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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命好不好,  那都是各人选的。选择不同,那自然结果就不同。

        有些东西,不是羡慕,  就能羡慕来的。

        苏若楠敢这般做,那是因为她身后有着无论她做什么选择,都会为她考量的爹娘,江省的娘家,便是她最大的凭仗。然而陈丽却不行,  陈丽家里兄妹太多,可以说,陈家根本就没考虑过她回城的事。

        卫子英被苏若楠支去了黄荆树笼里,她个子小,  一钻进去,  就被树荫给挡了住,  太阳再晒不到她。

        躲在阴凉处,  卫子英小手托着腮,乌黑眼睛留意起了刚才视线打望来的方向。

        她可以肯定,先前真的有人在看她。

        而且,  那视线还阴测测的,让她打心底里发毛。

        坡上没有外人,忙碌的全都是左河湾自己的人。卫子英揪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就将目光落到了吕婆子那边。

        要说整个左河湾,谁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除了吕婆子,她再想不出其他。毕竟,朱标强姐弟吃枪子,  多少和她有点关系。

        勾着小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卫子英发现,这吕婆子在干活之余,竟还在暗戳戳打量背着孙子干活的冯家媳妇。

        这冯家媳妇,就是差点被朱标强偷走的乖宝的奶奶,她叫郑娟,朱家姐弟吃枪子那天,她家男人和周柄贵还一起跑去西口市凑了热闹,回来后,两人慷慨花钱,买了串鞭炮来放。

        吕婆子在栽玉米秧子的时候,眼睛不在是郑娟身上,便是在周柄贵媳妇身上,时不时,还会落到苏若楠和陈丽这边。

        卫子英察觉到她打望的人后,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刚才看她的人,肯定是吕婆子。

        这吕婆子要干啥,不会是惦记上她们几家了吧?

        嘶——

        不行,得告诉妈妈。

        卫子英想着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苏若楠,那边吕婆子好像蹲累了,撑起老腿想要站起来。

        可能是人老,站起来有点费力。偏她身边干活的四丫和五丫都没看见,两个丫头都没伸手扶她。

        这好像惹到她了。

        “死丫头片子,没长眼睛吗,还不快点来扶我一把。”

        “榆木疙瘩,眼睛这么不会来事,还留着干嘛,戳瞎算了。”

        吕婆子骂骂咧咧,指着四丫和五丫骂。

        却在这时,吕家三丫驼着背,又背了一些玉米苗子过来。她手上还拿着把锄头,似乎是想背完这次,就和大人们一起去打窝。

        刚走到吕婆子身边,瞅着被老婆子骂得都缩起了脖子的两个妹妹,她眼神微暗,顺手把锄头立到了吕婆子的背后,然后背着背篓继续往前走。

        吕婆子在骂孙女,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把锄头,她一骂就骂了一分钟,这会儿功夫吕三丫已经背着苗子,走到了她妈吕大媳妇那边。等吕老婆子骂人骂爽后,一转身,脚一跨出去,就好巧不巧踩到了锄头上。

        这一踩过去,前倾的锄头把子冷不丁,就猛地打了下来。

        吕婆子再横,那也是个不大灵活的老婆子,锄把子一打来,她连躲都来不及,脑门上就吃了一棍。

        “哎呦,哪个缺德玩意,在这里立把锄头,这是想敲死人吗?”一声痛呼响起,吕婆子抬手抚住被敲的额头,老眼一厉,张嘴就开始骂。

        她这一骂,大伙可不就都发现了她的狼狈。

        看着走个路还能踩到锄头,并敲中脑袋的老虔婆,附近栽苗子的人,嘴角猛抽了几下,理都不理她,埋头继续干活。

        呸,这老巫婆肯定缺德事干多了,不修德,被瘟神找上她了。

        自己把自己敲到,活该。

        吕老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搁锄头的人,呸了一声,骂骂咧咧下了山坡,似乎是想回村了。

