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色深时,街上的人愈加多了起来,那百乐门外头尤甚。
门外约莫数十位身形彪悍的守卫皆持着铁棍站在那里。靠在最外头的郭照听到鸣笛声瞬时打了个机灵,忙扯着身旁的一守卫道:“纪府的车来了。”
话音刚落一辆通体黑色的车便停在了门口,司机立刻下来替车里的人开了车门,那几人肃然摘了帽子,郭照凑上前笑道;“纪老爷子可算来了,周家的公子在里头等候多时了,快些进去吧。”
车里的女子这才探出了头询道:“周家来了哪些人?”
郭照仔细打量着车里的女子,眉间若蹙,红唇微启,正细声细语的与自个儿说话,他回了神这才道:
“这位是便是纪小姐了?周家的人来的不多,里头除了那公子爷便是周家的几位长辈。”
她适才下了车,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提着刚买的礼物。郭照见此,赶着上去接过汀芜手中的礼物:“这边请。”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
今朝醉
清浅池塘
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
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
恩恩爱爱
......”
正经过那大堂的舞厅,台上恰恰站着了一位歌女,周边簇拥着六七个舞女,她披着时下最流行的披肩,身上的长裙拖在台子上,媚眼四下里看去,轻笑着慵懒的唱起了小曲扭起身子,下头一阵喝彩。
“如今这百乐门的红牡丹倒是换人了呀。”
郭照听纪老爷这般问,回道:“前些年站在这风头上的李小姐上个月嫁了人,咱们这的规矩便是要年轻貌美的,歌唱的好不好不打紧,重要的是台子下的观众捧场便好。这不,台上的这位便得了霍家人的面子,还别说,自打这许一曼来了后,果真是收益越发好了,也难得霍家的三少爷慧眼。”
她听至此处,松开挽在父亲胳膊上的手:“这处太吵,汀芜先进去了。”说完就急急忘宴厅走过去。
一路上心里堵得慌,总以为自己回了家便与他再无牵扯,想不到无论走到何处耳边总会有他的消息。
她走到房间门外时迟疑着未敢进去,待父亲来时这才跟在父亲后面接过郭照手里的东西:“你先下去吧。”
进了门后,纪老爷先行坐下,她挨个相视一笑,那桌子四周坐着的依次是司令官周贤、司令夫人陆凤清、周家的三小姐周芸柔,身后一声:“阿芜,我来迟了。”
她这才转过身子看向周世远,略有些不自在的道:“多年不见,小少爷长高不少。”她走上前比了比:“如今我才到你的肩膀。”
他刚欲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你还是这般爱开玩笑。”
一边扶着她坐下一边又说:“这几日北地的事又是扰人,自打那霍家的小三爷回来便闹个不停,原本是想好好说和,怎奈他霍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霍骁如此,霍成匈也如此,连那回来半年不久的小三爷更是如此。纪伯,可是想好怎么做了么?”
“大哥,今日好不容易才得的机会设宴好好招待阿芜,饭桌上便不谈战事了。”芸柔忙拉着周世远,硬对他眨了眨眼在他耳边轻声说:“难怪阿芜姐对你如此冷淡。”
“哎,芸柔,战事便是国事,国事即是家事,怎可不谈?”
芸柔噘着嘴,对周贤哼了一声,转身又拽着纪老爷子的衣袖撒起娇来:“伯伯,你看父亲。”
大家顿时笑了起来,一片笑声中周世远悄悄打量着对坐着的纪汀芜,越见越是心生欢喜,欢喜之时仍是放不下她刚说的话,话里话外分明是以长幼见外,这是自己的一块心病,他只恨自己比面前的人年幼些故而她不拿她当同岁人只当是弟弟看待,更别提情分二字。一时心里憋不住只好说:“阿芜,刚才我去外面买了你最爱吃的甜食,你拆开看看可喜欢。”
她拿了过来将东西拆开,喜道:“小少爷一直把我的话放在了心上啊。”
她尝了一口,想起也带礼物来,于是就递给陆凤清;“这是那边最盛行的蜜膏。”
“汀芜到底是有心了。”
说罢又看向纪正庭道:“汀芜的事,想的如何了?”
“我终究是年纪大了,虽说儿女婚事皆有父母做主,但她性子又与寻常人不同,我心里头啊却还是中意世远这孩子,咱纪家与周家又何须见外,有什么便说什么了,汀芜不小了,日后若能与你家结为连理,我打算让世远接手这位子。”
“督军!”周贤听了突然起身:“督军,世远的年纪还小,您又·····”
“哪里小了,这些年他帮着你我打理的如何你又不是没看到,自家的孩子哪还用得这般谦逊?”
唱了近一夜的曲儿,舞厅的陆一曼方下了台走到更衣间,便见得胡皎皎从她的妆台上起身,捏起花束里的一片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到底是咱们百乐门的牡丹,光是台下那群老少爷们不说,连带着霍家小三爷都对你青睐有加如此捧场,这不,桌上的这花又是人家送来的罢。”
“你若是喜爱便拿去,莫处在这儿酸我。”
“哟,这公子哥赏的,我哪敢要。”胡皎皎这厢倚在桌子上,想起什么似的:“哎你说说,如今这小三爷正得霍老爷子偏爱,眼下又在力捧你,何不牢牢抓住机会,保不定日后成了霍家的三少奶奶呢。”
“若天底下的女子都是你猪这脑子急性子,能有什么珍贵的男人可得?”
她换下刚才唱歌时的裙子,走到衣架子把条洋裙拽了出来换在了身上:“小三爷可不喜爱容易得手的东西。”
“难不成便吊着他的胃口?”胡皎皎一下子笑出了声:“到时候跟别人跑了你就自个儿哭去吧。”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胡皎皎站了起来四下里见没有人,又走到门前把门关上,贴在她耳边道:“明儿个小三爷再来的话你便试探试探他想不想娶你。”
陆一曼的嘴角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意,一路走来到如今的地步,其中的心酸与劳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半年前她在北地的家被战火轰平,唯一的工作也丢了,家中仅剩下的年已七十奶奶,然而那日的大火将房梁烧断,奶奶被倒下的房梁重重砸倒,她没有力气搬开房梁,无助的坐在奶奶身边替她清理身边又脏又乱的秽迹,她本以为此生就这样过去了,一个人孤苦无依四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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