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十里坡上
如失心疯似的跑出了百花楼,同行几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想要叫住孟齐阳也不见对方停下,就好像没有听到自己喊话一般,孟齐阳就这么火急火燎地朝着城外跑去,连马也忘了骑…
见此一幕,几名天刀玄卫分了两人追去,唯恐当今状元有个什么闪失,他们回长安也不好与上边交代。而两名浩然书院之人看着孟齐阳离开,心中满是疑问不解,只道孟齐阳如此模样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于是叫来那百花楼的小厮想要询问,奈何小厮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留在此处的几名天刀玄卫便是上前略施手段,几名小厮就如倒豆子一般地如实招来…
“曹大人…强占民女…那女子自尽在知府府中…”
听着几名小厮痛呼声中道出的来龙去脉,几人登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见那两名浩然书院之人面色一沉黑得难看,心中便是一番痛骂那茂州知府,不想在此地还有如此逼良为娼的官员,可是令得当今圣上蒙羞。
“此事稍候再议…孟大人独自去到城外,虽是有人追去,但总不能让孟大人有个什么万一,我等还是追去看看为好!”
如是道了一声,又愤然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百花楼,之前还寻思孟齐阳身为当今状元,回到家乡之后居然连家也不回,就直接来了这百花楼,其心中不由得好一阵鄙夷唾弃,还以为孟齐阳高中状元之后便得意忘形地要来此处寻欢作乐,不想在孟齐阳的身上竟然还有这等故事…
但眼下事已如此,多想可是无用,又思道待自己回到长安之后,定然要将此事禀报与圣上定夺,但心中还是担心着孟齐阳的安危,几人这就纷纷上马,直朝着孟齐阳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几人走后,看着身影渐行渐远,几名百花楼的小厮跪倒在地上,面上满是震惊骇然之色,一股大难临头之感顿时压下,直让几人觉着喘不过气来…
“孟…孟大人…”
“孟齐阳那小…他去了长安一趟,居然还真当上了官!?”
“坏事了…”
说完,几名小厮挣扎着起身,这就朝着百花楼中跑去通风报信…
……
茂州城门,一道身影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城门,其满头长发散落,看起来就像个疯子,在无数百姓的目光之下,这又直接奔向茂州城外的十里坡。
而身影之后,几匹快马飞出跃出城门,惊得一众百姓纷纷闪避,却是不见几骑减速,便直追向孟齐阳而去…
……
“燕瑶…”
“瑶儿不会死的…不会的…”
“我还未娶她过门,她答应了要等我回来,怎么可能就此离我而去!?”
……
慌慌张张地奔向十里坡处,孟齐阳心里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却是不肯相信,只道那些人一定是为了欺骗自己,才会编造出这等粗浅的谎言来,就是为了不让燕瑶与自己相见,自己只要去到十里坡一见,看看到底有没有那座无名之坟,届时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可孟齐阳却是不曾想过,若是他自己真的一点儿也不信那些话,又为何要这般急切地想要去到十里坡一探究竟…
……
不久之后,十里坡上。
一座无名坟墓之前,孟齐阳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任由着寒风凛冽吹着衣摆,身形却是动也不动。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滴落在脚下的泥土,又被寒风吹干,孟齐阳双唇发颤,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却是不信面前这土堆下面,埋着的便是自己日夜思念之人…
远处,几匹快马赶到,这就纷纷下马过来,还不待走近,当前一人开口唤道:“孟大人…”
然而无声回他,孟齐阳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双眼只是盯着眼前的坟堆,目光痴呆怔然,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不、不会的…瑶儿不会死的…这里边一定不是她…”
“孟大人…”
可身后,呼唤还在继续,几道身影渐渐地走近,彼此之间在路上也有交谈,大抵都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可此时看着孟齐阳萧瑟的背影,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劝。
但终究还是要说些什么的…
便见那最前之人又出声说道:“孟大人,人死不能复生…”
“轰隆隆!!”
“不是她啊!!”
可还不等这人把话说完,天上忽地炸响一道惊雷,直吓得几人一跳,方才分明还好好的天色,为何突然响起了雷声,可是丝毫预兆都没有…
而雷声之后,又听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喊出,几人再一循声看去,只见孟齐阳身形朝前一冲,便扑到了那土堆之前,这就用双手拼命地刨挖着坟堆,口中还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这不是瑶儿,你们都在骗我!这就拆穿你们!”
血肉做的十指奋力地抠挖在土堆之上,手背上青筋爆起,十指深入泥土之中又朝着身旁两侧甩去,泥土飞溅,拍打在孟齐阳的衣襟上,落得点点泥印。
挖出十道指印,孟齐阳顿时刨得更外卖力,两条无缚鸡之力的手臂不断地摆动,只是拼命地用双手挖着土堆,那手指触碰到尖锐的石块,瞬间就被划破了指尖,然后鲜血渗出,染红了泥土,痛意也顺着指尖传来…
十指连心,心如刀绞…
可饶是如此,孟齐阳却是不见停下,哪怕指尖已是被碎石划得稀烂,血液和着泥土混成一团,孟齐阳就像是不知痛觉一般地不断挖着,眨眼地功夫就将那土堆挖去一块。
“孟大人!?”
