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39 无锐之地

　　从麦金托什大主教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费奇就十分紧张，这种紧张在他抓向发光卷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紧张是不利于思考的，但的确可以大幅度提高各种感官的运作效率。因此，费奇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被传送的感觉。

　　“符文？这是定位符文……怎么基本上都是造物故主符文？”费奇感觉自己在被朝各个方向拉扯，同时也在朝各个方向压缩。这两种力各自都是平衡的，双方混合后更应该彻底抵消才是，但费奇却能清晰地感受出来，这实在非常怪异。

　　传送用了多久？也就是几下眨眼的功夫吧。费奇重新脚踏实地，不过他还在回味之前的传送。“控制移动的符文全是造物故主的，提供保护的符文全是真理雷霆女神的。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

　　“嘿，又来了一个人，看样子是……半精灵？手里还拿着样式怪异的剑。喂，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为什么让咱们来这里吗？”

　　这一段话硬生生将费奇从沉思中打醒，他这个时候才注意观察周围。他们在一个陈设与之前静室很相像的地方，除了房间大了整整三倍。长条椅子放在墙边，房间中央有个圆柱高台，四周的玻璃窗同时向中央投射进阳光来。很显然，四面都有太阳是不自然的，或许是某种法术让玻璃发光造成了这种效果。中央的圆柱台子上没有放圣典，一盆还沾着水珠的新鲜水果看得让人垂涎欲滴。

　　屋子里还有三个人，两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他们似乎是夫妻，互相之间仍旧甜蜜恩爱，并用慈祥和温柔的目光看着其他人。刚才打断费奇思路的是个矮人，浓密的红色大胡子和头发一样编着无数小辫子，完全遮住了脑袋的轮廓。一个大的出奇的鼻子占据了脸部面积剩下的三分之一。如果不是还能看到身穿牧师短袍的矮壮身躯，真的会错以为这只是从红色杂草中钻出的一个人脸而已。

　　“我叫费奇·冰封，从圣三城堡传送到这里来的，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格罗斯·安博，来自通天洞的牧师，那边两位是因特纳夫妇两人，米尔女士和罗思米先生，他们来自亚罗镇。这两个地方你听过吗？因为我对圣三城堡这个地名也非常陌生。”

　　费奇摇头：“的确是没有听过，你们属于哪个国家？”

　　经过一番介绍，来自三个地方的四个人已经能够确定大家都来自永黎大陆，信仰的神灵都叫做真理雷霆女神。但是，他们互相之间间隔极远，不仅是并不接壤那么简单，而是在互相的认知中根本就没有对方的任何消息。“但是为什么咱们的语言可以互通？”

　　“不算是互通，我听他们两个人说话就很费劲，但是我觉得你的口音和我一样，就像个矮人似的。咦，你们两个也觉得他和你们一样口音？哦，来自冰封要塞的费奇，这就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们的了。”

　　估计是契约魔的语言天赋在发挥作用。不管面对任何种族，还是面对各个地方的人，契约魔都必须能够准确理解和使用对方的语言，并熟练运用各种语言中的歧义和漏洞——这是契约魔赖以生存和发家致富的本能手段。

　　“有人让我摸卷轴，然后就传送到这里来了。你们出过屋子吗？外面是什么？”

　　众人摇摇头。“这里没有门，我沿着墙摸遍了，一丝缝隙都没有。”

　　据说矮人能够摸摸石头就知道后面的大山里有没有矿，那么他说墙上没缝隙那就肯定没缝隙。费奇走到落地的玻璃窗前，紧贴在上面努力向外看。他能感到外面的光线在明暗和颜色上不断发生着变化，但看不到任何物体的轮廓。

　　“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都没有，而且玻璃的温度居然和我的手是一样的，这太奇怪了。”费奇按捺不住好奇心，在玻璃上又摸又敲，然后对墙壁和屋子中央的石柱做了同样的事情。“一直也没人来交代事情吗？咱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们是怎么来的？”

　　“我们正在河边钓鱼，准备给晚饭加个餐，看到顺着水流飘过来一个发光的蓝色卷轴。我们将它捞了起来。随后，伴随着一阵歌声，我们就到这里来了。看样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如果你想出来为什么要来这里，请尽快告诉我们好吗？”

　　“我比他们两个晚到一些。当时我正在家里的餐桌前，面前是一只喷香的烤穴猪，再加上一小桶最好的地麦啤酒。我正准备度过一天愉快的假期，门响了。”矮人拽拽胡子，微微叹了口气。“我打开门，王国的大祭司给我送来了蓝色卷轴，我一摸就到这里了。唉，估计我的猪肉和啤酒都被他享用了吧？”

　　“只要不浪费就好呢，我的孩子。”年老夫妇异口同声地说道。

　　“虽然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的年龄有三百二十二岁了。”矮人捏了捏鼻子。“我的头发和胡子比较浓密，身子看起来也很壮，但我也是个老头子了。这里唯一的孩子应该就是他了。”

