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1 周慕歆
后来，我和周慕歆成为了好朋友。
她是全城小有名气的明星，和她逛街时，常常有认出她的路人吵着要和她合影。每每此时，周慕歆都会露出亲和的笑，但显然那并不是发自肺腑的。电视荧幕上，她总是神采奕奕。私底下，她确实疲态尽显。
她是一个生活精致的女人，住在江边一个高层小区，客厅嵌着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拉开窗帘，便可望见大江和北城的景色。房子的装修极尽奢华，跟周慕歆身上散发的文艺气质并不相符合。
唯独是她的书房，让我觉得这是一个文化人，书架上除了摆着整整齐齐的书，还有她获得各种奖杯，其中的金话筒奖杯夺人眼球。
墙上挂着一个相框，被裱起的是一张报纸，标题是《谁杀死了那个少年》，引起了我的注意，报道的内容是一个高中生被校园黑社会分子捅死的故事。
“这个少年挺可惜的。”周慕歆走上前来，“他本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跟同学打完篮球回家，却遇到了‘小混混’收‘保护费’，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结果就被‘小混混’捅死了。他是个遗腹子，母亲还是个环卫工人，这么多年供书教学的，很不容易。”
听了周慕歆的介绍，我的心头会有一阵难过。那些“小混混”做的事情，我也干过，我还曾是他们中的一份子。我静静的，默不吭声。
“其实那些‘小混混’也都只是孩子，只是现在全市的学校被黑社会渗透得厉害，而孩子又都受香港的古惑仔系列电影影响，都喜欢模仿黑社会的仪式感，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周慕歆转过头说，“这是我第一篇报道，后来引起了广泛讨论，教委和公安系统也还组织过座谈会，也许解决了问题了吧。”
“怎么解决呢？”我问。
“教育部门加强教育，公安系统加强管制。”
“有什么用？这些孩子喜欢到社会上游荡，沾染黑社会，无非是无处可去。”我说，“他们都出自不幸福的家庭。”
过了很久，周慕歆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我继续说下去，可是我却不愿意再多说了。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痛，校园黑社会也许就是这个时代的痛。”她说，“其实，我还是喜欢做记者，看着这个社会能够因为自己的一篇报道而有了一点一滴地改变。”
周慕歆扯开了话题，“你以后想做什么？慧慧。”
“我也不知道，以前想过做个服装设计师。”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服装设计师好呀。”
“不过，我现在觉得当个记者也挺棒的。”
“这样吧，这篇报道我送给你吧，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说着，周慕歆就把用相框裱起的那篇《谁杀死了那个少年》从墙上取下来，送给了我。
我接过相框，有点泛黄的报纸，被厚厚的木质相框和玻璃镶嵌，鼓鼓的。看出来，周慕歆一定很重视这篇报道，才花了那么多功夫把它裱起来。
“你一定要好好保管这篇报道，必要的时候，认真地读一下。”周慕歆煞有介事地说。
我好生奇怪：什么叫做必要的时候，认真读一下呢？但是我并没有说出我的疑虑，而是不住地点点头——别人把她最珍视的东西送给了你，你不应该再说三道四的。
周慕歆说，她来自江西一个小县城，是一个“小镇姑娘”。
“我们那里有无边的油菜花。”每每提起家乡，周慕歆的脸上总是充满了诗意，以至于勾起我对那远方的追寻。
17岁那年，周慕歆通过高考，从江西小城考入了暨南大学读新闻专业。毕业后，周慕歆如愿进入了一家以敢说著称的报社当记者。后来，被报社辞退后，她进入了市电视台，先是当了一名记者，后来受领导赏识，当上了新闻主播。
我说：“那个报社主编把你辞退了，现在特后悔吧。”
“哈哈……”周慕歆大笑起来，“也不存在后悔，因为那也是没有办法，我撞到枪口上了。”
至于“枪口”特指什么，我不得而知，周慕歆只说是一个国企改制的报道，而当时分管国企改制的一位领导能量很大，硬是把这篇报道给压了回去。
“原来敢言的报纸也有被‘阉割’的时候。”我说。
周慕歆呆呆地望着我，大概是想不到我会说“阉割”这类粗俗的词汇：“你这个孩子，说话还挺接地气的。”
“我出身在寻常百姓家，所以说话不怎么讲究，一点也不淑女。”我说。
周慕歆咧嘴一笑，没有说什么。
“慕歆姐，你有男朋友么？”我边翻阅她书架上的书，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
周慕歆没有回答我，当我回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她的神情是愣住的。
“慕歆姐，慕歆姐！”我连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
“我有过喜欢的人。”她的声音很小。
我却暗自纳闷，我问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为啥她回答我“有过喜欢的人”。
“那人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事，是个很有才华的青年，后来跳槽了，就没在一起了。对了，你现在过得怎样？孙海富对你怎么样？”周慕歆认识孙老头，我并不奇怪，可是我还是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过得还行吧，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孤儿，孙海富，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然后，我没心没肺地笑，当然内心好痛好痛。
看了我很久，周慕歆突然把我紧紧搂住：“多棒的孩子，我们都应该感到羞愧。”
“你怎么了？慕歆姐。”我被周慕歆的话一下子说懵了。我轻轻推开周慕歆，却见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多年艰难的生活经历告诉我，她有着难言之隐，可是我却不愿意再追问下去。
“你以后一个人，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要当心孙海富……”当时，我并没有听懂周慕歆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那天没有多聊，我就从周慕歆家离开了。回到家，最高兴的当然是接到你的电话。我喜欢听你说话，虽然我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你讲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们每次电话都能聊两三个小时，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听到你的声音。这就足够了。
就好像磁铁的磁力一般，或者像地球的地心引力吸引着地球表面上的物体，或者比地心引力还大。你的声音总能吸引着我全部的精力。你的话犹如不可违抗的命令，让我自觉地遵从。但是，我又没有感到你有什么颐指天气的意思，我觉得你在为我好……在你的面前，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小了，像一个小女孩面对着哥哥……有时又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真的很幸福……假如我从没有感受到过幸福，那么我愿意称这——和你聊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为“幸福时光”。
熙早，你知道么？你是我幸福的力量，你让我感到了舒心，你让我感到了安宁，你让我感受到了温暖，你让我感受到了爱，而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奢侈品，我从来没有舒心过，我从来没有安宁过，我从来没有温暖过，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爱。
一瞬之间，我全部得到了这一切。是命运的安排么？假如是上帝怜悯我，而给我们安排了那一次邂逅——你拉着我的手臂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们绑在一起，那么我愿意从此服从上帝的安排！
但是，我还希望上帝能否让时光倒流，让我保持贞节，让我依然单纯，让我——以一个干净的女孩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知道我很贪心，因为能够让我和你邂逅，相识对我而言已经是开了莫大的恩惠。我不应该这么贪心。但是我害怕，我害怕你会嫌弃我！
你会吗？多少次我想问你，你会嫌弃我么？我失去了少女的贞操，我失去少女的纯洁，我失去了少女的单纯，我甚至失去了少女应有的善良。
我又感觉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让我遇到我爱的人，让我自责不已，让我羞愧难当，让我良心备受诘难。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赎罪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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