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圣子？不，变量而已
珊瑚星表面，序列纪元93年。
序列体系下，第344号基地，代号精钢军团，但是实际上这里铁锈味弥漫。高分贝的噪音在各条隧道中回荡，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将这种噪音的远近，当成了在昏暗地下隧道中定位的工具。
基地核心那半径六十米的大气缸中，来自地下的热蒸汽正在推动足以堵住火山口的大活塞做往复运动。数十吨的齿轮咔嚓咔嚓的运转，将地壳中蒸汽的热量，转化为机械能，然后再通过磁力装置转化为电能。
只是从后纳米时代赶过来，再看到这充满铁锈的画风，总有些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悲伤感。
整个基地内电力很充足，就如同地球工业时代前，沙特和毛子现钞多一样。没有地方投资，没有先进的生产人群对其利用，故也就用来享乐，以及指挥对外的战争。这里的一切都非常低下，依附基地的六十七万人口，大部分人生活在蟑螂满地的环境中。平均居住环境中只有百分之五的居民可以用上自来水，即使是水管中的供水也经常面临细菌超标，寡头们都有高标准的净水系统。而在平民居住区的各个隧道中，随处可以看到飘着各种塑料制品的污水。
疾病倒是没有在这里大规模蔓延，因为这里普及人工淋巴植入技术，每一个平民体内都会在锁骨那一块植入体积不超过一块鸡肝大小人造物。定期对着锁骨的那个小口注入营养物，然后通过通电刺激，这个组织就会分泌超强的抗体来阻止病毒在体内增生。这使得人类的体温普遍偏高，对各种病毒细菌有着极强的抗性，但是副作用是，高代谢使得人类寿命会有所减少。
当然，这套系统也不是万能的。
七年前，包括铁锈基地在内，多个无蹼人类聚集区，发生了可怕的瘟疫，收割了不少人命，显然病毒有时候也会击穿这套人造免疫系统。
对于统治阶层来说：这个小小的植入物，能够节省大量的民用住房，自来水，以及高标准食品供应等基础建设。七百二十年前发明这个产物的圣女琳兮当真是功德无量啊（讽刺），这位圣女是无私为贫苦大众奉献的典范。
‘咳，呸’，宙游一口痰吐在了那生锈的圣女教徽上。正如出生贵胄的圣女不知道自己施舍的善意被社会惰性和傲慢所利用。宙游这口‘无知’浓痰也不是吐圣女，而是吐树立圣徽的那群人。
此时宙游的外貌谈不上什么讨人喜欢，黑瘦黑瘦的，身上披着塑料薄膜防水布，拎着背包，和地下隧道的其他小男孩没什么不同。皮肤上出现了红泡，以及疤痕，头发也呈现枯黄色。而牙齿也长得非常不规整。鼻子上挂的鼻涕，则显示呼吸腔道粘膜发炎。
抵达铁锈基地已经三年了，宙游已经融入了这个基地中。在这个污染严重，且日夜操劳的基地中，宙游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嗯，非常迟钝。这是碳基身躯受损带来的‘福报’。
宙游：“几百年前那个圣女，我有资料，是上次的降临者(女性)收的追随者。善良，发现善良，靠，靠，靠，次文明内发现善人，然后加以拯救。不是这么搞的，善良亦需要救亡图存。而不是寻找心理安慰和超脱。出生贵胄，救济贫苦，是满足出生上层所缺失的自我心理安慰，贫苦者不需要救世主，需要斗争，需要自发向上。”
由于碳基身躯深受环境影响，宙游现在‘戾气’深重，老实人开始上火，那可是真的倾海难熄。
宙游戾气的背后是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
珊瑚星上一共四亿人口，但是在漫长的发展中，分化出了大量的族裔。矛盾非常复杂。按照宙游以往的经验，那是找一个最向上的群体，带领其向上，然后对外开放。然后将开明、包容的思想扩散到所有族裔。但是几乎是所有的族裔都基本上是类似地球上波斯末期、罗马末期，以及魏晋那种繁荣到了腐朽的地步。
宙游找不到合适的载体。
……
珊瑚星的历史非常臃肿。
