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79 领导
“关于撤销与岔路魔有关契约的地狱契约……”
地狱契约使用了某种带鳞片动物的皮,里面的每一个字都用掺了血的金粉写成,再加上密密麻麻覆盖在字上蓝色的指纹印,不管从整体还是细节上都显得邪气逼人。契约使用了三种文字:凡间的通用语、魔鬼的炼狱语以及龙语,不过若是发生冲突,其中真正有最终解释权的还是炼狱语。这一份契约是“霍尔少爷”和“地狱”签署的,签署监督人是地狱第一层的“领主”扎瑞尔。
“扎瑞尔已经不是第一层的领主,所以这里就错了。”费奇只消一眼就发现了问题,而这是借助岔路魔的知识。“似乎霍尔少爷并不知道这个信息。不过这一份地狱契约依旧生效了,说明它来自扎瑞尔还没有被大魔鬼拜尔背叛和推翻的时候。这是件古物了……或许是岔路魔想办法塞给霍尔少爷的?”
从两个人的记忆中都找不到相关信息。
契约格式上的这个错误令它的效力大打折扣,换句话说就有漏洞可钻。不过契约的内容非常扎实,简单的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断绝亚里亚公国统治者的血脉传承,以此作为筹码,结束费奇·霍尔与岔路魔的契约关系。
内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费奇·霍尔在完成任务后,失去了自己姓,成了费奇·冰峰。与此同时,亚里亚大公还活着,他仍旧有希望再生下孩子,延续自己的血脉。所以,这一份地狱契约很难真正执行下去。
费奇摇摇头,霍尔少爷还是将岔路魔想的太简单了,它岂是好对付的?契约魔的狡猾而无耻的邪恶在岔路魔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它同时还具有隐忍的特质。地狱中的领地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长时间忍受痛苦和欺压,靠着隐忍慢慢攒出来的吗?
用地狱契约对付地狱的魔鬼,本身就是个陷阱,费奇是不会跳的。与魔鬼打交道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和它打交道,如果退一步的话就是不要用魔鬼提供给你的任何东西,不管魔鬼用多么美好的前景来包装它。战胜魔鬼的唯一办法是摸着魔鬼过河,学着它的隐忍不发,学着它的多方获利,然后靠着不能有丝毫放松的“自主”两字后来居上。
不过这次总算是见过地狱契约的模样了,以后不会没有丝毫准备。费奇将契约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突然发现契约上似乎还有其他模糊的字迹。他定睛一看,这份契约似乎是多层的,有些字隐藏在层与层之间。
“展现契约真貌。”费奇将手掌按在契约上,运用契约魔的力量。作为地狱的签约人,契约魔拥有揭示契约真相的天生能力。在消耗了大约可以用来复活一次的灵魂存量后,地狱契约上出现了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如同水印的小字,全都是用炼狱语书写的复杂条款。
这份地狱契约果然有年头了,它其实是数十份地狱契约的综合体,每用一次就用一层薄皮覆盖,而霍尔少爷所用的是最上面最新的那层。仔细看看,每一份契约的内容都非常简短,有着类似的文字风格,不过相异的笔迹说明它们来自不同的书写者。
“这是一个个曾经被岔路魔欺骗的受害者,他们以为地狱契约能够拯救他们。”费奇用契约魔的能力不断“翻页”,直到看到了最下面也就是最古老的那一层。
“岔路魔的笔迹。对,与记忆中没什么区别。”费奇一个字一个字细致阅读,“与地狱签约,所有涉及岔路魔的地狱契约均归于这份根本契约之下,不得超越本契约的限定范围……”
几百项复杂的条款用来保护岔路魔的利益,防止别人使用地狱契约来对付岔路魔。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凡是用来伤害岔路魔的契约,其利益交给地狱,用来换取对岔路魔的保护。这是相当无耻的条款,但由于这一份根本契约的公证人是真正的地狱第一层领主拜尔,而不是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前领主扎瑞尔,所以它的效力更强。
与此同时,当任何人用地狱契约影响岔路魔的时候,岔路魔都会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交给立约人,同时以略少的比例换回立约人的灵魂。这样的交换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不过可以从灵魂水晶中扣除。通过这种方法,岔路魔总是能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而导致契约的立约人和立约对象混乱,从另一个角度来防止别人对它的伤害。
“闹了半天,后面的人签的都是根本契约延伸出来的假契约和无效契约?真是没有下限的无耻行为!”费奇又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契约是霍尔少爷和地狱签署的,为什么会在我的灵魂之中呢?”