        黄荆树阴凉处,卫子英看着那边发生的事,小嘴微张,大眼睛来回在那把倒掉的锄头上,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吕三丫身上转动。

        卫子英心里神奇的很。

        她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为啥吕三丫又是放蛇,又是给那吕家几口人吃蛇床子,还没被发现的原因。

        就像刚才,要不是她一直盯着吕婆子,谁会想到,那把敲吕婆子的锄头,是她放的啊……

        卫子英在这里惊奇,那边,苏若楠干了会儿活,就不想干了,她抚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瞅了眼同样沾了不少汗的陈丽,眸子微转,嘴角微一上扬,往周桂那边喊道:“娘,陈丽好像有些累着,我送她回去吧,正好也到了该喂猪的点了。”

        被迫累着的陈丽,听到苏若楠的话,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旋即,她眼睛一阖,真的一副累着了模样,坐到了地里。

        附近几个干活的媳妇,听到这边的声音,都回头瞅了瞅。见陈丽都在坐着干活了,大家下意识就把苏若楠的话当了真。

        周桂够着眼,看着两个‘累’到了的儿媳妇,心里怎么想的别人看不出来,嘴上却在说道:“回去吧,你等会儿喂了猪,也别来了,家里还有一堆衣服没洗,你去把衣服洗了吧。”

        婆媳十来年,周桂哪会不知道苏若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对于儿媳妇一到干农活,就有各种借口这事,周桂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反正家里的活,也需要人打理。她干不来外面的活,干家里的活也一样,在这上面,周桂倒也看得很开。

        至于陈丽……

        周桂从头到尾对她,就没有任何指望。

        因为,在她还没进门时,她和老头子就已经打了分家主意。

        分家了,她和老头子跟着老大过,陈丽是懒也好,勤快也罢,都跟她没有关系,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嗳,那我们先回去了。”苏若楠听到周桂的话,眼角浮出笑意,喊了一声陈丽,两个女人带上卫子英,就离开了坡上。

        回到家,苏若楠让陈丽去喂猪,她自己则带上卫子英,去了对面吴家平庄子的青林里,然后麻利地割了小半背的马鞭草回来。

        回来后,她烧了一锅水,把马鞭草仔仔细细清洗干净。

        清洗完后,她又找了一个簸箕把这草晾着,然后收拾出一家人的脏衣服,带上卫子英,一起去了河滩,开始洗衣服。

        “妈妈,刚才咱们弄回来的草,是干什么用的?”从头到尾跟在苏若楠身后的卫子英,全完看不懂她妈在干什么。

        一堆野草,还得烧水来洗,这洗来有啥用。

        “做曲子用,天快热了,煮些醪糟来放着,你爸和你奶下工回家,也能喝上一碗。”苏若楠利索地洗着衣服,一边洗,一边给卫子英解释。

        一听到吃的,卫子英眼睛亮了:“什么叫醪糟,好喝吗?”

        “好喝,不过你不能多喝,醪糟虽甜,但也醉人。”苏若楠看着闺女眼里的亮光,盈盈笑道。

        卫子英小脑袋猛点:“嗯嗯,我不多喝,就尝尝味。”

        “尝也不能多尝。”苏若楠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子,继续洗衣服。

        就像周桂说的那样,苏若楠干不惯地里的活,但家里的事她却是把好手,她会的东西,有些连周桂都不会。这是她嫁进卫家后,跟着卫老太学的。

        而作为卫老太儿媳妇的周桂和张冬梅,却都没机会学到老人家的手艺。

        比如,做霉豆腐,腌豆食,还有麦酱……

        “妈妈,我知道在坡上的时候,是谁在看我了。”卫子英蹲在她妈身边,洗着自己的小衣服,揪着眉头道。

        “谁?”苏若楠动作微顿,问。

        卫子英小嘴巴一抿,慎重道,“吕婆子,她不但在看我,还在看三柱她妈和乖宝她奶。”

