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楚王府。
天色已然渐黑, 楚王妃却仍端坐在椅子上。
楚王妃脑海中全都是今日沈扶雪戴的耳坠。
这耳坠,当初她刚嫁进王府,帮楚王整理东西时, 曾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当时楚王并未说什么, 只是把耳坠收了起来, 并告诉她以后这些东西让丫鬟来收拾就好。
楚王妃何等聪慧, 自然明白楚王这话的意思, 她以后也再没不经过楚王同意就碰楚王的物件。
对于此事, 楚王妃没有多问,她想, 这或许是楚王喜欢的女子的耳饰。
而至于楚王喜欢的是谁,那个女子又生的是何模样,楚王妃虽然好奇,却也只是好奇,没多余的举动。
楚王妃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 一早便知成为正妃后将要面对的所有可能。
虽然楚王妃心中也不免泛酸,但她也足够大度贤淑,容得下楚王的侍妾和侧妃。
若是楚王讨来那女子做侧妃, 她会把那女子安置妥当,若是楚王没有讨那女子,她也不会多加以过问。
只不过楚王妃没想到,她再见到这对耳饰时, 竟然是在沈扶雪的身上看到的。
是,这天下同样的饰品很多,楚王喜欢的女子或许就和太子妃买了一样的耳饰。
可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楚王妃又想起了成亲那日闹洞房的时候, 楚王好似就在看什么人, 当时她以为楚王是在看喜娘的动作, 可现在想来,那恰恰也是太子妃所在的方向。
一个巧合是巧合,可这么多个巧合在一起,便不可能是巧合了。
只有一个可能,楚王喜欢太子妃……
但凡楚王喜欢任何一个旁的女子,楚王妃都能出面把那女子讨过来,但这可是太子妃,楚王的长嫂!
楚王若是单纯的倾慕也便罢了,可楚王会不会有些旁的打算呢?
思及此,楚王妃抬眼看了看天色,问一旁的丫鬟:“王爷还没回来吗?”
丫鬟恭谨回道:“王爷还没归来。”
丫鬟很是疑惑,今儿也不知王妃是怎么了,一回王府后便让人在府门处候着,说是王爷一回来,就把王爷请过来。
也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楚王终于回来了。
楚王甫一进门,就看到了门口处楚王妃的丫鬟。
楚王妃一贯端庄知事,嫁过来以后也从无错处,更是将府里上下都料理的很妥当,现如今楚王妃叫人请他,楚王自是要去的。
楚王径直去了正房。
楚王妃向楚王见礼:“妾身见过王爷。”
屋里的丫鬟都很有眼色地退下。
“王妃可是有什么事要说?”楚王问道。
楚王妃轻舒了口气,而后直截了当地道:“王爷,妾身今天看到太子妃戴了一对玉兔捣药的耳坠。”
楚王妃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说了出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楚王自然知道楚王妃的意思。
楚王妃攥紧了手帕,她刚要劝谏楚王,就见神色一贯温和、好似从不会发怒的楚王,第一次变了神色。
楚王垂下眼睫,神色犹如冰雪一般:“王妃,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楚王负过手:“你只需要做好王妃该做的,否则……”
楚王的话里满是冷峭的意味,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楚王妃惊的立在原地,好半晌都没能回神。
在嫁给楚王之前,楚王妃心里的楚王一直清风朗月一般,说话温声细气,待人也极温和。
可自打嫁过来后,楚王妃才发现,楚王其实并不似传闻中的一般。
虽然楚王依旧斯文有礼,待她也相敬如宾,但楚王妃能隐隐察觉到,楚王整个人都很是疏离,所谓的温和,其实是另一种冷淡。
不过楚王妃也没有多想,她是想着,楚王毕竟是皇子,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有些伪装也是再正常不过,这都是不得已。
楚王妃之前还一直想着,日后她与楚王天长地久地相处,楚王迟早会卸下心房,与她交心。
可直到方才,楚王妃才真切认识到,这才是温和外表下真正的楚王。
楚王妃是个聪明人,她当然能听懂楚王背后的意思——
若她能当好王妃,那么以后都不会有改变,她仍旧会是楚王妃。