契约魔在签署契约后回保留一份副本(其实是正本),立约人拿另外一份,不过地狱契约永远是独一份——地狱从不怕人篡改契约或者赖账。费奇能拿到这一份地狱契约,不仅因为他的灵魂被另外两方混合进来,更说明霍尔少爷的灵魂已经失去了活性,只剩一个空壳。
“从灵魂角度讲,他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名字和一个躯壳。”费奇在心中为“费奇·霍尔,圣殿骑士和皇家伯爵坎特·霍尔之子”默哀一分钟。这样的结局他已经有所预料,单独的一个人类灵魂在地狱中持续处于魔鬼的影响之下,杀死、变成空壳、被寄生,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现在,游戏中只剩下阎瑞和岔路魔两个玩家,不会再有平衡,只会有你死我活。
“还好,这份契约对我原本的计划没什么影响。只是我必须检查一下自己的灵魂中到底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东西。”
费奇不得不防,但是还有另一份地狱契约的可能性太低了。从材质上看,契约非常珍贵,但是和签约的消耗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这些地狱契约给了费奇足够多的信息,能够让他总结出一些规律。而费奇现在已经得到了一个答案:岔路魔混杂了太多灵魂,这些也影响到了费奇;他的灵魂“杂质”太多,因此变形难如登天。或许再有目前几百倍法力的情况下,变身咒语才不会被卡住。
“夏妮,贝妮……”费奇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说道:“我要冥想一会儿,暂时不要打扰我,除非那个带路的信使有什么非常紧急和重要的事情。”
费奇说完之后便关上门帘,车厢里也再无动静。夏妮和贝妮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用同情的目光望向马车前不远处牵着马等待的两个人。其中一人的盔甲和披风上有灯塔领的标志,另一个则是迪德莉特的精灵护卫。很显然,信使就在前面,而他完美错过了费奇。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二少爷了。”信使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饱经沧桑的脸上有数道疤痕,耳朵上沿也缺了一块,显然经历过很多危险的战斗。“我曾在伯爵麾下战斗,并在庄园作为护卫工作过一段时间,没少见过费奇少爷。”
“证明信没什么问题。”夏妮也完成了和精灵战士的身份印证,转而对信使说道:“还麻烦你带路了。”
“这本就是我来的目的,不然怎么通过关卡?”络腮胡子翻身上马,很自觉地走在前面。
马车继续上路,带着富有韵律轻微的摇晃离开了米纳斯伊希尔的边界。道路的状况开始变差,碎石用量很明显下降了,泥泞开始占据上风,尤其是两天前下的雨加剧了这种情况。
“到了灯塔领道路就会变好的,”络腮信使扭着头说了一句:“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费奇少爷想法中的优点,能够做到的更是少数。”
“灯塔领有什么样的疫情?需要提前准备什么防护吗?”夏妮只关心和自己人安全有关的事情。
“不用做什么准备。”信使只说了这几个字,然后便面朝前方变得沉默起来。他的这种行动已经暗示了疫情并不存在,封锁领地是为了其它的原因。
会是什么呢?可能性太多,真的不好猜测,不过从米纳斯伊希尔到灯塔领只需要三天的路程,如果是平整的好路还能更快一些,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答案。
“我们路上不停,换马换人但是不休息。”夏妮说道。
“当然可以,反正只要费奇少爷在车厢里舒舒服服的就可以了。”络腮胡子轻轻吹响口哨,然后唱起了歌:“我们都是不重要的人呐,不是国王、不是主教、不是骑士,甚至不是他们的私生子。我们的姓名不含城堡,没有历史、没有赐福、没有徽章,只是铁匠、桶匠或裁缝……”
“请不要唱了好吗,费奇大人正在冥想,不喜欢打扰。”夏妮叹了一口气。
因为费奇的冥想和沉思,整个路途显得沉闷无趣。他们日夜兼程,轮流驾驶车辆,倒换着在车厢顶上休息。马车后面带着干粮和水,路过客栈的时候信使去采买点新鲜面包和淡酒,然后骑马追上车子的进度。由于他们一直沿着最主要的道路前进,所以也不虞错失方向。