早在一万年前就已经发展出了高度文明的社会，根据钟声文明的记载来看，当时已经出现了蒸汽机械，以及遥控傀儡之类的科技产物。但是这么辉煌的文明到最后又陨落了，最后民族开始沉沦。
现在这个星球的主体人口是一种叫作有蹼人类的种族，脚趾有四厘米长且带着蹼，脚掌纹路粗糙。但是在四千年前，该星球文明主导者是纯粹的陆生人类，和土之星的人类亲缘更加接近，脚掌是没有脚蹼的，有脚蹼的人类都是被这个主体人类赶到浅海地区被迫进化出来的脚蹼。
而在四千年前，陆生人类上层腐化，边缘崛起，然后被‘入关’。
他们将繁华工业城市让渡给了海洋中的民族。自此之后就是由有脚蹼的人类占据文明的主导。
当然，第一次入关的有蹼人类也没能坐稳，接下来的四千年来，边缘地区一次又一次入关。
至于原来的无脚蹼的陆生人类，早已经失去辉煌，一千年来都是边缘人口，目前这个名为精钢实则铁锈的基地主人口就是陆生人类。
序列战争虽然能调节整个珊瑚星各个势力对虫群的进攻，但也让族裔间的矛盾激化了。
……
扒着钢管梯子顺着排风口爬到基地外面，又顺着水泥阶梯来到了外面，
沿着梯形水泥斜坡来到海水拍打的地方，踢开了鞋子，露出了自己没有足蹼的脚丫，白色的脚掌轻扬将海边激荡浪花踢飞四散。宙游默念道：“文明的末期。”然后痛骂道：“这到底欠了多少课，我带的一届比一届差！”
……
宙游选择的铁锈地带并不单纯是情怀，而是根据社会人文发展定理，当社会人文演化末期，在边缘秩序会崩溃。
崩溃的人文地区，对少年人的管教很少，其他所有的基地统治机器都还很高效，对下层普通平民有着持续不断的影响，这种影响让那里的少年耳濡目染攀附。
可是，在铁锈基地内统治机器是失败透顶。
三年前，宙游混入了铁锈基地内打黑工的集团。这个集团原本是某个商团培养出来用于在地下矿洞中打炮眼的苦工。
该团队的旧老板异常凶恶小气，舍不得智能机器设备，为了达到绝对的统治，动辄用水刑，鞭子，烟头烫。宙游服从了两个月后，拉拢了一个小团体，然后利用一场爆破，让旧老板彻底完蛋。
毫无疑问这是犯罪，宙游被矩阵系统进行了警告的。
但是宙游对此的回答是：“我来此，战争已经开始了，这个世界已经讲不通道理，那就让所有的矛盾展开吧。”
面对矩阵系统提出的：“矩阵权限封锁，以及发配在这个星球惩戒。”
宙游嗤然一笑：“那样的话，我一无所有了，不过，我依旧会走下去，我，不会受到这样的威胁。”
在钟声文明的诸多天体级智慧看来，历经芳明星之役，宙游在智慧道路上有了一个辉煌的开始，但实际上，历经五世。宙游有了一个根本性的总结。那就是，纯粹，自己不一定要完美，但是必然要纯粹。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痴迷于齐天的荣耀，禁锢了自己的率性，那么就可惜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矩阵系统的发配威胁，对一般钟声文明（非天体级）成员来说，是一种终点审判。诸多次文明到底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人文等级不够，不足以对钟声这个更高层次的文明推动，最后被送入人造碳基生物圈星球上成为凡人。
但——对宙游来说，终点已经无数次发生了。芳明星上宙踏那个自我，又来了一次提示。该当以何等面目生。
……
矩阵系统最终未能管束宙游。
走向了钟声文明公开天体智慧资料中从未出现的道路。从未出现，也就说明这条道路在过去概念下非常极端。
在宙游干掉旧老板后，并不代表身边就出现了友爱团结。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法理的时代，一个缺乏历史进程，一直以来的正义理念无法生长的世界。
宙游身边的那些同谋的年轻人，有了上位的小心思。嗯，这一点，宙游从一开始就有所预料。
对于这个世界弥漫的恶意，宙游心里自然是：“来，干，谁怂谁小狗。”
宙游在接下来一年内将一年前跟自己干的那些元老们（也就是十几岁的小孩），嗯，动辄赶了出去，亦或是直接枪决。