若她敢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那么楚王不介意换一个王妃,至于她这个原本的王妃,谁又会真正在意她呢……
楚王妃的指尖轻轻颤抖。
楚王妃的眼眶里,不知不觉间盈满了泪水。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所嫁的夫君,竟然是这样的人。
…
且说另一头,建宁帝的病逐渐好了起来。
待太医确定建宁帝彻底无碍后,陆时寒便卸下了监国的差事,回归了原本的位置,国事继续由建宁帝处理。
建宁帝前段时间为了养病,是当真彻底放下了国事,而今回来一看,陆时寒将国事处理的有条不紊,丝毫不比他差。
建宁帝很是欣慰,不愧是他看中的继承人。
建宁帝上朝以后,嘱咐陆时寒办的第一件差事便是关于祭天一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天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历朝历代唯有皇帝才能去亲自祭祀,以示天子受命于天。
大周朝亦是如此,每年皇帝都会亲自去祭天。
眼下离祭天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这可是家国大事,一丝错漏都不能出,再谨慎都不为过。
现下便让陆时寒提前准备祭天事宜,建宁帝方能放心。
这一日。
陆时寒正在御书房里,向建宁帝阐述关于祭天的一应安排。
听罢,建宁帝捋了捋胡子,“嗯,办的很好,时寒,若是你有什么拿不准的,便去问礼部尚书。”
陆时寒点头:“是,父皇。”
建宁帝还要再说话,忽然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建宁帝的脸色也因此而泛红,似是有些喘不上来气。
陆时寒连忙上前,“父皇,你没事吧?”
好半晌,建宁帝的咳嗽才终于止住了:“朕无碍,你不必担心。”
陆时寒眉头紧皱,他想起了有关前世的那个梦境:“父皇,儿臣还是去请太医来帮您诊一下脉。”
若是建宁帝当真有疾,还是及早诊治为好。
建宁帝拦住了陆时寒:“不必,父皇的身子,父皇很清楚。”
建宁帝长舒了一口气,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瞒着陆时寒了:“时寒,父皇的身子确实有些问题,太医也没什么法子。”
建宁帝话音刚落,就见一贯神色从容的陆时寒,面上头一次露出了慌乱和担忧的神情。
建宁帝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终究熨帖不少,他的这个儿子到底还是关心他的,他没有白疼这个儿子。
建宁帝缓缓道:“不过,时寒你放心,父皇的身子还能撑一段时间,至少一两年内是死不了的。”
建宁帝的病症是早年落下的病根,当时谢家在朝中一手遮天,十几年来他一直活在谢家的阴影下,殚精竭虑,耗尽心血,身子才会如此,纵是集太医院之力,也回天乏术。
太医院没有办法,建宁帝甚至还谋求了道家,服了不少丹药,可却依旧没有效果。
也正是因此,建宁帝才会一直迫切地想寻陆时寒回来。
他想亲自考察、教养陆时寒,把大周交到陆时寒手里,他才能放下心。
建宁帝看着陆时寒,不禁有些感叹。
幸好这个儿子回来了,幸好他寻到了合适的继承人,若不然,他纵是死也放不下心。
陆时寒没有说话,只是给建宁帝倒了杯茶水:“父皇,您方才咳了许久,喝杯茶润润嗓子。”
建宁帝点头:“好。”
建宁帝喝了几口茶水,而后继续道:“时寒,父皇今天叫你过来,是还有另一件事想同你商量。”
建宁帝抬眼,“今次的祭天,父皇想让你陪父皇一道去。”
陆时寒动作一滞。
陆时寒当然明白建宁帝这话的意思。
自古以来,唯有天子才有祭天的资格,而今建宁帝想要带他这个皇太子一起去祭天,无非是想告诉天下人,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再无更改。
这甚至比册封他为太子,还要来的稳固。
对于此事,建宁帝也是思虑了良久。
是,太医说他暂且还能活个一两年,但建宁帝也怕有万一,毕竟人的身子最是说不清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若是当真有那个万一的话,他想让陆时寒将来的皇位更稳固一些,让那些混杂在浑水里的各方势力全都认清形势,所以,他才会想带陆时寒去祭天。