只用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他们就来到灯塔领的边界,一条叫做“鸭汤”的小河旁。河面虽窄但是水流湍急,一座侧面长满青苔的石头拱桥横跨在河水上,而木头栏杆和六个卫兵又横跨在桥上。
“我赢了!给钱给钱!”在打牌中获胜的一个士兵兴奋地叫喊着,另外三个人则垂头丧气,用力朝地上吐口水并咒骂坏运气。灯塔领因为疫情封闭的消息早就传开,聪明的和无奈的人都选择绕行,所以关卡这里反而清闲起来,他们靠打牌消磨时光。
精灵的马车,两个美女车夫和一个邋里邋遢的骑士护卫,这个组合突然成了比打牌更有趣的事情。一个瘦瘦高高、留着八字胡的卫兵应该是这些人的队长,他拄着挂有红缨的长矛走上前来,抬手拦住了车子:“听着,根据……”
“你才应该听着!”信使用力一挥手,然后转身展示了披风上的灯塔领徽记。“这里是通行命令,你应该认字吧?”
“认字,虽然不多,但是够用了。”八字胡让自己的弟兄们收起牌打起精神来,然后上前接过命令,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他的确认字,但绝大多数还是要靠猜测才能弄明白纸上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大约就在众人快失去耐心的时候,他才抬头说道:“我懂了大人,我们这就搬开障碍,然后您就可以通过了。”
“那就快点。”
四个人七手八脚搬开了拦路用的木头拒马,再搬开充当座位和桌子的箱子、沙袋,终于清理出一条能让马车通过的道路来。这一番动静自然不小,费奇两天多来第一次掀开帘子探出头:“看来咱们是快要到了?”
“正在过边境哨卡。”夏妮立刻接上话:“费奇大人,那一位是信使和接应咱们的人,维斯科·史密斯骑士。”
“胡子铁匠?”费奇已经将记忆中的形象和眼前的人逐渐对应起来:“这么说,一路上都是你在做向导?”
“是我呢,费奇少爷。你比之前健康和壮实多了,这可真是好消息!”
“你也到了安德鲁麾下了吗?”
“其实没有,我只是过来帮忙。”一个微笑让络腮胡子翘了起来:“我已经老了,基本打不动仗了,要是过来只能养老。真的,现在连送信都是蛮辛苦的工作,一路上都没法休息。”
费奇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抱怨,而一路上没停车这件事他在车厢里又不是不知道,但是这样他就会批评夏妮的决定吗?“两天来,你在车厢上一共睡了四次,每次不低于五小时,呼噜的声音我在车厢里听得清清楚楚。贝妮,下次再遇到脸贴在车顶睡觉的,就在下面垫只鞋,减小震动。”
“他全是口水,胡子湿哒哒的,我实在不想下手搬。”贝妮故作无奈的样子,长长地叹一口气。
“费奇少爷,你就别记仇啦,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是将那几瓶酒赔给你了吗?”络腮胡子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他知道这只是熟人之间的玩笑。
“大胡子,这次真的是安德鲁让我来的吗?”费奇眯起了眼睛,他很确定维斯科·史密斯骑士是自己父亲霍尔伯爵的人,虽然负责的工作更像是打杂,从来没有重要的,但信任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差不多吧。”大胡子扶着后脑勺,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难道连灯塔领的领主安德鲁大人,也是某个计划中被操控的棋子吗?费奇在车厢窗口停了一会儿,留下一句:“你们两个穿的正式点,不会是坏事。”
络腮胡子嘿嘿笑了两声,他一直觉得霍尔伯爵的几个孩子中间,费奇是最聪明,甚至是唯一一个真正聪明的家伙,现在得到了印证。唯一比较可惜的是,越是聪明人越容易犯严重的错误,导致他脱离了原本的人生轨迹,成了个流放者。好在一系列事情表明他已经浪子回头,甚至做出了谁也没想到的成绩。
伯爵大人见到他一定会感到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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