　　“是的，我是个孩子——谁不是呢？”费奇笑笑，然后倚在墙上整理一下思路。“很显然，是真理雷霆女神让我们来的。我也碰了蓝色发光卷轴，是我们那里的麦金托什大主教拿过来的。这里整个的环境给人一种庄严肃穆同时温馨自如的感觉，你们来了一段时间了，有没有口渴、饥饿和困倦的感觉？格罗斯，你原本要吃饭的，现在饿吗？”

　　矮人拍拍肚子，摇了摇头。“奇怪，我的确不饿，只是有些馋而已。”

　　“我有八成把握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想要验证一下，最简单的方法是砸一块玻璃。”费奇在彩色玻璃窗上找到一块稍小些的白色毛玻璃，用手指轻轻敲打。“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我就砸一小块了。”

　　“我觉得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但应该也不会出大错。你砸吧。”矮人摸了摸胡子，然后两位老人也表示赞同。

　　费奇运用律理武装法印加强自己的手指，然后用关节做武器，猛地敲向玻璃。只听得“砰啪”两声响，玻璃窗上出现一个正圆形的缺口，大小和费奇的拳头差不多。

　　“呃……真古怪，怎么会是这样的形状呢？”玻璃不都该是各种尖锐的碎片吗？就算是特种安全玻璃也是碎成一地渣渣，绝对不会飞出个正圆形碎片。

　　先不管这个，费奇从窗口向外看去，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声。房间外面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各个方向（全域视野）都是柔和的彩光，颜色不断变化，但总保持着暖色调，让人懒洋洋想睡觉。如果简单总结一下的话，费奇他们乘坐着一个大屋子悬浮在宇宙空间，只是这个宇宙没有星星，背景也用彩色暖光代替了无尽黑暗。

　　费奇从圆洞里伸出手去感受一下，外面不是空气，因为他无论怎么挥手都没有风。但外面也绝对不是真空，否则这些人早就憋死了。这种奇异的环境让人想不出它是怎么出现的，又是怎么维持稳定的。但是费奇至少知道一点：外面的环境不会害死自己。

　　“我有点不好描述外面是什么，你们还是自己看吧。”费奇收回手臂，然后在落地的玻璃窗上猛踹一脚。又是一个正圆形玻璃碎片飞了出去，这回出现个一人高的大窟窿。费奇很确定自己踢的位置绝对不是圆心，所以这块玻璃碎片形状的塑造过程绝对和自己无关。

　　老夫老妻和老矮人惊叹着外面壮观的景色，费奇却还在想着玻璃。“总是圆形碎片？这是某种规律吗？是玻璃的能力还是这个世界的一般现象？是更喜欢圆形还是不喜欢锐角？”

　　于是，在其他三个人惊讶的注视下，费奇弹起手指在玻璃上不断破洞，将一片又一片圆形玻璃碎片打飞出去。圆形碎片的大小和他的破坏力有关，飞出去的位置虽然与击打点有所偏移，但至少总会覆盖上。过了一会儿，在几个圆洞围拢的中央，尖锐的角出现了。

　　费奇盯着那个尖角，眼看着它慢慢变得圆润。在无形之中似乎有无数锉刀，无时无刻不在打磨万物。费奇抽出枪剑，它在手中依旧锋利，一离开掌握便成了锉刀的粮食。

　　“这里是天界。”费奇深吸一口气，然后捡起了已经无锋的钝剑。“教典上说这里是个幸福的地方，也是个安全的地方，充满着圆满……我想离开这里。”

　　“天界？你确定吗？”两个老人的反应总是出奇一致：“难道我们死了？”

　　“我不知道你们，但我肯定没有死。”费奇在屋子边缘看着外面充盈着光彩的空无一物，将鹰眼冥想运用到极限，却仍旧找不出任何其他物体。很显然，直接跳出去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很大可能会导致迷途。所以在左思右想之下，他还是决定启动赎罪告解法印，将圣光小天使召唤出来。

　　“啊，好清新的空气！你又叫我做什么？希望不是某些不务正业的事情，我不是用来吓唬人的……等等，这里好像是天界·女神领域，我怎么回到……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圣光小天使非常明亮，光芒比平时强了一倍多。它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活泼过，说话如同大雨敲打伞面，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停不下来。费奇一把将圣光天使抓在手心，顺势将大拇指按在它的“正面”。“嘘……冷静一下，你这是怎么了，充电充胀了吗？”

　　“我的确充满活力，但不是充电！”圣光天使摇晃着身子，忽闪忽闪发光，却没法从费奇掌握中挣脱出来。“好了，我保证会冷静一些的。”

　　“这里是天界的女神领域，你可以确定吗？”费奇放了它，指了指外面：“瞧，一个天使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花草树木和建筑物都不存在，这里会是女神的神国？”