        “周柄贵媳妇和郑娟?”这两个名字,让苏若楠一瞬间警惕起来。

        闺女和这两家,可以说是间接让朱标强落网的关键人物。娘家侄子侄女一起吃了枪子,莫不是吕婆子想给娘家他们出气……

        卫子英:“嗯,妈妈,我感觉吕婆子要做坏事。”

        “英子,这几天别去沟子里玩了。”苏若楠眸子一紧,看了眼闺女,然后加快了洗衣服的动作。

        吕婆子一出来,就把目光盯在闺女和周家、冯家身上,怕还真起了别的心思,不行,晚上得男人和公爹商量一下。

        前不久公公还向她和永华提过,让他们防着点朱家和吕婆子,说朱家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而吕婆子必也有心思。

        朱家和吕婆子使坏,他们这些大人倒是不怕,但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朱家都敢干出偷孩子的事,鬼知道那死了儿子和女儿的朱老头子,会不会把主意打到孩子们身上。

        苏若楠洗着衣服,一洗就洗到了傍晚。把捶衣服的棒子插进木涌里,苏若楠挑上衣服,叫上卫子英就准备回家。

        才走到河滩竹林处,便见上石滩坝的石阶处,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杵着根拐杖,费力的在往石滩上走。

        老人走的是真费力,腿脚看上去比卫老太还要不利索,一个石阶,他楞是抬了好几下脚,才踩了上去。

        “表叔公,你怎么过来了?”正要回家的苏若楠,瞅着上石梯子的老人,眼睛一惊,忙不迭放下肩上挑的桶,跑过去扶住老人。

        这老人眼睛有点不好使,盯着苏若楠的脸看了好几眼,才认清楚人。

        “永华媳妇啊,老了,老了,眼睛不行,差点没认出来。”

        苏若楠扶着人,一步一步往石梯上走:“表叔公你过来,怎么不叫个人陪你一起来。”

        这都七八十的人,就算要来左河湾看老太太,叫个孙子陪着不好吗,一个人过来,万一摔到了哪个沟沟里,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等不及了,他们都在地里呢,等他们收工回来,不定得出事。”老人家撑着苏若楠的手,边走边道:“永华媳妇,你赶紧去坡里,把良峰和永华喊回来,早前,我瞥到朱家那嫁到你们左河湾的疯婆子回东阳大队了,这疯婆子关门,也不知道和朱老头说了什么,我看到朱老头离开了。”

        “啥?”苏若楠微怔了一下,有些没听懂这老人的话。

        老人:“良峰不是让我帮他盯着点朱家吗,我看朱老头子出门时,脸上的笑很渗人,他怕是要使坏。”

        这一个人走来左河湾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卫良峰曾经向卫子英提过一嘴的,卫老太那位住在东阳大队的老弟。

        二月初,卫永民和陈丽事情爆出的那天,卫良峰曾去了一趟东阳大队,找这个老人喝过酒。那顿酒的效果杠杠的,瞅瞅,老人家竟都颠颠的,亲自给送消息过来了。

        老人一提卫良峰,苏若楠眼睛一蹙,立即明白了过来。

        “自从朱标强挨了枪子后,朱老头两口子就不咋出来走动,今儿突然出来,我瞅着,怕是没好事,叫你公公注意点。”

        苏若楠心里有些不妙,扶着老人回到家:“表叔公,你先坐坐,我去坡上喊永华和爹。”

        “陈丽,这是东阳大队的表叔公,你化碗糖水给表叔公喝,我去坡上一趟。”苏若楠端了根板凳,让老人家坐下,然后麻利地去了坡里。

        才嫁进来的陈丽,不认得这个表叔公,笑了笑,去厨房化了碗糖精水给老人家,然后便开始烧火煮饭。

        这个年头,白糖精贵的很,倒是这种糖精便宜,一两毛钱,就能买到一小包。这种糖精甜是甜,但却属于工业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但农村人,谁管对身体好不好啊,嘴巴里能偶尔吃到点甜味就不错了。

        陈丽在厨房煮饭,似乎有些忙不过来,见卫子英坐在门槛上发呆,想了想,喊道:“英子,进来帮二婶烧火。”

        “啊,我,我烧火。”正在想着事情的卫子英,听到陈丽的话,有点没反应过来。

        让统统烧火……

        可统统没烧过火啊!