这是很让人心寒的行为，故现在宙游身边没有忠心耿耿的人，而都是用畏惧的目光看着宙游。
当然，如此不近人情的杀戮，保障了的食物，水资源绝对公正的分配。
宙游的饮用水、食品也都是公开无特殊。
所谓上位这种压迫思维的起源，被宙游狠狠批判。
……
在黑暗的坑道中，完成食品分发后，宙游来到了自己那三平方米的公文处理室内。
宙游面前出现矩阵屏幕联通了另一位同伴的通讯。
十四公里外，某个豪宅内，靠在沙发上，刚刚端起红酒巍山启看到面前闪烁出来的对话屏幕。嗯，他有些尴尬。
面对宙游的朴素，自己这对腐朽生活的模仿，似乎很不合气氛。
现在巍山启所在的这个房间，并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铁锈基地的最高头领狂牙此时脑门上被开了一个洞，死叉八躺在了一旁的地砖上，显然巍山启刚刚发动了一场政变。
巍山启：“先辈，现在344号基地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宙游，看着天花板讽刺地笑了笑：“在我们手里？”
巍山启，顿了顿：“嗯，至少现在，我们开始把握，其发展方向了。”——巍山启的发动政变，是依靠和铁锈基地诸多利益集团合谋的，他拿起到权力后，还要和这些利益集团妥协。
宙游叹了一口气，点头认可到：“干得不错。”
巍山启顿了顿说道：“前辈，你这里是不是太辛苦了一点。”
宙游剑眉微扬起：“这里适合我。”说到这深呼吸一口气，宙游微微自嘲道：“至今为止，我在这里越来越难以宽容。如果我到你那儿，没多少耐心处理工作。”
巍山启对此沉默。
宙游缓缓问道：“巍山启，以你的眼光来看，我是不是越来越极端了。”
巍山启：“这个世界中庸解决不了问题。所有在迷雾中的解决之道，在刚刚露面时候，都是极端的。可是——”
宙游：“嗯？”
巍山启：“可是，第一步迈出，有概率错误，而错误会承受巨大的代价。”
宙游听到这，不禁笑了缓缓道：“说的没错，我有可能走错，希望你以后来多提醒我。”
巍山启顿了顿说道：“大家都在关注你。”
宙游摇了摇头：“都关注，不代表都有资格提醒我，只有共同解决问题的志向，才有资格提醒。这个世界不需要站在干岸施舍的关注。”
宙游语毕，微笑看着的巍山启。
虽然不是第一天和宙游相处了。但此时，巍山启心里泛起着什么，这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的感觉。
他面向宙游缓缓地敬了一个礼，极为有力的回应道：“伟大事业。”
世界上存在这一种信任。那就是某人，或者是某群人全力以赴去做某件事，他们将你纳入这个环节，相信你也一定能完成。无视牺牲，与你共同团结。
巍山启终究还是男子，基因中对某些事情有触感，他放下手臂后，目光非常坚定，自己和先前判若两人，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会持续多久。但，他决定跟着走。
……
序列纪元95年后
一名叫做巍山启的军头接受了精钢基地的管理权。上台后，他做了很多向着大权贵妥协的政策。
但是，在诸多权力政策中，他推进了一条关于“教育”政策。对退役军士进行再度聘用，承担基地内所有20岁以下青少年的教育政策。
外界推断，这是巍山启上位后感觉自己权力不稳定，想要培养少壮派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珊瑚星上上万年的历史，权利斗争手法早已经在阳光下演绎了无数遍，各种手段使出来都能找到对应。
近乎无限的权力斗争轮回中，人们早就习惯于用功利心态分析一切权力变动，而不是大义。嗯，如果谁要从大义来分析，似乎谁就天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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