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锦衣司百户
雨点不断拍打着窗户,呼啸的风从门缝中挤进来打在桌台上的油灯,灯光忽明忽暗。屋里有个女人,面容姣好,她斜靠在床上,看起来睡着了一样。
武川跪在床前,头埋地低低的,两只手握住垂下来的那只手,他多想唤起一丝温度,可冰凉的感觉顺着手直直灌入他的心里。
门外传来轰轰的马蹄声,像是大批人朝小屋方向赶来。嘈杂的叫骂,战马的嘶鸣渐渐逼近小屋。武川把从补丁间探出头的破絮塞回棉被,用棉被裹紧了女人。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哼起了歌谣,那是每个孤寂的夜晚,女人总在他耳边哼唱,是女人唯一能想到安慰儿子的办法。
“路途上的人啊,你不要怕,眼前是彩霞.....回家的人啊,你不要怕,我来陪着你回家......”
几声闷哼后,一切声音在门前戛然而止,只剩下武川断断续续的歌声。
“敢问可是川先生家?”过了许久,门外有人问道。
还不等武川答话,屋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一名高大的骑士走了进来,雨水顺着黑色的重甲滴落在地,武川看去,只看见一双黑色面甲下闪闪发光的眼睛。
“你说,这世上有公道吗?”武川突然发问,眼睛却不曾从女人脸上移开。
骑士突然愣住了,他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川先生,在南城,恕我愚昧,无法回答您的问题。不过,主上曾经说过,公道自在人心。主上的话,就是我的公道。”
武川默不作答,看不出在想什么。
“朔北的雨天,真冷呐。”有人感慨。骑士侧身看去,不知何时,中年男人站在了他身后,用手拍去挂在肩头的雨滴。
骑士急忙让开,跪倒在旁边,眼睛盯着地板,迎道:“主上。”
昏灯如豆,男子的脸暴露在暗光中,仔细端详,竟与武川有七八分相像。他看到床上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轻手轻脚走上前去。
“你不配碰她!”武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孩子,你还是这么弱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将利剑捅进一名将军的心脏了。”男子看了看武川,摇头失望道。
“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武川抬头,毫不畏惧地迎上男子的目光。嘴边是轻蔑地笑。
啪。残影闪过,武川苍白的脸上多了一道掌印。“我对你,真的很失望。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的话吗?公道?你想要的公道我给不了你,老天给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给你。”
“蝼蚁尚且偷生,活下去吧,我在临清等你。”男人戴上靠在门口的斗笠,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骑士默不作声,向武川弯腰示意,紧随男人而去。
在屋子外,有数十名与骑士同等装束的黑衣人牵马等候,马鼻呼出的热气被雨水打散。见到男子出来,黑衣人翻身下马拜倒在泥地里,动作整齐划一。而在马旁,七横八倒了十几具尸体。
男子走着走着,猛地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骑士身子一晃,笔直地站在男子后面。
“悟宁,气息不稳,你的心乱了。”
骑士跪下讲道:“主上恕罪。”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悟家的老头子真是繁琐,跟你说了多少次,以后阿这些跪拜的繁文缛节就免了吧。你心中有疑惑。”
骑士抿抿嘴,试探地说道:“属下......确有一事不明。”
“但问无妨。”
“川公子他......连先天的槛都没摸到。今天要不是主上及时,恐怕川公子早就......主家子弟优秀者多如牛毛,不如就护着川公子安然一生,至于计划......我们另寻他人?”
男子沉默片刻,“悟宁,哪怕只如昙花短暂,我也宁愿让他绽放,碌碌无为过一辈子,”他自嘲地咧咧嘴,“我护不住他母亲,难道还能护住他?我就是要燃起他心里的火,告诉他,他的命,我给不了他,老天给不了他,只能他自己去争。”
“属下明白了。”
......
“公子,到了。”马车稳稳停下,悟宁的声音叫醒了昏睡中的武川。
武川挑开车帘,明晃晃的阳光直直照在他脸上。万里晴空无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武川一身朔北风格的长服引起不少关注。有胆大的孩童偷偷跑到武川腿边摸上两下,又一溜烟跑远。待字闺中的少女脸遮面纱,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焦点轻飘飘落在武川身上。路旁小贩的叫卖声,游人嬉闹声,街上店家的招呼声。轻舞的垂柳环绕波光粼粼的湖面。对于武川来说,相对朔北的狂野和凛冽,临清就是另一个世界。
武川面前的是条挤在酒坊当铺间的小巷,石砖灰瓦,毫不起眼。门口半人高的两只石狮左顾右盼。悟宁站在巷子口向武川招手。
武川解下腰间的钱囊,对翁伯嘱托道:“翁伯,去找个好点的店家安顿下。地址就塞在这石狮下,过几日我便去寻你。”
翁伯不解,“公子,那你这几日怎么办?”
