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乾纲独断
漫长的酷暑终于走到了尾声,一场连绵数日的细雨将人间洗刷的更外清爽。午夜时分雨水滴滴答答的从屋檐落下到青石板上,仿佛一曲催眠曲,助得苍生好梦。
即使是内阁那四位长年喜欢琢磨事的老人精,这两天都睡得更外安神,更别提本就没心没肺的小八了。
不过楚牧却睡得不好,坐在御书房里昏昏欲睡,要不是张渊凌厉的眼神和高光义不时的叹息,他早就找周公去了。
这段时间晚上隔三差五紫露就拿着美酒找他夜聊,人间最为熬煎大概便是漫漫长夜美人并肩,却只能干聊,无数次的说道情深意切之处,怕死的楚牧只能干一杯苦酒压一压……
或许更煎熬的是小八,本来就是出去上个茅房,一回来发现皇帝跟别人在屋里美酒佳人了,回不去的他只能在细雨中瑟瑟发抖……
本来楚牧想小朝结束后便回去补个觉,更不想一向早早等候自己开会的内阁诸公今日少了一个,还偏偏是首辅大人,他要是不来小朝还真没法开始。
张渊也是过来人,一看楚牧那状态便知昨晚上陛下大概是愉悦过度了。虽然之前因为楚牧变成预言之子,又妙计平定南黎让张渊对其大为改观,这一段时间他也鲜少开炮。但张渊注定是张渊,在楚牧打了第十一次哈欠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哼!岂有此理!”张渊忽然大声一喝,别说把楚牧吓了一跳,连正要喝茶的高光义也被吓得一抖,茶水撒了一地。
“堂堂内阁首辅竟然无故迟到,御书房议事何其重要,他窦鼎之也敢如此怠慢!真是岂有此理!哼!最近一段时间我就看出他整日无精打采,印堂发黑,想来是整夜与小妾嬉戏所致!”张渊不悦的说道。
楚牧耷拉着脸,你瞪着我说干什么?是生怕我没明白你是在内涵我么?
张渊怕皇帝没听明白,又道:“哼!正所谓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他窦鼎之竟然不懂这个道理!呜呼,政精于勤而荒于嬉啊!”
喂喂,你老祭酒伤身了吧!还呜呼上了!窦鼎之多大年纪跟少之时有毛线关系啊!你内涵的用力过猛了!不用瞪着朕还挑眉了,朕听明白了!
“哎,阁老也不要误会,我以为首辅并非那样的人,戒之在色我都牢记在心,首辅又岂会不知!”楚牧笑着说道。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首辅窦大人到了!”
窦鼎之说着就走入了御书房,斜眼瞟了一眼张渊,显然他听到了刚才的话。
不过张渊也不是怂人,你迟到了还不兴我拿你举例劝谏一下皇帝啊!
“首辅何故迟来!”都不等楚牧发话,张渊便质问上了。
“反正不是因为荒于嬉!”窦鼎之不悦的转身拱手道:“陛下,因重要政务处理,臣才晚至,望陛下明察!”
“哦!一大早的出了什么事么?”楚牧问道。
窦鼎之深呼吸了一口,才缓缓道来:“是临渊城来的急报!”
张渊大惊:“是西原偷袭临渊城了么?”
楚牧也皱起了眉头,心想你怎么当众谈这事了,关于西原不得咱俩私下先通气么?难不成真是西原偷袭了?
窦鼎之却一派轻松的道:“陛下勿忧,并非西原奇袭!而是西原派人送了一封国书前来,请求与我大文议和!”
西原的文书是直接快马送给了窦鼎之,不过窦鼎之不能让私下议和的事曝光才说是送到了临渊城再转送而来。
“西原乞和?”
“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
“会不会是什么阴谋!”
另外三个内阁大臣都感到什么惊讶,楚牧却如释重负。
窦鼎之没有回答他们的疑问,而是将文书直接呈给了楚牧。
楚牧看着文书,简直不敢相信,西原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议和,也没有附加什么条件,甚至还同意了在大文举行朝觐的时候前来签署最后的合约。不过……
“明律圣卿?”楚牧疑惑的问道。
窦鼎之明白楚牧的疑惑,他刚看到时也很惊讶,之前他跟诺切强调过,达成议和必须得有圣卿级别的人出席,但他原以为会是弘法圣卿,毕竟这几年都是和他在联系,不曾想西原派出的代表竟然是一向主战的明律圣卿!