半晌,陆时寒撩开衣袍,跪在地上:“儿臣谨遵圣命。”
建宁帝点头:“好,起来吧。”
…
很快,建宁帝便在朝会上向百官说了,他要带陆时寒一起去祭天的事。
文武百官们当然明白建宁帝这个举动的意义,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情绪,反而大部分都很赞同。
说实在的,陆时寒自打成了太子以后,从没有出过差错。
没有出过差错也便罢了,陆时寒的能力还格外出色,不仅办了王世成案,前段时间监国也是有条不紊,这些朝臣都很期盼大周将来能有陆时寒这样英明的帝王。
当然,也有部分其他势力的官员有些不满。
不过不满又能如何,自打陆时寒当了太子以后,建宁帝就对陆时寒格外的喜爱,一桩桩一件件都表明了建宁帝的心意。
他们这些人也不是蠢的,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他们也不会再做无用的挣扎。
…
楚王府。
楚王坐在书房里,书案上还摆着书局新刊印的书。
朝野内外都知晓他喜欢书籍,书局每每新印了书以后便会先送到他这来,今次也是一样,但楚王却只翻了几页,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楚王看着书案上的书,目光却已透过这些书籍,看到了那日朝会上的事。
生在皇家,没有人比楚王更明白建宁帝的意思。
楚王只是有些不明白。
明明他的父皇是那样多疑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信任他这个才寻回来的大哥?
其实,在陆时寒刚刚成为太子的时候,楚王并没有多在意。
自古以来,帝王与太子离心、而又互相猜忌的事多了去了,能有几个太子安安稳稳的登上皇位,更何况是他父王这样多疑的人。
可楚王没想到,建宁帝当真从未猜忌陆时寒,甚至还格外的信任,而今更是要带陆时寒去祭天。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机会的话,现在却全然不同了。
一旦陆时寒当真随建宁帝祭了天,便算是受命于天,天下人皆知,也只会认定陆时寒是将来唯一的天子。
那么,便不会有人再继续支持他。
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也就全都化为泡影了。
所以,他必须阻止这件事。
楚王把翻开的书页合上,目光冷凝一片。
其实,他并不想自己出面,他只想继续当那个众人心里与权势毫不相关的王爷,可现在却不能了。
若是当初他那个四哥能刺杀陆时寒成功就好了。
那么好的机会,他四哥竟然都没有刺杀成功,他这个直脾气的四哥,当真是愚蠢至极。
至于齐王……
齐王可比晋王要识时务多了,自打晋王出了事以后,齐王便龟缩府中,甚少出门,竟是无意于皇位,干脆认输了。
现如今,只有他亲自出手。
楚王倚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
片刻后,楚王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上锁的锦匣。
锦匣的锁舌弹开,露出了里面的玉兔捣药式样的耳坠。
楚王取出耳坠,轻轻地摩挲,像是在看一件最珍贵的宝物。
这是他唯一留下和她有关的东西,可是,却不能见于天日。
他想光明正大的拥有她,就算为此,他也要夺得皇位。
楚王把耳坠重新放回锦匣里,他的目光渐渐变的坚定。
…
祭天并不是在京城内,而是在京城南郊。
大周立国之时,便在京城南郊建立了大祀殿,皇帝往往都在大祀殿合祀天地。
祭天的仪式流程极繁琐,当日不能来回,礼部早已在南郊布置好了帐篷,以供皇帝和随行官员在南郊住宿一晚。
待得吉时到来后,建宁帝带着陆时寒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去了南郊。
为了今天的祭祀,建宁帝和陆时寒等人早已提前多日斋戒。
而礼部的官员的心也一个个都悬在了嗓子眼儿。
祭天是极庄重的一件事,连摆件的方向都不能错,前朝时,便有官员因为祭天时摆错了摆件的方向而获罪,他们自是谨慎至极。
幸好,今天的整个祭祀过程都很顺利,待建宁帝和陆时寒在大祀殿祭拜后,祭天的礼仪便算是完成了。
一众官员都松了口气。
这会儿天色也有些晚了,众官员都去了外围的帐篷休息。