        算了,烧吧……

        天天见爷和奶烧火,她眼睛已经会了,烧两次,应该就能熟悉了。

        卫子英甩着小腿,翻过高高的门槛,小屁股坐到灶台下的板凳上,开始笨拙的烧起了火。第一次干这种活,卫子英烧火烧得很不好,一汪汪的浓烟,从灶口飞出来,没过一会儿整个厨房都飘起了白雾。

        烟气熏人,熏得卫子英眼睛发涩。

        偏小家伙还就犟上了,鼓着小腮帮,拿着笨重的火钳,一直在灶里拨弄。

        “英子,你都三岁了,咋还不会烧火呢,把灶里的柴往两边拨弄开,别堵着灶心。”同样被熏得眼睛疼的陈丽,切菜的时候,抽空往灶下面看了一眼。

        “这是干啥呢,烧房子啊。”

        陈丽话刚落,厨房门口就响起了周桂的声音。

        周桂瞅着都快被浓烟给淹没的厨房,咳嗽了几声,然后冷瞥着做饭的陈丽:“陈丽,英子火钳都拿不稳,你让她烧什么火。”

        说着,周桂大步走到灶台下,取过卫子英手上的火钳,利索得往灶里拨弄了两下。

        烧火也是讲技巧的,卫子英烧的时候,那火要死不活,就是旺不起来,这换到周桂手里,两下薅下去,火苗就噗嗤一声,变成了明火。

        “没啊,就是忙不过来,让她照看下火。英子都三岁了,屋里的事也该学了,我这不是在教她吗。”陈丽不以为然,忙着手里的手,似乎一点都不认为让卫子英烧个火,有什么不对。

        农村的小孩,哪家不是三四岁就开始学屋里的事的。

        陈丽的话,让周桂心里有点不得劲,一把将卫子英抱开,愠恼问:“你三岁的时候,有帮你妈烧过火吗?”

        灶台后面堆了那么干柴,让小孩子烧火,万一火星子蹿出灶,把搁一旁的柴给点着了,那还不得把屋子都烧上啊。

        就算是农村的娃,没个五六岁,大人也不敢让他们烧火,就担心他们会烧到房子,这陈丽是什么意思,她和若楠都这当奶当妈的都不急,咋她倒是急起来了。

        陈丽完全不知道周桂生气了:“那哪能一样啊,我家哥哥姐姐多,用不着我烧火。”

        “合着你没烧过火,现在却让英子烧起来了,你不待见英子,直说就是。”周桂气怒地哼了一声:“我和她妈还活着呢,咱英子,用不着你来教。”

        这明显带着情绪的话一出,陈丽这会儿终于发现,周桂生气了。

        才进门的媳妇,刹那间局促起来,她尴尬一笑:“妈,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让她帮我看看火。”

        周桂:“行了,有没有那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桂对陈丽有偏见,耐心自然的就不多,随着相处时间变长,这种情况愈发多了。这种不耐烦,一般都是出现在她对几个孩子的指手画脚上。

        才进门多久啊,就开始发牢骚了。

        说志勇和志辉花在上学路上的时间太多,都帮不了家里什么忙,别家七八岁的孩子,哪个每天不都要割上一背猪草的,就自家这两个,干活不见他们,只有吃饭的点才会看到人。

        如此还不算,还说三岁的英子耐不住性子,见天往沟子那边跑。

        她一个新进门的二婶,哪来那么多事。

        几个孩子又没让她养,她和若楠都没说啥呢,她倒是管得宽了。

        两婆媳厨房里的对话,很自然地传到了院子里,从山坡上回来的苏若楠两口子和卫良峰,都蹙着眉头往厨房里瞥了眼。苏若楠心里有些不舒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忽地想到公公婆婆的打算,便又歇了声,转身进厨房,把卫子英给喊了出来。

