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动情
“对了,青枝你昨天那件白色的新衣裳怎么不穿了?多好看啊!”徐叔问道。
“我拿去洗了,晾在屋后头。”
“噢、”徐叔语气里有些遗憾:“原来是这样,我觉得你穿那件衣裳好看极了,比我家玉秀穿着还好看。”
程青枝低头苦笑,是衣裳好看,而不是他好看。
无论他穿着多好看的,都入不了程松儿的眼,肉-体凡胎的凡人在她的眼里应该是丑陋的吧。
妖都有法力,听说能一眼看穿人面皮囊。
说不定他在她眼里就是一副会行走的红粉骷髅,连勉强入眼都算不上。
徐叔一声叹息:“唉——我还想着好好看看你衣裳上的布料和刺绣,回头给我家玉秀也做一件,等过年的时候穿。”
程青枝从心中酸涩中回过味来,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说:“徐叔,衣服我就晾在后院,你想看的话我就给你拿来。”
“好好好。”徐叔连忙点头。
程青枝从后院取回了那件衣裳,上面还挂着水珠:“衣服才刚晾上没多久,徐叔你小心点别打湿了你的衣服。”
“不碍事不碍事。”徐叔小心的接过,手指不停在上面摩挲着。
从衣料版型到刺绣针脚再到那些玉兰花瓣是用何种角度绣上去的,他都自己看了个遍,直到把这西都熟记于心才还给了程青枝。
从程青枝穿着那件衣服的第一眼徐叔就看上了,那么好看的衣服价格一定不便宜,他们家的钱不多,还要攒钱给两个女儿修房子娶夫郎,儿子宠归宠,但也不能太破费。
可当徐叔看见程青枝穿上那件衣服的一瞬间,简直惊为天人,平时受气包一样的程青枝,那一刻愣是像极了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徐叔心想。
程青枝漂亮,但自己儿子也不差,而且家世比程青枝清白,之所以迟迟找不到好归宿,就是缺一身这样的好衣裳。
所以他就想着自己给林玉秀做一件,相亲的时候穿,也好给儿子说一门好亲事,这也是徐叔不顾林玉秀的阻拦,执意要来程青枝这儿帮忙的原因。
徐叔虽然同情可怜程青枝,但那份怜悯之心终究比不过自己的儿子,同情之下也隐隐藏着利用。
“这件衣服缎子也极好,应该不便宜吧?这缎子买成多少钱?”徐叔试探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是松儿给我买的,我没有问过。”
“就买了这一件?没买其他的了?”
程青枝摇头:“光买这一件就已经很贵了,我不想松儿再为我破费,她说明天会带我去县城,我想不如买点布料棉花,我自己在家里做也是一样的,还能便宜一些。”
“你说的对,松儿妹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不知道节俭,还是你有心,不过”徐叔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程青枝疑惑的问。
徐叔意味不明的咳了一声:“你就不怕她再”
短暂的迷惑之后,程青枝唰的明白了徐叔话里的意思。
“不会的。”程青枝猛地站起来,声音更是拔高了一度:“松儿她跟以前不一样,她不会做那种不堪的事情!”
徐叔被程青枝如此激烈的态度吓了一跳。
他几乎是看着程青枝长大的,看着他如何在一家子的虐待冷漠下辗转求生,看着他日日忍受屈辱,将所有的委屈与血泪都吞入口中不敢发一言,被动的承受着一切。
却不想今日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像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他从程青枝湿润微红的眼睛里看见了罕见的恼怒和一根紧绷的弦,稍不留意就会断裂,随后崩溃。
隐忍到极致的人,一旦爆发,如果洪水暴涨决堤,嚎啕呼啸席卷一切,后果不敢想象。
“嗐,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徐叔咳了一声,干巴巴的打圆场:“不过我也觉得,如今你们家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松儿妹子自己也有本事,不至于再做出之前那种荒唐事来。来来来,这萝卜还没弄好呢。”
他招呼着程青枝坐下。
程青枝坐回原位,看紧攥成拳的手一丝都没有松动的痕迹,只喃喃的低语:“她不会,她不是她、”
徐叔没听清他那些喃喃自语,即使听清了也不会明白那句‘她不是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为了补偿刚刚的冒犯,徐叔说道:“既然你明天要跟松儿妹子一起去县城,帷帽可有吗?”
