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集体副业
第二天, 沈乔睡得很晚才起。
她中途其实醒过一次,不过眼皮颤颤不想睁开,只掀开条缝看一眼。
房间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从屋顶一块玻璃瓦透出来的一线光, 那点亮度只能勉强看清人的轮廓。
眼前人的双眼紧闭,睡得有几分乖巧的样子。
她也没精力想太多,挪动了下位置就接着睡。
郑重睡眠浅,隐约察觉到她的动静,下意识把人更往自己怀里带,既贪恋着她的依赖, 又觉得自己该起了。
毕竟长久以来的生活, 已经让他有十分固定的作息时间。
他小心翼翼地抽着自己的手臂,看媳妇明显是困得什么都顾不上的样子, 表情不由得有些懊恼。
还是得忍啊。
他叹口气慢慢起身, 连开柜子拿衣服的动作都很轻,蹑手蹑脚到院子里才敢大口喘气。
他先是到厨房生火烧水, 然后才是去洗漱。
等把暖水壶灌满,他才淘米做早饭。
家里的事情都做完, 他透过门缝看, 床上的人还睡得很安稳。
他想想还是没叫人起来吃早饭,戴上手套出门去。
收甘蔗以后就是熬红糖的时候,队里壮劳力们都要上工。
这算是一年到头最大的集体副业, 财政上的大部分钱也都是从这来。
作坊里热得很,穿着的毛衣都得脱下来,要搁以前, 这几步路郑重是索性不穿。
不过心知要是穿单衣出来, 中午肯定得挨骂, 于是他只能爱惜地把自己的新毛衣叠好放在一边。
熬红糖的工序有好几道,郑重负责推着巨大的石碾来来回回地从甘蔗身上压过,直到一点点汁水都出不来。
这是最费力气的事情,加上熬糖的大锅就在不远处,里头是堪称热火朝天。
轻省一点的活计就是给甘蔗削皮,但那也都得是手脚快的妇女才能胜任,沈乔压根没进入到集体副业队里,因此得以睡到日上三竿。
等她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
天色大亮,叫人为自己的赖床而羞愧。
她表情困倦,不停地打着哈欠,穿衣服的时候不经意看到身上的红点,慌得赶紧一件套一件。
她向来比别人更怕冷,到这个季节最少都得穿三件。
一件是贴身的棉衣,一件毛衣,早晚再加个薄外套。
今天觉得这样盖着,好像能把那些叫人害羞的痕迹都挡住。
她洗过脸都觉得自己仍旧是脸颊红红,把郑重在灶上给她留的早饭吃掉后出门。
大队还有几项小副业,每年到这个月开始队员们就能去鱼塘买鱼。
等过年的时候全捞起来卖到城里去,开春后再下小鱼苗。
她跟看池塘的大叔打过招呼,见他随手捞起一尾草鱼,说:“就它了。”
大叔用草绳穿过鱼嘴巴,收钱后递给她。
沈乔怕活鱼,尾巴要是一动一动的能给她吓死,因此都是叫大叔帮忙一棍子敲晕才回去。
她到家刮鱼鳞、掏内脏,把鱼洗干净后剁成块红烧。
午饭比较丰盛,是三菜一汤。
她提到作坊门口,探头把郑重叫出来。
这是赶时间的事情,一样没有午休时间。
郑重三两口扒拉完,不忘问说:“还累不累?”
沈乔羞于听这个,在他手上用力拧一下说:“不许问。”
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是挺有活力的,郑重放心道:“下午再睡会。”
沈乔摇摇头说:“不用。”
又说:“我要去打棉被。”
两个人现在盖着的是结婚新买的,不过还缺一床铺在下面的厚被子。
她早早想好要把旧棉被拿去再打一遍,不过得等季节到才有人干这活,眼下就是适合的好时候。
郑重道:“我回头拿去吧。”
这天气也不算是特别冷,不用着急。
沈乔瞪他说:“我跟丽云她们一起去。”
郑重登时不敢反驳,点头说:“那你小心点。”
其实一床棉被压根不是很重,起码沈乔是这么觉得。
她团吧团吧塞进箩筐里,背起来觉得一点都不费劲。
李丽云已经在路口等着她,见人来说:“可以出发了。”
这一趟不仅有她们俩,还有张翠婷,三人虽然都是老交情,不过分出亲疏来。
张翠婷寻思才有几天没见过沈乔,怎么觉得有点变化,说:“你好像胖了一点。”
胖是福气,谁家要是能有个胖娃娃更是大家都羡慕的事情。
沈乔不自觉掐着自己的脸,想想说:“好像有。”
李丽云跟她往来频繁,反倒没什么感觉,这会上下看着说:“还真有。”
尤其是一张小脸,堪称是容光焕发,气色好不少。
沈乔觉得跟吃药也有关系,起码她最近的胃口好不少。
不过她没说太多细节,只道:“不上工的时候都会好很多。”
这倒是真的,农闲嘛,于大家而言都有一种忐忑的轻松。
毕竟不用干活是真的好,可坐着不挣工分又叫人隐隐不安。
李丽云长舒口气说:“每年也就这几天松快日子。”
从下乡以来就是这样,大家渐渐也习惯了。