        而卫良峰心里,则是考虑起了建房的事。

        两兄弟已经成家,感情再好,也耐不住人心磋磨。瞅瞅,这才没多久,家里就隐隐在别苗头了。

        算了,算了,该分就分吧。

        他和大哥当年也是一结婚,就分的家,如今两家和和气气,比那些住一个屋檐底下的,不知好了多少倍,永华和永民也分吧,这样,以后他就是埋进了黄土里,他们啊,都还能是兄弟。

        厨房气氛有些尴尬,卫良峰心里揣着事,和从东阳大队过来的表叔公说起了话。

        当听表叔公带过来的消息,卫良峰和卫永华心里咯噔一跳,都和先前苏若楠一样,生出了不好的感觉。

        “永华,你快,快去甘华镇接志勇他们。”卫良峰揪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似想到了什么,他眼睛赫然一睁,慌张喊卫永华。

        刚才儿媳妇说了,吕婆子上山坡,眼睛跟个贼似的,一直在打量自家和周、冯两家。

        现在表叔又来说,吕婆子去了东阳大队,朱家那边在吕婆子离开后就出了村,这姓朱的死老头,莫不想趁农忙报复他们几家。

        说起来他们三家眼下就只有三个人不在村里,一个是周柄贵的儿子周大柱,另两个就是自己的孙子。

        这三个孩子都去了学校,周大柱在几个大队联合建办的学校读书,来回得翻上两座山,而自家的两个孙子,则在镇上读书,路程也不近,这姓朱的若弄他们几家,就只有朝这三个孩子下手,不行,得快点……

        屋檐下,把卫子英抱出厨房的苏若楠,听到公爹让男人去接双胞胎,刹那间明白过来什么,她眉梢忽地蹙起,把卫子英往地上一放,连忙道:“我和永华一起去。”

        说着,她不等卫良峰再交待,拔腿就往河滩下走去。

        “孩子他爹,你还等什么,快点。”苏若楠虽然是用走的,但速度却莫名的特别快,这才两句话功夫,她竟已快走到竹林。

        “爹,我先去了。”

        卫永华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傻,卫良峰紧张的神情,和媳妇一句话都没说就慌张离开的态度,让他知道事情的紧迫性。

        他冲卫良峰说了一句,抬步就往苏若楠追去。

        厨房里,听到卫良峰话的周桂,刚跨出厨房,就见自家儿媳妇的身影已经没进了竹林里,而她儿子,就这会儿正快跑着在追儿媳妇。

        周桂:“……??”

        儿媳妇的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刚才还听到她的声音在门外,眨个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被妈妈搁到地上的卫子英,也同样疑惑的很。

        她妈的速度,好吓人哦……

        她是怎么做到,十几步就蹿进竹林里的?

        嗯嗯……统统的妈妈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大了。

        夫妻两离开,传消息过来的老人,看着院子下面的左河,道:“朱老头子年轻那会儿,走街串巷,三教九流都有结识,大侄子,只有千日做贼,没得千日防贼的理,要是不能一下摁死这朱老头,以后,怕是有得烦了。”

        卫良峰眉头紧揪:“表叔,等会我让永民去东阳大队那边,给表弟说一声,你今晚就别走了,咱爷几个喝两杯,你先坐坐,我去找一下我大哥。”

        老人家的话,让卫良峰心里一突,旋即起身,去坡上找卫良忠。

        这会儿已经到了下工的时候,坡上干活的村民都在收拾农具,准备回村了。卫良峰找到卫良忠,把自己的事给他说了一下。

        “哥,咱不是一直找不到姓朱的把柄吗,这次他若真起了歪心思,咱们不如釜底抽薪,把这狗日的一下子摁死得了。”

        卫良峰说完话,拔了口烟,恶狠狠地说道。

        卫良忠沉着眼,瞅着动了真格的兄弟:“你有啥打算?”

