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傅氏轻针
原来是庙里有野鼠出没,这些野鼠并不怕人,正好从傅氏脚背溜过。傅氏受惊之下,失足踩碎了地上的瓦罐碎片,这才弄出响声。
借着门外的月光,刘驽眼见两个人影越迫越近,便要冲上去拼命,却被傅氏一把拉住。与此同时,她口中仍无声地念念有词,右手中紧捏着一枚绣花针。
两人走得离傅氏与刘驽还有数步时,只听得那姓王的道:“李贤弟,且慢,点亮火好看个究竟。”说着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与一支白烛点燃,火光甫亮之时,将墙角里的傅氏与刘驽照得个明明白白。那姓李的,提刀便上,拟要将母子二人生擒活捉。
刘驽一个头槌撞在那姓李的小腹上,喊道:“娘,快跑!”那姓李的受痛不过,哎呦一声喊了出来。傅氏原本立于墙角,呆呆地不动,眼神略显呆滞,似被往事牵引。这一刻,她听得儿子的喊声,似从迷梦中惊醒了过来。她手捏绣花针,往姓李的冲了过来。
那姓李的见状笑道:“哎哟,这娘们要拿针戳我!”他头往旁稍稍一偏,拟躲过傅氏手中的绣花针,同时一脚踹开刘驽,左手往傅氏腰间拦去。常言说,美人最美莫过腰,腰间风情有万种,这姓李的深谙此道久矣。却不料那傅氏手出如电,那姓李的躲避不及,耳朵上缘的耳门穴中招。
那姓李的惨叫一声倒地,那姓王的见状大惊,将手中火烛向傅氏掷去,本拟争得刹那时间,好夺门而逃。傅氏身形一晃,看上去极为生疏笨拙,却又极为迅速,转眼便已到了姓王的跟前。那姓王的大惊,举刀向傅氏头顶砍落。傅氏头一侧躲过刀锋,游身到那姓王的身左侧,手中细针刺入那姓王的后背第四肋骨处的厥阴俞穴中。这厥阴俞穴属太阳膀胱经,通气机,冲击心肺,遭击中者,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只见那姓王的扶着壁,拄着刀,挣扎着往门外逃去,还未走到门口便扑通一声倒下,再也不起。刘驽上前试了试那姓李的和姓王的鼻息,均是已死,便将二人的尸首拖到土地庙的暗处藏匿。刘驽道:“娘,你的功夫这么厉害啊,我们大家一直都不知道呢。要不您教教我吧,以后来了坏人,你在旁边看着,我来上。”
傅氏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摇头道:“不不不,这都是些害人的东西,你不要学,你不要学。驽儿,你是我的孩子,千万别学这些害人的东西。”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刘驽不忍看着母亲痛苦,扑上前,一把抱住母亲,道:“娘,我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学,我就不学。”
傅氏道:“驽儿,这十几年来,娘从来未向你爹爹说起自己的身世,更未向其他人提起。眼下情势危急,下一步还不知会是何等局面。若是再不跟你说,以后怕是再么有机会。
“娘生于江南之地,距离咱们曹州有千里之遥。娘单名一个‘敏’字,娘双亲去世得早,这名字是你舅舅给我取下的。舅舅的意思是盼娘亲能够‘睿于学,敏于行’,娘亲那时候小,十分听你舅舅的话,将四书五经读得滚瓜烂熟。
“而你舅舅,虽然也是个诗书之人,才华横溢,却更爱习武。有一次,你舅舅毫无征兆地突然外出,过了半年之久方才回来。归家后,他便将自己锁入密室,每日饮食由人从墙孔递入。又过了三个多月,他方才从密室中走出,面黄肌瘦,浑无血色,恰似一被风吹便要倒的样子。
“你舅舅在武道中沉溺日深,渐渐不可自拔。脾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地乖离,平日里常闷思不语。若是有人打断了他思考的由头,便勃然大怒,将那人痛骂一顿。是以家中的仆人都不大敢理他,若是家中有什么事,多是找娘商议。娘琢磨着,他定是又在修炼什么武功不得法门,才将自己煎熬成这副模样。
“娘便上前劝你舅舅,道‘哥哥,你的武功练到这个程度,已经世间少有其匹。普天之下,也就那三四个人能够与你一论短长,再练下去,也不过是与那几个人分一时之强弱而已,又有什么意思?常此以往,你呕心沥血,心力必将不济,对身体大有害处。’