一旁,几道身影看得一惊,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孟齐阳这般残害不顾自己的身子,于是惊呼一声之后,几道身影连忙上前,这就要将孟齐阳给拖拽开来,不敢让他再惊扰了那土中之人…
“放开、放开我啊!!”
被几人向后拖去,看着坟堆离自己越来越远,孟齐阳不肯离开,这就拼命地挣扎,哪怕浑身狼狈也是不顾,只在挣脱了几人的手臂之后,这又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坟堆之上,继续用双手不停地挖着、挖着…
看着孟齐阳这般不听劝阻,也知晓其心中的万般痛苦,几人倒是不再去阻拦孟齐阳,但心中还是满怀担忧,却也只能任由着孟齐阳去了。
只希望,孟齐阳在见到那土中之人后,能够终了他的心愿,莫要因此而消沉不振才好…
……
“轰隆隆!!”
又听着一道雷响传来,这入冬之后,居然还有这般大雷雨,天气可是极为地反常。
而那座坟,埋得也并不算深…
孟齐阳一直刨着坟堆不停,也没过多久,随着孟齐阳满是鲜血泥垢的十指落下,便听着“叩”地一声闷响传来,应是手掌敲击在了木板之上,顿时让孟齐阳与其余几人神色一怔,心下已是明白了什么…
“滴答、滴答!”
一声声水滴落下的声音响起,天上这就下起了雨,几滴雨水落在几人的头顶肩上,撞得粉碎,水渍又散开。
“瑶儿…瑶儿!!”
嘶吼一声,孟齐阳扑身在那棺板上边,双手又拨开上头的泥块,分明是想要掀开这棺盖。
雨势渐渐地大了,大雨倾盆地落下,击打着万物,也将孟齐阳浑身淋得湿透,那雨水又冲开了棺板上边的泥土,露出其本来地样子,就像是老天爷也不忍看到孟齐阳这般模样,便降下这场大雨来帮他一把。
待那雨水将棺板冲刷干净,却是一具粗简的棺橔,看来也是匆匆地下葬,隐隐之间印证了什么…
“瑶儿!!”
看着棺橔显露了出来,孟齐阳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势,迫不及待地就要用双手掀开棺橔,奈何棺橔已是被铁钉钉死,孟齐阳区区一介文人,又如何有力气打开这棺橔。
“快去帮孟大人一把!”
看着孟齐阳如何使力也打不开棺橔,一旁有人呼喝一声,几名天刀玄卫这就上前,长刀拔出,嵌入棺板与棺身的缝隙之间,然后刀锋一转,随着用力一撬动,那棺板这就松动开来,也让孟齐阳的双瞳陡然一缩。
“瑶儿!?”
急忙扶住棺板,也不及去理会旁人,孟齐阳咬牙撑开了棺板之后,目光向下看去,旋即身子猛地一震,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便彻底就僵硬在了那里。
见状,棺橔周围几人一同围了过来,便顺着孟齐阳目光朝棺橔里看去,便见棺橔之中,一具尸体躺在里边,身上的衣物并不完整,尸身之上满是尸斑。但由于入冬的缘故,天气转为寒凉,尸身因此也不见有太多的腐败,看起来倒像是刚刚下葬一样。
可朝着尸身的面上看去,几人顿时就给吓了一大跳,又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也是一阵猛跳不止。
脖颈之上还清晰可见道道勒痕,分明就是上吊致死,而那惨败如雪的面容之上,一条长舌从口中伸出,再加上一对大眼圆睁,眼珠都快要从眼眶之中突了出来,看起来可是十分可怖,饶是几名天刀玄卫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但看着面前这具尸体的惨死模样,还是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去不再多看,这就更不用说那两名浩然书院之人了。
这具尸身,正是孟齐阳朝思暮盼地燕瑶…
只可惜今日相见,二人已是阴阳两隔…
“不可能…这不可能…”
看着燕瑶的尸身,孟齐阳仍是不肯相信眼前所言的一切,只听他口中念念一声,双臂随之没了力气,那棺板没了支撑,差些都要砸了下来。
“孟大人小心!”
看着棺板落下,几名天刀玄卫齐声一呼,这就立马有人撑住棺板,才没让孟齐阳被砸伤。
可对于旁人的提醒,孟齐阳已是无心听入耳中,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棺中的燕瑶,其浑身都好似没有了力气一般,口中的话声也是小了下去,变得细不可闻…
“瑶儿!!!”