        卫良峰:“去瞅瞅吕疯子有没有在吕家,问问她出村没,她若是说没出村,那老表叔送过来的消息,恐怕就是真的,将计就计,让周柄贵带周家兄弟去浑山小学,再让永治带些人去甘华镇,两边行动,我就不信捉不了他现成。”

        卫良峰在过年前得了卫老太的提醒过后,就一直在暗暗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把朱老头送去给朱标强做伴。但耐何,公安办案讲究证据,朱老头以前贩卖人口的事,都是旧账,想捉住他的尾巴太难了,但这次却不一样,只要能捉住他在干坏事,这鬼老头必然跑不掉。

        卫良忠:“行,你先别声张,我来安排。”

        说罢,卫良忠抖了两下烟斗,转身就往周柄贵四兄弟走了去。

        他不知道怎么和周家四兄弟说的,这几兄弟听完他的话,脸上顿时愤怒一片,然后丢开手上的活,顺手把挑粪用的扁担抽出来提在手里,就往浑山奔了去。

        周大柱上学的学校就在浑山,浑山以前是棒老二的窝,棒老二被消灭后,荒了一些年。直到几年前,几个大队看孩子们读书难,干脆一商量,把以前棒老二住的房子,给修整了一下,在那里弄了个小学。

        浑山这地方,正好在几个大队的最中央,学校建立在这里,各大队的孩子上学,也就不会远得远,近得近了。

        周家兄弟气势汹汹的离开,卫良忠又转道,走到吕大田兄弟旁,状似为难的说:“大田,你老娘去哪了?先前我看到她也上工了,这要计工分了,她咋不在了。要是人不在,大勇可不会给她算工分。”

        “不知道啊!”吕大田听卫良忠问起老娘,够着眼睛四处看了一下。

        “大丫,你有看到你奶吗?”吕大田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回头问干完活,带着几个妹妹,准备去趁天黑再去割点猪草的吕大丫。

        吕大丫摇头,怯怯说:“没瞧见。”

        一旁,同样要去割猪草的三丫眼睛一转,突然开口:“我先前回去给猪喂食的时候,见奶出村了。”

        卫良忠:“出村了?她几点走的,去哪了?”

        吕三丫:“看方向,该是去舅公家了。”

        “啥,还去东阳大队?”吕大田听老娘去了东阳大队,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他们老吕家被朱标强害得这么惨,就差没被沟子里的人喊打了,老娘竟还要去和舅舅走动。

        她就不怕再沾上点啥事?

        “去了东阳大队啊,看来她应该是没做多少活,大勇,等会给吕婆子记两个工分就成。”卫良忠装作只是顺口询问的样子,问完就走了。

        等走到自家婆娘张冬梅身边后,他压低声,冲张冬梅道:“孩子他娘,你现在回村去,看看吕婆子有没有在家,在家的话,问一下她,下午都干了啥。”

        张冬梅不明所以:“咋了?”

        卫良忠小声,将老表叔发现的事,给自家老婆子讲了一下。

        张冬梅一听,整个都木了。

        “这姓朱的是想干啥呢,当我老卫家没人吗?呸,她敢动我老卫家娃试试看,老娘削不死他。”张冬梅低低咒了一句,丢下手上的活,忙不迭就往沟子里跑去。

        一回沟子,张冬梅就麻利地去了吕家。

        吕家的院子是关掩着的,吕婆子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槽子边,双眼阴测测地耷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冬梅眼睛一转,往吕家院子里喊了一声:“吕婆子,你今天上工怎么只做了一会儿就走了,赵大勇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记工分。”

        院子里,想事情的吕婆子听到张冬梅的声音,掀起老眼,往半掩的门外瞥了瞥,道:“老了,身体不利索,没干一会儿就累得不行,随便记吧。”

        张冬梅闻言,侧着耳朵听了听,听吕家的猪叫的厉害,眼睛一亮,不经意问:“你家猪咋叫这么凶,是不是没喂啊,你在家咋也不喂喂,也不怕它们翻出猪圈,掉到茅坑里了,你下午去哪了?”