沈乔是来得最久的,知道大家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始想家,毕竟眼看着就是过年,而回家探亲的名额又有限,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
像她这样劳动上没有出彩的地方的人,年初那会还是大队长看在她这么多年没回过家给破的例。
不过今年倒是方便很多,只要能开到介绍信她就能夫妻俩一起回沪市过年。
可惜她心知自己到门口说不定都会被赶走,更何况还带着一个郑重,两个人一起丢脸她可做不到。
这么想着,三个人其实很有默契避开“家”这个话题,对大多数知青们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太愿意提及的事情。
她们只说着些闲话,晃晃悠悠到隔壁大队。
每个大队的副业不一样,洪山大队每年就有人专门打棉被。
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会来,送过来还得好几天才能再来拿。
为了不混乱,每床被子上都会缝上块布做标记。
到时候再凭着相同的布来领,领的时候给钱就行。
沈乔她们排着队把自己的棉被交上去,这才说说笑笑各回各家。
才是下午四点,太阳已经不见踪影,不过四周还是亮堂堂。
家里一切跟出门的时候没两样,只有两头猪在“哼哼”地抗议着。
一年到头跟宝贝似的养着,可不能在快出栏的时候掉膘。
沈乔给它们的食槽倒得满满的,有些心满意足地拍着手。
不过她好像抬手就能闻见那股子臭味,赶紧皱着鼻子往外撤。
最近干这活少,人就是由奢入俭难,沈乔觉得臭味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起来,在院子里深吸好几口气才能缓过来。
和猪相比,鸡鸭显然干净很多。
沈乔把烂菜叶子剁碎,加上一把米糠,给它们喂上后手指一点一点的,喃喃自语道:“先杀谁呢?”
内容听上去多少有些恐怖,却叫她不自觉咽口水,不过她跟这些鸡鸭不太熟,也看不出谁下蛋比较少,只能耸耸肩说:“再给你们活几天。”
听上去她像是什么坏人,一天天的就惦记着打打杀杀。
等这些杂事做完,她才开始准备晚饭。
和午饭比起来,这一餐比较简单。
沈乔敲三个蛋下去蒸,出锅后淋上一点点自己调的酱汁,又做了个豆腐汤,最后炒个青菜。
两菜一汤刚上桌,郑重就从外面进来。
他浑身带着柴火味,好像是被烤过的那颗红薯。
沈乔鼻子动动,往还没熄灭的灶膛里丢了两个地瓜,寻思晚上读完书可以吃。
她道:“洗手吃饭。”
郑重还顺手洗把脸,水珠从他的额头滑落。
沈乔就着未干的水渍,在他脸颊上用力揉搓说:“没洗干净。”
郑重任由她拇指在自己脸上动作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后脖颈处挠一下。
他道:“不小心的。”
论起来,他已经是很爱卫生的人。
队里很多人至今仍然没有刷牙的习惯,洗头洗澡也只是用水冲。
人家讲“仓廪实而知礼节”,工业品在凭票的年代,对多数人来说实在是太奢侈。
沈乔手指微屈,在他鼻梁上划一下说:“我上育红班的时候,会被老师这样罚。”
每天在教室门口都要检查卫生后才能进去。
郑重听她提过几次“育红班”的事情,毕竟那是她童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会道:“那会挨打吗?”
他也是上过一点小学,学生们挨打挨骂是常事。
细细的竹竿抽来抽去,抽得人手臂都肿起来的时候也有。
但想想沈乔要挨过打,他一颗心就拧在一块。
沈乔调皮吐舌头说:“老师不敢。”
不是她家财大势大,是小脸蜡白得人家都不敢碰,生怕她出个好歹。
即使是时隔多年,郑重也放下心来。
他道:“那就好。”
沈乔笑意盈盈,给他展示自己两颊的肉说:“丽云跟翠婷都说我胖了。”
郑重天天看看,没什么大感觉。
这会惊喜道:“真的?”
沈乔知道他很在意这个,用力点点头,夸张说:“我觉得我脸上的肉都在颤。”
郑重很难附和这句,脸上不由得透露出两分为难来。
他半响还是说:“过一个多月就杀猪。”
杀猪就有猪肉吃,真是光想象就叫人咽口水。
沈乔想想说:“先杀只鸡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郑重吃过饭就撸起袖子要逮一只。
他打着手电筒进鸡窝,选出最近下蛋最不努力的,母鸡可能也觉得自己大祸临头,跳来跳去做最后的抗争,整个院子一时喧嚣。
真热闹啊这日子过的。
沈乔在心里感叹着,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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