但下一刻,一声几近窒息的咆哮从孟齐阳的口中喊出,孟齐阳额上颈间青筋爆起,面色都因此变得通红,已是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撕心痛意,整个人这就扑在了燕瑶的尸身之上,抱着尸身痛苦不停,泪水拆作两行…
见此一幕,足以看出燕瑶在孟齐阳心中的地位,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定是极深,奈何如今天人相隔,燕瑶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一旁几人无不动容,便纷纷上前与孟齐阳劝着,希望他能够放下心中的悲恸。
可几人的相劝之言,孟齐阳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是抱着燕瑶的尸身痛哭不停,这又嘶哑着喊道:“瑶儿…瑶儿!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齐阳啊!!”
“为何你要离我而去!?当年我们不是都说好了,等我考得功名在身,便会回来娶你为妻的吗!?”
“可为什么你都不能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
一声声歇斯底里地哭喊声响彻在大雨之中,还未传到远处,就被大雨与冷风吹散。
但近处,几人可是听得清楚孟齐阳的痛苦呼喊,更是看得真切孟齐阳伤心欲绝地模样,奈何孟齐阳对于自己几人的好言相劝根本听不进去,几人也是无可奈何,唯有在一旁静候着,希望着孟齐阳能够早些恢复过来…
“为什么!?”
雨幕之下,几道身影林立,一道咆哮终是响彻了天际,好似是在质问着上苍,可上苍没有回应…
……
许久之后,这一场大雨终是停了,毕竟只是一场暴雨,想来也下不得太久。
可十里坡上,几道身影依旧不见离开,而几人目光看去,孟齐阳还在搂着燕瑶的尸身,其面上的泪痕早已风干,但他浑身被大雨淋得湿透,加上冷风吹袭,身子都冷得发抖不停,却是如何也不肯松开怀中人的尸身。
“孟大人…”
一旁,几道身影已是等了许久,见着孟齐阳此时止住了痛哭,想来再劝的话,孟齐阳或许能够听得进去,这就见那人启齿说道:“孟大人,此事…”
“报仇…我要报仇!!”
但不等那人把话说完,孟齐阳这又呼声出来,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人,让几人看得分明,孟齐阳的双眸里正燃烧着仇恨的怒火,又听孟齐阳大声喝道:“那狗官害死了燕瑶,我要杀了他为燕瑶报仇!!”
“孟大人!”
听得孟齐阳之言,那人立马就开口过去,直引得孟齐阳瞪眼看来,仿佛将他比作了仇人一般,那人却是一声轻叹,这又说道:“孟大人,我等皆知晓孟大人心中恨意,但孟大人可千万不能冲动行事,否则便是葬送了自己!”
“是啊!孟大人,那茂州知府虽是害死了孟大人的心上人,但我天秦自有法律会惩戒他,孟大人可莫要莽撞!”
那人说完,另一人又附和了一声,才让孟齐阳停了下来。
“那我便去报官!”
不能冲动莽撞,孟齐阳这下冷静了些许,自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却是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又这般说道。
“报官…”
而孟齐阳此言一出,几人面上不禁浮上了难色,只在一番迟疑之下,那人又说道:“孟大人,那茂州知府便是官,如是孟大人要报官的话,便是要告到长安去才行…”
“而且…”
话锋一转,见孟齐阳盯着自己,那人又继续说道:“而且依照我天秦律法,孟大人就是将此事告到了圣上面前,那茂州知府也是罪不至死,毕竟不是他亲手杀的人…”
这话说到后边,便越是小声,那人也知晓这一番话不能说给孟齐阳听。
果不其然,闻言之后,只见孟齐阳睚眦欲裂,不禁盛怒万分地喝道:“不是他亲手杀了燕瑶,可是他害死了燕瑶,难道还能饶了他性命不成!?”
“并非我等要饶他性命,而是天秦律法之中就是这么写得清清楚楚,就算孟大人将此事告到了圣上面前,除非圣上会为孟大人更改我天秦律法,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想必那茂州知府也是看中了此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实乃可恶之极!”
爱莫能助地道了一声,那人说完又满面愤然地道了一句,随后用拳砸掌,发出一声闷响,却是对此事也无能为力。
不过这人说完,另一人却是上前与孟齐阳说道:“不过还请孟大人放心,那茂州知府害得孟大人心上人惨死,我浩然书院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孟大人不若就将此事交由我浩然书院来办,我浩然书院一定会为孟大人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呵呵呵…”
说出这话,那人本以为孟齐阳会满口答应下来,不想孟齐阳却是发出一声冷声,随后身形站了起来,怀中还抱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冰冷尸身,冰冷的话语也传了过来…
“天道不公、草菅人命…燕瑶的大仇当由我孟齐阳来亲手报得,又怎么假手于他人!?”
话音之中透露着坚定,还有几分绝望,便在几人惊疑地注视之下,身影怀抱着尸身渐渐地走远,任由那几人如何呼唤也不见停步,直到消失在了这让人断肠的十里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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