　　“是很奇怪，以前不是这样的，但这里的确是神国。”圣光小天使从玻璃破口飞出去，围着建筑物转了好几圈，然后飞了回来：“我明白了，女神将神国退成源质了。一般在她要做出某些重大改变的时候会这样做，相当于推倒重来一样。”

　　“真理雷霆女神为什么要推倒重来？而且为什么要我们这些人来这里，总不会是请我们观礼的吧？”

　　“呃……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升入天界，所以你就不要问我了。”圣光天使也在努力搜索，想要找高阶天使汇报工作，尤其是费奇是个魔鬼的重要情报。

　　“我想回去，有什么办法吗？”费奇指着外面：“如果我跳出去会怎么样？”

　　“如果你会跨空间移动，而且能找准目标的话就能离开。那很难，就连六翼天使也不能轻易做到，你就别想了。至于跳出去，其实非常安全。你可以自由地飞，然后只要脑子里想着回到这里，就能回来。”

　　“天使也很难做到？为什么，我不觉得空间法术很难实现啊？”

　　“空间法术最难的就是定位吧？在凡间你只要知道方向就好了：东南西北。但是在这里是没有方向的，所以想要到一个地方必须先有目的地的信息。天使到人间可不是往东二百里再向南那样，而是要和凡间的祈祷者在灵魂上达到同步。以人类的视角来说，那就是祈祷得到了回应。”圣光天使还是很兴奋，一遇到自己懂的问题就说个不停。“可是你并非天使，不具备回应祈祷的能力。而且在凡间没有能和你灵魂相通的生物。费奇，你太古怪了啦！”

　　“谁说没有！”费奇哼了一声：“总会有和我一样的人！”

　　对这句话圣光天使才不信呢！一个凡人的灵魂中有魔鬼的影响，同时还有取悦女神后留下的天使印记，这种事情能有第二个？就算真的有第二个，他也得和费奇同步，愿意与他联络并有能力将他拉到身边。不，这不可能，费奇只是在嘴硬！

　　“女神将神国退回成源质，然后再从源质中建设神国。”费奇一边念叨着，一边在破窗口边站着，伸手在外面的虚无中划来划去。“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会对其他塑造的力量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你想干什么？”圣光天使话刚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费奇的右手臂发出无数无声的雷霆，如同狂涌的群蛇冲向彩色的虚空。每一条蛇都是由数十到数百法术符文字组成，每一条都如同太阳那样明亮。虽然在这个“无害”的世界中，就算是真的太阳也不会耀眼，可那场面依旧会让人目眩神迷。

　　“魔法矩阵！”费奇的右手微微颤抖，矩阵的符文圆盘受到抗拒，但在他不断提供的法力支撑下仍在缓慢呈现。那些女神的神术符文字最早成形，而且过程非常顺畅；造物故主的符文字进度稍慢，略有阻力；民间法术符文字受到的阻力如同双腿陷入泥沼；魔鬼符文字就像被整个落日山脉压在下面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费奇仔细感受它们的状态，发现脱胎于魔鬼语言的符文在这里受到剧烈排斥，只要显露出雏形就会被消灭，同时还会拖累其他符文的进度。看来女神神国的倾向性很明显，善良和守序是最高要求，必须向它靠近才行。因此魔法矩阵必须在没有魔鬼符文的状况下才能存在。

　　去掉魔鬼符文，会让魔法矩阵失去一些能力，但如果用其他符文绕一绕远路不追求最大效率的话，大部分法术仍可以实现。而那些不太“守序”的民间法术符文字，费奇也有手段来应对。

　　“律理武装！”

　　左手击打右臂，用女神的赐福来对抗女神世界的阻力，让那些符文字获得“守序”。连续九次法印之后，魔法矩阵终于稳定生成，符文圆盘（魔鬼文字缺失版）缓慢转动起来。

　　“你在做什么？怎么能乱动呢，这是对女神的不尊重！”圣光小天使大叫着。

　　“我是不可能对抗女神的，对不对？即便是大魔鬼来到这里也只有瞬间变成灰烬的结果吧？”费奇既是对圣光天使说的，也是对其他几个同伴说道，以免发生误解。“我觉得我最重要的成果就是魔法矩阵，当然要试一试才行。如果女神不同意，我也根本用不出来嘛！”

　　“那……那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用女神的符文字，会不会也能用外面的源质造出点东西来？比如一些简单的法术物品。”

　　圣光天使晃晃身子：“只有高阶天使才有那样的能力，但也仅限定于几种特定的东西。比如十二翼天使能直接创造至善破邪灭敌火焰屠戮巨弓作为自己的武器。”

　　“武器好长的名字……真心不如叫小粉拳。”费奇耸耸肩膀，召唤出气元素绳索勾住地板和墙壁，他准备飞出去进入源质之中执行计划。

　　正在这时，又一个人传送出现在房间里面。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正缓缓飘飞出去的背影，试探地叫了一声：“费奇？雪人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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