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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暮色四合,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沈思安拄着拐杖,  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他额头上冒出冷汗,  倚在墙上,单腿支撑着身体,  费力地弯下腰掀开腿上的衣物,  只见左腿上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化脓了,  难怪一路上疼的厉害不能沾地。

        他扶着墙缓缓坐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咬紧牙关挖掉了腿上的腐肉,  又撕掉一块身上的衣服缠好,  做好这一切后疼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而后身子往旁边一歪躺在了地上,  胸口喘着粗气,  抬头静静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夜空中繁星点点,  时不时有夜枭的声音传来,  寂静而凄凉。

        一个路人从旁边经过,不小心绊到了他的腿,  路人刚要骂骂咧咧,  却发现这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路人吓了一跳,  快步从旁边走了,  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自言自语道:“居然是个死人,  真是晦气。”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从墙头上跳下来,试探着靠近沈思安想要美餐一顿。沈思安抬起手用拐杖敲了一下墙,发出的声音把野猫吓了一大跳,野猫凄厉地叫了一声跑远了。

        沈思安撑着地坐了起来,静静坐了一会儿,又扶着拐杖用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前挪动,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遂牧郡和濯阳郡的战火终究还是烧起来了,战争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大江南北,遂牧郡内人心惶惶,生怕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酒楼茶馆但凡有人的地方都在谈论着这件事,遂牧郡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警惕地关注着关于战争的一举一动。

        小院门外是一条河,这条街上的人都在这河边洗衣服。刘家和李家搬进来后女眷们为了方便也在这河边浣洗衣服。

        刘氏端着一盆衣服左右看了看,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洗衣服的几个人正在说着闲话,也没有在意她。

        “我听说咱们谢将军的军队已经打到了潆水,王将军的军队正四处逃跑。”

        “最好如此,若是谢将军输了咱们可就惨了。”

        “祖宗保佑,我今天要再去庙里给菩萨上柱香,保佑咱们谢将军一切顺顺利利的。”

        “我也要去,我听说观音寺的香最灵验,我儿媳妇怀孕前去观音寺上了一炷香,回来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刘氏的耳朵支楞了起来,“老姐姐,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我儿媳妇做梦梦到菩萨拖话,让她去观音寺上柱香,回来后果然怀孕了,十个月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我给高兴的。你看看,我这就是在给我孙子洗尿布。”

        老妪抖开盆里的衣服,一滩屎黄色的东西被包裹在里面,臭味弥漫开来。

        身边的人都纷纷捂住鼻子端着衣服走了,只剩下刘氏一个人若有所思,若是这观音寺真像她说的那么灵验,不如带三儿媳妇去看看。

        “老姐姐,你再给我说说那观音寺的事吧……”

        李伯山和李叔河还有柱子三个人在街上面转圈,这是李大成分配给他们的任务,让他们随时注意外面的传言,若有什么不对劲也好及时应对。

        三人走了一路,也听了一路子关于打仗的传言。有的说谢将军的军队大获全胜,王将军已经战败逃跑了;有的说谢将军和王将军势均力敌,现在两人战况焦灼,谁也没有赢谁;还有的说王将军准备决河堤,谢将军英明不凡识破了他的计谋,现在双方的军队正在潆水上对峙。

        传言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三人坐在茶馆喝了一肚子水也没打听出个真实情况,干脆结账去街上再逛一圈。

        几人走的慢悠悠的,因为打仗的缘故,大街上卖的东西贵的吓人,李叔河拿起一个泥娃娃,一问价钱,吓了他一跳,对卖泥娃娃的小贩道:“要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

        小贩愁眉苦脸道:“您有所不知,这一打仗柴米油盐都贵了四五倍不止,我这泥娃娃不卖的贵一点家里就吃不上饭了。”

        李叔河放下手中的泥娃娃,一时间沉默不语。

        李伯山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咱们再去前面看看。”

        李叔河从怀里掏出来几个铜板递给小贩,从摊子上拿了一个嫦娥奔月的泥娃娃,“这个我要了。”