武川高深莫测地笑笑,说道:“我要去见几个人,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
小巷曲曲折折,两侧的墙上甚至生出了藤蔓,看上去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武川跟着悟宁,向小巷深处走去,嘈杂声渐渐被甩在身后,小巷的尽头,两扇木门紧闭,门槛处杂草丛生。
悟宁上前轻轻一推,木门裂开一条缝,刚好够一人通过。武川随悟宁进门后发现,原来门后别有洞天。不知名的鲜花五颜六色顺着十字路向内延伸,眼前是道石拱门,凉亭亭檐微翘,有精心雕刻的异兽匍匐在亭角处,屋院内隐隐琴声传进武川的耳朵。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凉亭中,有名男子身着青色长袍,长琴放于膝上,独自弹唱。
“欧阳先生,川公子到了。”悟宁先施一礼,拱手道。
琴声未停,青袍男子淡淡说道:“上前来吧。”继续自顾自的弹唱。
武川走近凉亭,这才完全看清欧阳先生的模样,面净无须,头发披散在肩,随意飘扬。青色长袍上仙鹤翩翩起舞,还有武川看不懂的道文,只觉得一派仙风道骨。
一曲终了,男子长舒一口气。拍拍手,早有等在旁边的下人上前接过古琴,有条不紊地送上瓜果茶水。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今日得见武川公子,终知古人书中所述非虚。在下欧阳佩,见过川公子。”欧阳佩起身执手,便朝武川行礼。
一顿赞美之词说得武川颇不好意思,连忙还礼道:“欧阳先生太看重了,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担得起欧阳先生所说。我在朔北时就听闻临清有一神人,复姓欧阳,神机妙算,无所不知。小子武川,见过欧阳先生。”
“哈哈哈哈,”欧阳佩大笑,亲捧一杯清茶送到武川跟前,“川公子若是凡夫俗子,这临清的城门,怕是进不来啊。”他若有所指的说道。
“不知道川公子来临清后,可有什么打算?”茶水见底,欧阳佩开口问道。
武川摇摇头,一脸烦闷,“唉,小子在临清举目无亲,不如明日就去街上寻个店小二做做,靠这一身蛮力也能养活自己。”
欧阳佩摇头轻笑道:“川公子真会开玩笑,我这里倒是有个好去处,就是可能要委屈川公子了。”
“哦?”武川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欧阳先生请讲。”
欧阳佩朝腰间一拍,一份巴掌大的锦囊掉落下来。他将锦囊递给武川,“还请川公子过目。”
武川打开锦囊,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一行字,淡淡墨迹。“锦衣司百里坊百户。”
欧阳佩解释说:“锦衣司阁领与我有过命的交情,这原是早些时候为我一远房表侄准备的,只是可惜......阴差阳错之下就留在了我的手中。川公子若是不嫌弃,倒也算是暂时的一条出路。”
武川点点头,询问道:“不知这锦衣司平日里都是些什么差事?”
欧阳佩摆手,“不过是些缉拿强盗,维护治安的小事,我倒是觉得川公子去还是屈才了呢。”
武川捏着纸条,又看了看悟宁,悟宁目不斜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将纸条揣进兜里,说道:“多谢欧阳先生了。”
欧阳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封书信与一块令牌,一并交给武川,嘱咐道:“川公子直走朱雀坊,去了锦衣司总衙,将这书信与令牌交给张重泽总领即可。”
“耽误了先生这么长时间,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下次若得闲,来找先生一醉方休啊。”几人在欧阳佩家中吃了午饭,谈论些俗闻雅事,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眼看天色将晚,武川起身告辞。
“那就不多留川公子,宁将军,有劳你带川公子出去了。”
“你看他,怎么样?”屋门关合的声音刚落,有人从假山后的阴影里走出,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此时下人们早就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下欧阳佩与神秘人。
欧阳佩抿了口手中的茶,皱眉道:“说实在的,我看不透他。”
“难道连你也看不透吗?”话里明显有失落的意味。
“川公子跟您是完全的不同的两种人啊。”
“你这神棍又来了,有话就直说。”神秘人不满意地说道。
“川公子防范的太好了,下午时我无数次想要尝试去施术探查一二,可都是无功而返。或许以前有人专门教过他如何防范我们这些阴阳师,要是我师兄在此说不定还能窥伺一二,可惜......唉。”欧阳佩自己也很无奈,作为一名阴阳师,连一个未入先天的武者都无法施术,让他有种浓浓的挫败感。
“不过,您将百里坊这个地方给川公子,真的不怕?”
神秘人嘿嘿一笑,阴森森地说道:“既然那几个老东西贼心不死,那我就成全他们,往这水里多掺点泥沙,大鱼才会出来呢。”
欧阳佩看向武川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寒意。
“只怕这丢的不是泥沙,而是重若千钧的大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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