不过另外三个人精看着呢,窦鼎之只能道:“回陛下,根据西边的消息,如今西原实际掌权的便是这明律圣卿,他愿意在朝觐之时亲自前来,想来西原是真心愿意修好!”
窦鼎之已经足够小心,用字遣词都透露着这是西原主动,西原认怂了,就怕引起另外三人的反对,毕竟处理和西原的关系十分敏感。
不过即使说成了这样,张渊依旧跳了起来。
“陛下,不可轻信西原人的话,那是一个不讲信义的蛮夷之邦,多年来我大文一直不曾欺凌与他,他们当年却背信弃义偷袭我大文!还企图夺取临渊城,狼子野心之辈不可相信!”
高光义看了一下楚牧的反应,感觉皇帝似乎并不反对此事,便站了出来:“张阁老不要这么激动么!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西原主动乞和,我看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么!”
“高大人糊涂!西原多次犯我边境,幸赖武宗神勇英王用命,才守住了祖宗江山!如今却和他们议和,岂能对得起武宗和那些死去的将士!”张渊转身拱手道:“陛下,您是梦过五千年的,赵宋与外夷媾和殷鉴在前,不可不慎啊!”
窦鼎之自然是想到了张渊会反对,只是没想到袁复也站了出来:“陛下,臣想西原之人贪婪异常,是不是提出了别的什么条件!”
这话一说,窦鼎之的脸不禁严肃了起来,张渊看见马上走了过去:“我可有言在先,若是有人敢提给西原岁币,我就是磕死在这也不会同意!天下人也不会同意!”
楚牧看着张渊如此激动,终于理解之前永平帝和窦鼎之对于议和的谨慎了。他毕竟是后来才来到这个世上,并没有对西原特别的看法,所以可以理性的看待同西原的关系。而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靠理性来处理,就像对西原,大文人的恨是根深蒂固的。
“谁说要给岁币了!西原敢提这个要求,不用张阁老您说话,老夫第一个就会把西原的国书给撕了!”窦鼎之严肃的说道。
“这么说来夷狄是一点条件没开了?”张渊绝不相信西原会无缘无故的来乞和,一定有所图。
“西原并未有过分之求,只是……”
都不等窦鼎之话说完,张渊马上打断:“且慢!过分之求?这么说西原还真有条件了!”
楚牧皱起了眉头,重开贸易本就是修好之后应当做的,其实都不算条件。刚才他还没觉得西原提条件,可看张渊这么激动,忽然觉得西原提的几个小要求或许都是问题。
在物质上西原确实没有要求什么,不过他们认为明律圣卿已经让步愿意赴大文,但大文也应该给个台阶,要向天下昭告是大文邀请明律前来。而且明律要求停留临渊城一天,祭奠过去再次牺牲的西原将士。
果然张渊一听就炸了:“什么?西原乞和还要我们发出邀情,凭什么!祭奠将士,那些都是该死的敌寇,死有余辜!”
或许是早就料到了张渊的反对,窦鼎之缓缓的道:“此事重大,张阁老的反应也是自然。不过这事要从面子和里子两方面来看,从面上看,西原主动请和已经算是低头了,更愿在朝觐之时前来更是表现了诚意!人家要我们公开邀请,既是要面子,无非也是要一个保证,毕竟他们要是偷偷摸摸来,也担心半路上除了什么意外,公开邀请也是让他们能安心!从里子看,如今国库什么情况不用我多说了,西原想和难道和对我们没好处么?朝廷一年在西境花多少银子,在座的都知道,陛下登基咱们都不敢减免赋税,此乃我等之过,如今因陛下圣明,西原望着而畏主动乞和,要是修好每年能剩下不少银子,拿这些钱用于赈灾用于兴修水利不好么?你说呢张大人!”
窦鼎之的话在理,可张渊一时还是转不过弯来,毕竟对西原的怨恨累积了多年。
“首辅的话我能听进去,也说得是事实!可天下人不见得听得进去,毕竟背信弃义在先的是他们!西原要面子,我们大文更要是非,我以为接受西原乞和可以,不过得想让他们公开为当年背信犯我大文道歉恕罪!而且这件事也不能和稀泥,西原那个什么圣卿要来,是以什么身份?西原和我大文又是什么关系!谁尊谁卑是不是也得说清楚?”张渊严肃的道。
窦鼎之沉默了,张渊说的并不是气话,相反是很现实的问题!道理他们几个能明白,天下人能明白么?