        吕婆子:“能去哪,回来就躺了呗。三丫喂过猪,那死丫头可能没喂好,我去瞅瞅。”

        张冬梅听屋里的话,眼睛愕然一睁,然后停止了追问,拔腿,慌里慌张就又往坡上跑。

        完了,完了,朱家这一窝子心肝黑的龟儿子,这真把主意打到几个孩子身上了。

        死老婆子,屁得个躺了,她明明就去了东阳大队,现在却说躺了。

        这么喜欢躺,怎么不躺到棺材板里算了。

        张冬梅心口紧悬。

        老头子在坡上给她说的事,怕是真的。不然这吕家婆子干啥要撒谎,去东阳大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啥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张冬梅心里紧张得不行,在坡上找到卫良忠,把吕婆子在撒谎的事,告诉了自家男人。

        卫良忠揪着眉心,狠着抽了口水烟,想了一会儿,转身便去喊永治,让他赶紧去一趟镇上公安局,先报案。

        天色已逐渐暗下,晚霞映落河面,河风吹拂,两岸柳絮飘飞。

        坡上的人,已经全部收工回来。石滩上的卫家,卫子英站在院子外,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沟子那边出村的路。

        卫家气氛有些沉寂,久久见不到人回来,卫子英小眉头揪出一个小包包,背着走回到院子里:“爷,大爷,妈妈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开春后,天就开始变长,冬天时卫志勇兄弟上学是踩夜路走,但到了现在,他们却能踩着天黑这个点,赶回家了。

        前几天,大哥、二哥,就是这个时间点回家的,可是现在,不但他们没有回来,连去接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不见踪影,莫不是路上真出事了。

        小孙女的问题,卫良峰回答不上来,他狠狠拔了口烟,眼里也浮起了担心。

        他侧头,看了眼收工后,就来他这里一起等消息的卫良忠:“大哥,周柄贵几个兄弟回来了吗?”

        卫良忠同样担心,道:“应该没回来,要是回来了,你大嫂子应该会过来喊我们。”

        说吧,他顿了顿:“老二,你和永民去沟子,给老三说一下,让老三带永民去路上接。”

        卫良峰嗯了一声,焦着眉,喊了一声卫永民,便去了沟子那边,想找卫良海帮忙。

        卫家老一辈的三兄弟,要比胆大心细和聪明,卫良忠和卫良峰都比不过是聋哑人的卫良海,先前担心惊扰到卫老太,所以两兄弟一直都没去给卫良海说这事,但现在却不一样,天都黑了,儿子媳妇孙子全没回来,这一瞅,便知怕是遇上事了。

        哪怕永治后头去报警了,但没接到确切的消息,他们依旧担心。

        所以,得让卫良海和永民,去看看情况。

        卫良峰到了卫良海家,因为事情复杂,比手画脚了两三分钟,才给卫良海了解清楚情况。

        卫良海得知自家侄孙出事,想都没想,一转身跑去柴房提了把斧头,朝卫永民啊了几声,便急吼吼奔出了左河湾。

        卫老太在屋里,并不清楚外面两个儿子在商量啥,只到几声啊啊声,等她拄着拐杖出来,三儿子已经跑远了。

        “老二,你刚才在和老三说啥呢,他这是去哪了?”卫老太站在堂屋门前,够着不大好使的眼睛,往黑漆漆的院子外瞥了一眼。

        “没啥,大哥刚才说,良山坡那边有几根很直的柏树,他想弄回来晾两年,等过了六十,就让永华给他做寿棺。永民和永治下工后就去砍树了,我这不是瞧着天黑了吗,想让良海也过去帮下忙。”卫良峰听到老娘的问声,抽了口烟,半真半假扯了个理由。

