英国遭受打击，法国不心疼。”

　　    庄嘉雄觉得这个解释虽然解答了他的一部分担忧，却没有解答所有担忧，便追问道：“那么法国就不担心中国工业崛起之后，反攻法国的市场么？”

　　    何锐摆摆手，“法国只是一个中等国家，一个4000万核心人口的国家。法国政府完全没有能力制定这么长远的规划。即便勉为其难的制定，也没有能力执行。10年后，这个世界注定会出现上亿人口的工业国，中等强国在那时候虽然还会有一席之地，却再不可能拥有主导世界的可能性。失去了对广大殖民地的主导权，法国还能主导的只剩下法国的国内市场。我们难道要反对法国政府主导法国的国内市场么？”

　　    “我没有问题了。”庄嘉雄果断答道。

　　    军委副主席徐乘风问道：“我们要向法国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对法国的金融有那么巨大的帮助？”

　　    “我们国内一直在建设国内的法律体系，让外国投资人相信在中国的合法投资会受到保护。通过亚洲国际法庭带来的大量外国法学专家，效果非常好。这是我们与法国合作的基础。法郎到现在都没有恢复金本位，而中国元则很快要成为法币。法郎在过去几年中，贬值的很厉害。1913年到1918年，法兰西银行的货币流通量从566.5亿万法郎激增到2753.6亿法郎；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指数从100.4上升到244.6，高出几倍的黑市价格还不在其内。工人工资的增加，远跟不上物价的高涨。

　　    到1923年，法国已经累计了305亿法郎的国债。1924年初法国自身再次发生金融危机，通货膨胀更加严重，物价上涨几乎无法控制。

　　    1926年法郎贬值已经达到高峰，法郎与英镑的价格比达到250:1。法国的国际信用和国内信用濒临崩溃。

　　    在法郎贬值到这样程度的现在，如果我们的货物出口优先使用法郎，就是对法郎的巨大支持。”

　　    徐乘风作为军人还是不太能理解，徐乘风刚想着该怎么追问，就见何锐掐灭烟头，又抽出根烟，没立刻点上，而是继续说道：“法币只是一张被国家承认其信用的纸。德国1923年爆发的恶性通胀，足以证明如果法币不能买到商品，会变成什么样子。在于中国合作之前，法郎原本不可能购买到廉价的中国商品，但是合作之后，法郎就能够买到廉价的中国商品。本来只是一张纸的法郎，就可以随时变现成有价值的商品。这就是我们对法国金融的支持。法国可以利用这些商品去实现他所期待的目标。”

　　    徐乘风对自己的经济水平有很明确的了解，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大概就要进入无法准确理解的程度。不过即便是现在的水平，徐乘风也能理解到这种合作的收益。如果在中日战争与中英战争中，中国政府只用印刷出钞票就可以在国际市场上随便购买廉价的先进武器装备，以及各种战争物资，那么这两场战争会打的轻松许多。徐乘风觉得自己无法真正理解的只是如何让钞票拥有强大的购买力。而这部分经济工作就不是军人可以置喙的领域。

　　    庄嘉雄与徐乘风两人的问题的确解答了大部分部长们的疑惑，会议室内陷入了沉默。但是部长们都有着自己的更多不解。何锐又点上一根烟，见同志们的神色，就笑道：“同志们，有什么问题就提。如果我连自己的同志们都无法说服，那就不是同志们的问题，而是这个战略有问题。”

　　    听何锐这么开明，同志们心情放松了一些。过了片刻，卫生部长庞聪聪提出了一个问题，“主席，难道借钱就可以搞出一个完整的工业化么？”

　　    作为唯一的女部长，这个问题让经济与工业部门之外的部长们感觉於我心有戚戚焉。要是建设国家能够这么简单，就与大家的直觉有着很大的冲突。

　　    何锐摆摆手，“借钱肯定搞不出来工业化。就如满清，北洋，借给他们多少钱都没用。而我们借到钱，就能够完成工业化。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工业化的社会体系。现在政府的的所有部门，都有了工业化发展的认知体系。就以卫生部来说，支持卫生部的是现代医学的体系。青蒿素，青霉素，卫生部并非只是知道怎么使用，也并非只是知道采集哪里的黄蒿，用买来的萃取剂进行萃取、过滤。而是从分子层面理解了青蒿素是什么，萃取剂的化学成分，以及生产工艺。掌握了人体的结构，以及人体各种机理的研究模式。