“帷帽?”程青枝一愣,随后摇摇头。
以前家里的帷帽只有父亲可以用,但自从父亲跟奸妇跑了之后,把唯一的一顶帷帽也带走了。
程青枝原本并不介意,因为他一直待在程家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有机会离开。
他是人,但也是条脖子上拴着无形锁链的狗,程家就是他的狗笼。
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无法离开,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
直到她的到来,她愿意为他解开陷进颈肉里的锁链,带他去看外面的世界,他高兴的无法自抑,狂喜让他忘记了人类社会的基本准则。
正经人家的男子跟随女人出门都是要戴帷帽的,否则便是浪荡轻浮子。
他忘记了,住进程松儿身体里的她也没有提起。
或许她也不了解人间吧。
“没有帷帽可不能去城里,上次程松儿带你去县城是为了把你卖到怡红、算了,但这一次你可得戴上。”徐叔说。
“可是我没有。”程青枝细眉颦蹙,眸中哀愁淡淡。
“你没有我有啊,我借给你不就得了。”徐叔笑道。
“徐叔,谢谢你。”程青枝感激的道谢。
“大家都是邻居,客气什么!”徐叔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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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松儿凭借记忆来到昨天挖陷阱的地方,她昨天追赶兔子进了人少的一条路,所以即使山里有人打猎也不敢到这一处来。
她刚刚走进几步就听到野猪的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它掉进了程松儿挖的陷阱里,因为不停在坑里挣扎后腿被她削尖的木棍扎入,血浸透了它的皮毛。后腿动弹不得,但野猪的前蹄依然在不停的刨坑,尤其那一对尖尖的长牙,奋力的向前刨。
挣扎了一晚上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幸好没跟它正面交锋。程松儿心有余悸。
她小心的绕道后方不让野猪发现她,就怕她的出现刺激了野猪,让它拼尽全力奋死挣扎跳出陷阱。
她拉满弓箭,朝着野猪的眼睛射去,长箭唰的一声,半只箭从野猪的眼睛射入脑子,野猪挣扎片刻终于没了动静。
这只野猪重三百斤,光是把它从陷阱里抬出来就费死劲了,等她把野猪从后山里拖出来的时候,全身的力气近乎耗光,正坐在村道边休息。
这时一个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程松儿,原本大惊失色。
但很快她就看到程松儿身后那只剽悍的野猪,又惊又奇的上前:“程松儿、这、野猪、你杀的?”
程松儿擦了把脸上的血,点点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村民不可置信的上前打量,绕着看了一圈后震惊道:“这、不是之前跑下山祸害村里庄稼的那只大野猪吗?”
程松儿一挑眉,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不过当时的原主沉迷吃喝玩乐,对野猪并不感兴趣。
村民一番咋咋呼呼一时间也吸引了不少村民前来观看,众人纷纷围在一起。
“是啊,我记得就是这只野猪,之前来咱们村祸害了不少庄稼。”
“是啊是啊,尤其是程黄一家,几亩地的庄稼都被这畜生吃完了。”
“可不是,程力还试图拦这畜生,被这畜生一头撞翻在水沟里,差点一命呜呼,养了小半年才养好。”
“程松儿这真是你杀的?”
“松儿,看不出来你平时吊儿郎当还有这本事!”
“就是就是,松儿你可是为我们村立刻大功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程松儿赞不绝口。
要知道因为原主打架闹事村里都没有多少人搭理她,但因为这件事,村里人对她的看法改变了不少。
没办法,女尊世界就是这样,女人要想改过自新实在太容易了。
程松儿婉拒了那些人想要帮忙把野猪抬回她家的想法,自己把野猪拖了回去。
当程青枝看到她满脸是血的时候,心脏差点停止,他慌忙的跑上前顾不得男女有别摸着她脸上的血焦急问道:“怎么受伤了?伤到哪了?严不严重?痛不痛啊?”
程松儿看他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抚摩在脸上的手指更是不安的颤抖着,慌张不安的不成样子。
她朝他微微一笑:“我没事,是猪身上的血。”
确定程松儿没事,程青枝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脚下的野猪身上。
“这是、你杀的?”
“嗯,今年过年的肉这不就有了。”程松儿语气轻松,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如果忽视掉她脸上的鲜血的话,定然是如往常一样温柔的不像话。
但此刻她布满鲜血的脸上端着温和的笑意,形成一种极大的反差,随和的姿态又极其锋利逼人。
好像将温柔与滂沱的力量交汇在一起,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形成蛮暴的风浪,以无可撼动的姿态不可理喻的往程青枝的心口上猛烈撞击。
他的心好像瞬间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汹涌的近乎将他撕裂的情感顺着裂口,在他的心脏里一路摧枯拉朽,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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