“你舅舅听后道:‘妹子,我岂不知其中利害,实是身不由己。不瞒你说,我这次在外面得了一份宝物,若能详加参详,武学修为便又能进境一步。’娘知你舅舅在武道中沉迷已深,旁人若是劝止,只不过是耳旁风而已,便想帮他一把,因此说道:‘哥哥,你不如将那物给我看看,让小妹帮你瞧瞧其中的奥妙。’
“你舅舅便将那东西逃出来递给了娘,乃是两页发黄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绳头小楷。娘将那两页纸研究了数日,只见其中行文艰涩不堪,又夹杂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药理。于是便将其中的药学词句摘出,又将周围方圆百里之内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大家一起研究了一个多月,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娘便吩咐下人用金银赠与诸位郎中,遣散了去。
“之后,娘便将便将自己锁于闺房之中,不许旁人打扰,用了两年多时间,耗费无数心机,将诸位大夫中合情合理的言论整理出来,与那两页纸详加参合,再交予了你舅舅。你舅舅读了之后大喜,依法修炼之后,果然功力日进。然而娘却开始发现你舅舅的眼神日渐游离,米食也是数日方进一次,便怀疑这两页纸中有甚么古怪门道。
“娘劝你舅舅不要再修炼那两页纸中的邪门功夫,你舅舅不肯依我的话,每日照旧修炼那两页纸中的功夫,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娘看不下去,又苦心劝了他一次,他不但不听,反而出手打了娘。娘因此气不过,便寻机盗走了那两页纸。
“娘骑着马一路散心,有一日到了曹州府,看见一伙无赖合着欺负一个小贩,连摊子都掀翻了。没有人敢帮这个小贩,只有一个书生强自出头。那个书生不是别人,正是你爹。你爹这个人表面上冷冰冰的,内地却是个好人,十分的热心肠。娘怕你爹被那些无赖给打坏了,便使计将他们引到偏僻处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你爹却是不知道,娘只告诉他,那些坏人是听了娘的劝方才罢手,哈哈。
“其实那日下雪天,你和你爹说穷人家没吃的,说你爹不顾穷人死活,径自吟诗作乐,其实你爹早就吩咐家里长工从米仓里取了二十多担粮,给村里各户分发送去啦。他只是不愿张扬自己做过的善事,更加不愿和你说罢了。
“十几年前,你爹爹还年轻,他在曹州府里跟着一位名师治学,功名指日可待。娘那时候却什么都不顾,每日里尽找机会去痴缠他。日子久了,我的心里越来越有他,他的心里也越来越有我。只是因为我的缘故,他的学业却一日日地落下了,到后来,那名师便将他逐出了门。但是你爹爹说他一点也不后悔,认识我是最让他欢喜的事情。”说着,傅氏细白的面孔逐渐变得晕红。
“娘喜欢和你爹爹在一起的日子,每日里只有诗书,没有武功,更没有打打杀杀。到后来,娘和你爹便结了亲,商议着回到了你爹的乡下老家生活,便是这午沟村。之后的日子便是你所见的那样,虽然平淡,娘却过得十分欢喜,慢慢的,就将那些烦人的武功都忘啦。”
刘驽笑道:“娘,要是你不会武功,我俩早死在这两个凶人的手里了。”说着手指了指李王二人的尸首。傅氏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老天爷偏偏这么喜欢弄人,你越不喜欢甚么,他却越让你做甚么,不得不去做它。”正说着,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跟着一道黑影掠过,足下是一道白光。
刘驽眼尖,看出来正是那匹乌云盖雪马,料来马背上的两人必是爹爹刘崇和师兄朱旬。却想不通他二人本是往东去,又怎生往西本来。这马若是再往前奔去,必会与那些追他母子的兵丁照上面。刘驽急喊道:“爹爹师兄,你们快回来,我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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