　　    拥有了工业化的知识体系，借来的钱用于不断进行知识迭代发展。创造出收益，自然可以偿还贷款。当借来的钱还清之后，我们留下了什么？留下了一个还能不断技术迭代与发展的工业化知识体系。这就如那个故事，有人遇到的点石成金的神仙，神仙问那人，相见即是有缘，你想把什么变成黄金？说出来，我给你点了作为礼物。那人答道，我不要黄金，我要那点石成金的手指。”

　　    庞聪聪听了这些，虽然还是觉得此事定然十分艰难。但是她本人的确没有其它问题了。

　　    文化部长则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法国会相信我们，而不相信满清与北洋？”

　　    何锐很自豪的答道：“因为同志们完成了一个任务，恢复了中国的完整主权。拥有完整主权，在这个世界上是极为珍贵的存在。是极为稀少、罕见，以及有着无比价值的存在。如果法国投钱给我们，是因为法国相信中国政府能够守住这笔钱。中国不会被其他国家夺走这笔钱，也不会被本国民众推翻。

　　    法国在欧洲大战前，曾经向沙皇俄国政府投入了价值战前200亿法郎的投资。沙皇政府被推翻了，列宁同志不仅赖掉了大笔的债务，更让法国失去了希望通过这笔投资而从俄国获得的地缘政治上的战略支持。法国政府相信，我们中国政府将长期执政，并且有着能够延续下去的政策。能够清偿债务，以及确保这项合作后结成的中法准盟友关系，才能让法国政府相信我们。”

　　    听何锐提到中国政府的稳定程度，文化部长当即答道：“主席，我没有问题了。”

　　    不仅是文化部长，其他部长们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作为本次会议主席的总理吴有平说道：“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同志投票吧。”

　　    大家纷纷点头。吴有平问道：“谁反对执行何主席的提议么？”

　　    无人举手。

　　    “谁支持何主席的提议？”

　　    所有人都举手。

　　    吴有平随即说道：“本次会议属于最高级别的机密，会议记录会存档封存。等何主席的提议执行后，有了结果，会在会议上通报。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庞聪聪是第一次出席这么重大的会议，她着实忍不住，问道：“主席，您认为法国接受这个建议的可能性有多大？”

　　    何锐想了想，笑道：“不好判断。但我会尽力而为。因为法国能够理解这种合作的价值，所以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讨价还价。我们不可能无限的付出代价，所以这个协议有可能在谈成的时候大打折扣。具体成功几率，只能等结果出来才知道。”

　　    庞聪聪听到谈判有可能不成功，不仅没有失望，反倒生出莫名的信心来。1915年，12岁的庞聪聪加入了四平少年团，成为四平赈济处里一个半工半读的小朋友。1917年，本就读过私塾的庞聪聪完成了初中课程，进入四平医学校。1919年，升入东北大学医学院就读。

　　    1922年，成为军医，参加了东北与日本的战争。因为表现出色，不断得到了提升。

　　    1924年，被任命为长江流域传染病防治委员会的委员。1927年，成为卫生部部长。

　　    与何锐和同志们一路奋斗过来，庞聪聪最初的最高目标只是收回中国的主权，抵抗住随之而来的外国侵略。庞聪聪与同志们都认为，当中国与世界列强爆发了军事冲突后，只要中国不战败，就定然会被外国孤立。庞聪聪和同志都认为，能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已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好生活。

　　    中英战争的胜利，以及中国就美国排华法案进行的外交战的胜利，中国不仅没有被孤立，反倒获得了安全的地缘政治环境，更以列强身份回到了国际社会。如此伟大的功业已经超出想象极限之外。

　　    以不可思议的伟大功业作为基础，庞聪聪和同志们才敢真正考虑中国需要多久才能完成工业化的问题。年轻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普遍看法是需要至少300年。

　　    现在何锐则提出了加快中国工业化的战略，如果能够成功，中国初步工业化的时间可能缩短到10年。

　　    庞聪聪不信鬼神，但是作为中国人，她对于无法捉摸的天意还是有着中国人的朴素敬畏。听了何锐的评价，庞聪聪明白以自己的理解力，完全无法判断与推演。但庞聪聪直觉的相信，天意一定站在何锐这边，站在中国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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