        棺材又叫寿棺,有添寿的寓意。西口市这边,人未死就准备棺材,并不是什么忌讳的事。

        好多人一旦过了六十,就会自发为自己预备棺材,有的为了做这口棺材,甚至还会在结婚后,就开始种树。

        卫良峰也不算乱说,年前,卫良忠就给永华提过这事,这会儿正好拉出来当借口,免得卫老太继续追问。

        “是该准备了,过两年,你也该准备。说到这个,回头等闲下来了,让永华过来,给我那口棺材上个漆,再补一层桐油。”老太太听后,指了指堂屋里,那副独属于她的棺材。

        “嗯,好,等他闲了,我让他过来给弄弄。”卫良峰应下了这事,抽口烟:“娘,我先回去了,你吃了饭早点睡,山上有好几根料子呢,他们怕是没那么快回来。”

        说着,卫良峰抬脚,便准备回石滩坝那边。

        天已经彻底暗下,夜幕笼垂,几颗略显黯淡的星宿悬挂天空,卫良峰才走到竹林,便见左河湾和吴家平两个生产队中央的石墩子桥上,一道火光忽闪忽闪,在往左河弯这边移。

        卫良峰见到火把,脚步突然一顿,想也没想,便一瘸一瘸的往石墩子桥走了过去。

        刚走到过去,蹙眼一瞧,便见石桥上周柄毛脚步慌忙,急吼吼往沟子里奔。

        “毛子,咋样,没接到大柱?”瞧见去接周大柱的周家四兄弟,只回来了周柄毛一个,卫良峰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一声不好。

        完了,四兄弟出去,却只回来了一个,大柱怕是出事了。

        “叔,快,快叫卫大伯帮个忙,通知一下沟子里的人,让大伙帮帮柄贵,去浑山找找大柱。”周柄毛一瞅见卫良峰,仿佛看到了救星般,忙不迭说道。

        “你大伯在我家呢,快快,先去我家,路上给我说说,浑山那边发生了啥。”卫良峰闻言,急忙道。

        周柄毛嗳一声,转道就往石滩子走去,垮出去几步后,见卫良峰没跟得上,又急忙退出来,一弯身,直接把卫良峰给背了起来。

        “叔,我和柄贵几个去晚了,大柱在浑山侧面,被人丢下了山。”周柄毛大口喘气,焦急道。

        卫良峰心里一突,惊愕道问:“啥,谁丢的,看清楚了吗?”

        能这么清楚知道大柱是被丢下了山的,那想必,大柱被丢前,应该有人看到。

        周柄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吴家平生产队吴伟的儿子瞧见了,我们赶去的时候,吴伟儿子在大柱被丢下山的地方哭,柄贵和柄棋,柄全,已经下山去找了,天黑,浑山侧面是以前棒老二抛尸体的地方,又高又陡,我担心他们找不到人,所以回来,想让村里的人帮帮忙,一起去找找。”

        几个生产队,在浑山读书的小孩不多,隔壁生产队吴伟的儿子,恰好就和周大柱一个班,他们去接人的时候,吴伟儿子在树林小径上哭得稀里哗啦,等他们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大柱被人给丢下山了。

        丢人的穿着一套绿色军大衣,头上带了个绿帽子,脸上蒙了块绿布。吴伟儿子说,当时他在回家路上的那块雷打石缝隙里撒尿,听到大柱惊呼,脑袋够出缝隙,就瞅到外面有个全身都绿的人,抱起大柱,然后猛地将他丢到了山下。

        他当时吓傻了,一下直到那个绿色的人走远,他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也好在吴伟儿子被吓到,没吱得出声,不然,浑山上遭殃的就是两个孩子了。

        卫良峰听周大柱竟被丢到了以前土匪棒子抛尸体的地方,顿时咒骂了起来:“狗日的,姓朱的太歹毒了,才八岁大的孩子,他怎么就下得了手,他这是杀人,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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