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2 女主播之死
得知周慕歆死去的消息，是在一个周六的晚上。那晚，城市台的新闻频道，播出了“知名女主播周某坠楼身亡”的新闻。虽然画面没有播出周慕歆的样貌，新闻里也没有出现周慕歆的名字，但是镜头中出现了周慕歆所居住小区的画面，死因仍在调查中。
看着电视屏幕，我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至阿花大妈喊我，我的眼泪才喷涌而出。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把所有能买到的报纸买了，周慕歆的死，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娱乐版。民间也有不少传闻，有说是情杀、有说是入室抢劫、有说是利益纠葛。
很多天之后，警方宣布周慕歆之死是入室抢劫：一名青年从家乡“盲流”到城市，一下火车，身上揣着的仅有的500块钱便被“老乡”骗走了，扔下他一个人在火车站。几天没有吃饭的他，一直睡在火车站天桥底下。无意中，周慕歆从火车站经过，与青年摆谈，得知他们竟是老乡，周慕歆得知他困难，于是救济了他。不料，这个“老乡”却心生歹意，尾随周慕歆回家，抢走了周慕歆钱包里的1000多块钱，并将其杀害。
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有蹊跷。周慕歆为什么要去火车站，而且周慕歆出门一般都自己开车，这个“老乡”有怎么可能尾随得了她？而且，进入了周慕歆家，周慕歆家值钱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只抢了钱包里的1000多块钱，而不抢其他东西？而且就为了1000多块钱，就把一条生命杀害了，这个人是心理变态吗？
可是，未等我深究，我却接到了一封信，是一家叫做粤天律师事务所寄给我的——
“莫嘉慧小姐：
您好！这么迟才和你联系实属遗憾，但是遵照您母亲的意愿，在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通知您。您母亲林美娜女士委托我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她的财产转移工作。现遵照林美娜女士意愿，将其名下财产包括房产、银行存款等共计约1200万元转到您名下。
……
请于近日与我律师事务所金宇科律师联系。
此致
粤天律师事务所
2001年1月10日”
金宇科律师，30岁左右，三七分的头发，戴着一副金框边眼镜看起来很严肃，眼神里透露着令人不安的凌厉感。
当我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时，他正在埋头看文件。
“我是莫嘉慧，林美娜的女儿。”我敲了敲他的办公室门。
“请进。”金律师并没有抬头望我，声音铿锵有力而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的桌子上摆着各种报纸，这些报纸都在报道周慕歆的案子，报纸上还被红色签字笔划了不少线。他合起了文件夹，身体往后仰了仰，然后盯了我很久，让我感觉他更加高冷。
这一点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我也把身体往后仰，然后转移视线，打量他的办公室，这是一间整齐有序的办公室，整齐得让人感到冰冷，没有多少摆设，书架上全是法律条文大全和各种牛皮纸卷宗盒子。
还是他首先打破了僵局。
“得知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我非常遗憾，她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善良的女士。”他声音变得柔和，眼神里也收敛了他刚刚的凌厉，“现在也许是你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候，但是你要坚强。”
“谢谢您，律师先生。”被人撩起伤心的事，我的心异常难过，但我依然顽强地露出笑脸说，“人固有一死，不是吗？而且人生没有什么难与不难的问题，难要走，不难也要走。”
听了我的回答，他怔了一下。
“那我们来谈谈财产转移的事情吧。”金律师说，“你在这几份文件上签个字，然后我们还需要你跟我们一起去公证机构、房管局、银行……”
“金律师，你也八卦周慕歆的事情？”我打断了他的话，并接过了文件开始看。
也许是被我的突然打断，他有些不高兴，他的突然沉了下来：“你可以不要打断我说话吗？”
“我只是好奇你买那么多报纸，而且都是关于周慕歆的报道，还划了线，你是周慕歆的粉丝，还是觉得这个案子有蹊跷？”
“我不需要什么都向你解释的，这一刻，你只是我的客户，而我看什么报纸，怎么看报纸，不是我接待你的业务范围。”他说话，字字带火。
“你别误会，周慕歆是我的朋友。”我决定平息一下这位律师的怒火。
“我知道，是周慕歆把你妈妈介绍给我的。”金律师平静地说。
“这个世界真小，转来转去全是熟人。”
“你和周慕歆认识多久了？”金律师随手抽出一根烟，然后问我，“介意吗？”
我摇摇头，说：“你抽吧，我不介意。我认识周慕歆没多久，今年才认识，可是她突然就死了。”
“哦。”他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你怎么认识周慕歆的？”我问。
“我和她曾经是同事。”他说。
“金律师以前也是个前途无量的记者，怎么沦落为一个只会锄弱扶强的律师了？”
金律师沉默了片刻，说：“律师在你眼里是这么个形象？”
“这重要么？像你，我看了这几份文件，我在上面签几个字，我要付你50万的律师费。”我拿着文件说。
“这是对我专业知识的报酬。”眼前这个律师傲慢至极。
“周慕歆怎么会和你成为同事，而且，我也难以想象你是从那家报社出来的理想青年。”
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周慕歆说过地她“喜欢过的人”，不会是眼前这个金宇科吧。不过，应该不会，周慕歆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俗人呢？
“对了，和周慕歆一起工作的同事里面，哪个男的最有才华？”我问。
“哪有什么有才华的人，不过都是一群糊口饭吃的俗人。”金宇科淡淡地说。
“那还有哪些男同事……”我继续追问，不过却见金宇科摆摆手。
他说：“好了，还是谈你财产继承的事情……”
那一天后来的事情，就是极其枯燥的事。
财产继承手续，前前后后办了半个月，走出银行的那一刹那，我拥有了1200万的财富，哦，不，是1150万元——那金宇科拿走了50万。
但是，我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和金宇科分别的那一刹那，他对我说：“过几天周慕歆下土，你说你是她的朋友，你也来吧，下周一，银河公墓。”
周慕歆下土那一天，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五个人，人群里只有金宇科一个男的。墓碑上的周慕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得很甜，美丽动人。我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在荔枝湾相遇的情景，她蓬松的头发和疲惫的倦容，就和金宇科一样。
其他人走后，金宇科没有走，他站在周慕歆的墓碑前，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塑。看着这个之前傲慢无礼的男人，我忽然认为：“周慕歆说那个‘喜欢过的人’一定就是这个男人。”
回到家，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把那家报社的名字和金宇科输了进去，却真的发现了几篇署名“记者金宇科”的报道。我一篇一篇地看，终于明白了周慕歆为什么会倾慕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关注弱者、关注公平正义、有悲天悯地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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