        三人继续往前走,不多时走到了城门口,只见城门口里里外外围着一群人。

        李伯山拉住旁边经过的一个老人,“老伯,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指着人群道:“征兵呢,谢将军打仗的人不够了,要征兵去军队。”

        李伯山谢过老人,通过拥挤的人群挤到了里面,仔细读完了征兵的告示后又了挤出来,一不留心连脚上的鞋子都被人给踩掉了。

        人群密密麻麻,再去弯腰捡鞋子很容易受伤,李伯山叹口气,只能光脚走到了李叔河和柱子身边,“征兵的告示我看完了,我要回去和爹商量商量,咱们先回去吧。”

        李叔河眼尖,“哥,你脚上的鞋子呢?”

        李伯山苦笑一声,“被人给踩掉了,先回去再说。”

        三人又穿过大街往回走,还没进门就听见刘氏的大嗓门在里面说话。

        刘氏坐在顾氏身边捻着手中的线,对着太阳把线穿过针孔,又在头发里刮了几下,开始缝补衣服。

        一边缝补一边对顾氏道:“我都打听清楚了,那个观音寺在城西边,可灵验了,你去给菩萨上柱香,保管你回来后生个大胖小子。”

        顾氏揉搓着手中的新衣沉默不语。

        李叔河走进来,“娘,那都是骗人的,你怎么老是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要是拜个菩萨就能保佑生个男娃娃,那天底下岂不是没有女娃娃出生了。”

        刘氏站了起来,指着李叔河的鼻子骂道:“反了你了,你娘我还没死呢你就敢顶嘴。”

        刘氏左顾右看,从地上捡起一把扫帚要去打李叔河,李叔河灵活地跳到一边,边躲边喊:“娘,你也太狠心了,我可是你亲生的。”

        刘氏沿着院子追了李叔河一圈没有追上,停下来后大口喘着粗气,“就是亲生我才要教训你,你个不孝子,连菩萨都不放在眼里。”

        李大成走出来,见院子里鸡飞狗跳,于是喊了一声:“叔河!怎么又惹你娘生气了,还不快给她道歉。”

        又快步走到李叔河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对他使了个颜色,“快给你娘道歉。”

        李叔河停了下来,大声道:“娘,是我错了,我不该亵渎菩萨。”

        刘氏扔掉手中的扫帚追上来,用拳头狠狠锤了几下李叔河的背,边捶边骂道:“你个不争气的,我平日都怎么跟你说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好啊,你现在长大了居然连菩萨都敢不敬了,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李叔河老老实实挨了几拳,不敢再吭声了。

        李大成在旁边劝架,“老婆子你消消气,气坏了可怎么办?我来揍叔河,你去歇着。”

        好说歹说终于把刘氏给劝下去了,李大成扶着刘氏往回走,呵斥李叔河道:“给我面壁思过去!”

        李叔河把泥娃娃塞到顾氏怀里,对她挤眉弄眼,“媳妇,我面壁思过去了。”

        顾氏把泥娃娃握在手中,抬头时眼角还带着泪,却“噗嗤”一声笑了,轻推了他一下,“快去吧你,可别再惹娘生气了。”

        三牛是个调皮捣蛋的,撅着屁股看了一场好戏,吸了口冷气,对有根和有财道:“奶奶可真可怕,比我娘可怕多了,我以后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有根和有财也是心有余悸,“姑奶可怕,我奶奶更可怕,都是提着刀追着我爹打。”

        三个皮猴对视一眼,一致认为在家里最不能惹的人就是奶奶了,那可是提着扫帚和刀打人的狠人。

        李大成把刘氏劝回屋子里,给她倒了杯凉茶消消火,刘氏脱掉鞋子翻身面朝墙壁躺在了床上,赌气道:“今晚的饭我不做了,你们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李大成赔笑道:“好好好,今晚我下厨给你做饭。”

        刘氏闻言又翻过来,“我不做又不是让你做饭。”

        李大成坐在她的床边,把被子给她掖好,温和道:“我这不是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吗?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去教训叔河,这小子最近反了天了,不教训他一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刘氏想到李叔河小时候李大成打人下的狠手,支支吾吾道:“你下手轻点,叔河都这么大了别打他了。”

        李大成笑了,“你看你,我这还没下手呢你就开始拦了,心里不还是想着叔河吗?”