陆时寒则是在建宁帝的帐篷内。
今天天气晴朗,夜空也格外明晰。
南郊之上,能清晰地看到满天星斗。
建宁帝来了兴致,带着陆时寒去外面看星宿,一旁钦天监的主事张大人则随侍在旁。
张大人抹着头上的汗。
从一个月之前,他们钦天监便开始测算祭天之日的天头好坏,幸好今天是个极晴朗的好日头,无风无雨也无云。
这厢,张大人奉建宁帝的命讲解天上的星宿。
说着说着,张大人说到了紫微星。
自古以来,紫微星都是帝星,他们这些钦天监的官员,最主要的任务便是观测天上星斗,尤其是紫微星。
现如今,紫微星正拱卫其中,高悬夜空。
张大人正讲解的时候,小太监忽然上前:“陛下,楚王殿下在外求见。”
建宁帝坐在石凳上,他道:“传他进来。”
片刻后,楚王随着小太监进内。
楚王向建宁帝见礼:“儿臣见过父皇。”
楚王说完,又向陆时寒见礼:“臣弟见过大哥。”
建宁帝让楚王起来:“老五,你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楚王道:“儿臣倒没什么紧要的事,只是听说父皇今天祭天时身子似是有些微恙,便过来看望父皇。”
“朕无碍,”建宁帝道。
建宁帝又道:“老五来的正好,张监正方才正好在讲星宿,你可以留下一道听听。”
楚王侧过脸:“不知张大人讲到哪了?”
张大人在一旁道:“微臣刚好讲到紫微星。”
楚王闻言抬眼望向天空,他口吻淡淡:“儿臣怎么觉得,今夜的紫微星好似格外黯淡呢。”
场间一静。
张大人更是骇的变了神色。
谁人不知,紫微星是帝星,紫微星星光黯淡,是说明皇帝即将驾崩。
楚王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暗指建宁帝即将驾崩?
建宁帝的声音也有些冷:“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王站在庭中,神色丝毫未变,他缓缓地道:“儿臣是想说,父皇,您年岁大了,是时候该退位了。”
且不说一旁的建宁帝和陆时寒,张大人已经吓得差点儿倒在地上。
楚王冷声道:“动手。”
楚王话音刚落,张大人就见一旁守卫的侍卫全都拔出了刀,对准了建宁帝和陆时寒。
张大人虽位属钦天监,却也知晓宫里守卫之事。
自古,皇帝的安危便是最重要的,因而,皇城的禁军统领也惯来是皇帝的心腹,非心腹,皇帝也无法安心入睡。
今天,建宁帝来南郊祭祀,便是由皇城的禁军统领杜源指挥,今天过来的侍卫,全都是禁军统领杜源的手下。
可瞧着现在的境况,杜源竟是暗自投了楚王,这些侍卫全都是楚王的人了。
杜源叛变,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可以说,眼下南郊全是楚王的人,他们就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更别说逃出生天了!
楚王这一招可谓是出人意表,直击要害。
现如今又没有旁的兵将,圣上竟是危矣,张大人再也撑不住了,他这个小小官员,竟亲自撞见了这一幕,他也别想活了。
建宁帝坐在石凳上,他的身姿丝毫未变,声音里满是痛惜:“老五,你这是要谋逆?”
楚王第一次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全然不似从前那个清风朗月一般、人人称道的贤王。
楚王面色阴郁:“是,父皇。”
他不似他那个胆小的三哥、也不似他那个愚蠢的四哥。
既然已经决定动手,那为什么不一击即中,如此方能一劳永逸。
就算他除掉了陆时寒,他也不能立即当上太子,毕竟排在他前头的还有他的三哥。
他三哥齐王虽然如今放弃了争夺皇位,但若是陆时寒“意外身故”,怕是又会重新出头,与他争夺太子之位。
而且,就算他赢了齐王,当了太子又能如何?
太子,也不过是居于人下。
楚王很了解他的父皇,或许他的父皇很信任陆时寒,但对于他,建宁帝不可能似信任陆时寒一般信任他。
做太子,他依旧要唯唯诺诺,与建宁帝互相猜忌。
既如此,他还做这个太子做什么,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当皇帝?
夜幕中,星辰闪烁,亘古不变,就犹如这皇位的争夺,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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