同样的,赵宋议和保证了百年太平,民生才得以发展,但是人们依旧鄙夷之。诸葛亮北伐劳民伤财,西蜀民生凋敝,可百姓还是赞许之。
窦鼎之也知道此事的复杂,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他也没打算今天就能完全说服诸公,便拱手道:“陛下,张阁老所言在理,此事甚大可多加考虑再来商定!”
高光义一看风向,也道:“哎,此事确实真大,首辅说得对,当多加考虑不要这么快做决定!”
袁复也站出来附和。
似乎隐隐之间四位大臣已经达成一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可楚牧一向不太喜欢急于表态的楚牧,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点头同意!
楚牧有一个特点,如果他没有下决心,那他便会考虑很久,迟迟不做决定,这也是他以往小朝很少表态的原因。可一旦他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拖泥带水,必然是坚定的去做!
就像这次和西原的议和,从他知道开始已经想了很久,无论怎么想这件事办成都是对大文有利的,所以他支持窦鼎之私下议和!既然如今西原给出了他认为还算善意的回应,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面子固然重要,但面子不能凌驾于里子之上,只要是对大文好的事,就该去做!就如当年太祖会力排众议把临渊城交给戕人一样,不要想着时间能解决一切!那是屁话!
多少事情都是指望时间来化解,结果都拖成了死结!如今就四个人的内阁还不能搞定,等这事上了大朝,事情只会更加麻烦!
四位阁老很是奇怪,楚牧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点头,而是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诸位知道大明是怎么亡的么?”楚牧忽然说道。
他并没有站起来直接乾纲独断,那不是他的风格,也无法真的让诸公信服,那便用自己最熟悉的五千年来解决吧!
窦鼎之等人不明白楚牧的意思,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明清那几百年的事。
“在明朝后期,盘踞在东北的满人已经实力壮大,明朝数次讨伐皆难胜之,眼看边患日盛,朝廷便加大了税收,百姓的生活又陷入水火!结果边患没有除掉,又引发了各地的起义!”楚牧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显然他要用他的明清独家解释权来对付这群不好对付的人精。
“眼看遍地烽火,当时的皇帝崇祯便起了和满人议和的心思,因为怕朝堂诸公反对,便让当时的兵部尚书去私下联络,满人大了多年也是疲敝也有意议和。可不想崇祯还没下决定,议和之事意外泄露,一时间衮衮诸公纷纷以赵宋议和之鉴反对,崇祯便退缩了从此不再提议和之事!不过数年之后,京师沦陷,崇祯自尽于煤山之上,整个京城血流成河,继而天下大乱亿万黎民死于战乱,万里锦绣河山沦为人间炼狱……”楚牧作势捂着双眼,又道:“在梦中,我看见死去的孩童被野狗吞噬,受辱的妇人为了贞洁而自戕,千里无鸡鸣之声万里遍地骸骨,哎!张阁老,你觉得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崇祯皇帝?还是那些为了国家体面的大忠臣?还是一开始就憎恨满人的普通百姓?”
张渊愣住了,支支吾吾:“这……大厦将倾,原因种种,难以三言两语说清!”
“可朕说的清!因为朕梦中看到了,崇祯并非无志之主,他素有中兴之愿!奈何他不该做的事刚愎自用,该做的事畏首畏尾!就如那议和,身为天下主,当为天下计,担心大臣质疑畏惧百姓唾骂,便退了!朕不想退,和西原议和,朕以为是好事,大大的好事!我知道你怕同意了,会有损你清流领袖的英明,也觉得最该考虑的是国家的面子!但朕考虑的是国家的里子,或许会有官员不理解,百姓不支持,那便让他们冲我来吧!与西原议和之事,朕决定了!昭告天下邀请西原圣卿前来!放心,朕会让国史馆写的一清二楚,此事是朕乾纲独断,与诸公无关!”
被皇帝这么一说,四位阁老都愣在了原地,谁也没想到今日皇帝会把话说的这么硬。
“怎么着,没人去拟旨么?还是说诸位想用朕给予你们的权力来否了朕的决定?”楚牧起身质问道。
袁复赶紧跪下:“臣不敢!臣愿拟旨!”
高光义叹了口气,也道:“臣也愿拟旨!”
楚牧望向了张渊,张渊并没有跪下,而是拱手道:“请陛下让国史馆注明,臣曾反对此事!”
我去,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反对!楚牧不得不佩服这位当世清流第一人!
“但是,经过陛下一番良言,臣幡然醒悟,赞同陛下的决定!”张渊坚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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