        刘氏嘴硬道:“他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不想着他我想谁?”

        李大成走出去后轻轻合上了门,李伯山正在门外等着,除了李伯山,刘大舅和刘二舅也来了,见他出来都忙问道:“妹夫,我妹子怎么样了?”

        李大成把他们领到一边,小声道:“没事了,睡觉了。”

        刘大舅松了口气,“大花就是死倔死倔的,叔河可是她亲生的,还能下得了狠手。妹夫,以后你多担待一些,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一辈子就这个牛脾气,也改不了了。”

        李大成点点头,“放心吧大哥,我们俩生活了一辈子,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岂不是贻笑大方。”

        李伯山见人都到齐了,于是心里一合计,正好把外面打听到的事情都说了。

        “爹,我和叔河还有柱子今天不是出门打听消息去了吗?我们看到外面贴了征兵的告示,谢将军要征兵去打仗了。”

        刘大舅和刘二舅听闻此事纷纷看向李大成,他们俩的脑子没有李大成好使,这事还是要听李大成的。

        李大成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以谢将军的为人,征兵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是强制抓人还是自愿?”

        李伯山道:“是自愿的,说是去打仗每人发五两银子和一身衣服。”

        李大成点点头,“自愿的就好,这说明前线兵力充足,谢将军麾下暂时不缺人,咱们暂时没什么可担忧的,等仲海回来后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就走。”

        李仲海接连骑了七八天的马,刚开始骑的时候还挺高兴,坐在马背上飞驰比赶马车要畅快多了,可是一连几天下来,大腿被震的生疼,衣服下的皮都被磨破了,疼的走路都得岔开腿。

        不止是他,石贵和小五皆是如此,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舔着脸皮去找了赵副将,最后三人挤在了一辆马车上。

        小五岔开腿躺在马车上,“大哥,这骑马可真折磨人,我看咱们到了府城这腿上的上都不一定能好。”

        石贵也是同样岔开腿,不过他顾及了一点面子,没有像小五那样大大咧咧躺在马车上,而是靠着车厢坐着,“可不是嘛,他奶/奶的,早知道回来的路上咱们就不骑马了,威风倒是威风,也是真折磨人。”

        李仲海坐在另一边,“放心吧,我爹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到了府城一抹就好。”

        说到金疮药,石贵脑中灵光一闪,他一拍大腿,“我们傻啊,赵副将那里肯定有金疮药。他常年在军营里混,身上磕磕绊绊经常带伤,金疮药是必备的。”

        几人刚说起赵副将,赵副将就出现了,他掀开帘子上了马车,笑道:“受罪了吧,我给你们送金疮药来了。”

        石贵接过金疮药,称赞道:“赵大人,你可真厉害,我们刚准备去问你要金疮药你就来了。”

        赵副将一屁股坐下来,“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受伤了,刚骑马的时候大家都这样,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哦对了,等到了府城我请你们去醉仙楼喝酒,府城最好的酒楼,那酒——”

        赵副将陶醉道:“香飘十里……”

        石贵和李仲海对视一眼,石贵斟酌道:“我们几个酒量不好,怕到时辜负了赵大人的好意。”

        赵副将爽朗一笑,“叫什么大人,这多见外。叫我赵大哥就好,酒量不好咱们可以吃菜嘛,给我个面子,就这么说定了,到了府城我请你们。”

        没等石贵和李仲海拒绝,赵副将就跳下了马车。

        等他走后,小五支起身子坐起来,“大哥,这可咋办?咱们到了府城可是要马上走的,我媳妇还等着我呢。”

        李仲海没有说话,石贵叹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吃顿饭也没什么,得罪了他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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