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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安醇(1)


  安德目光骤然发紧,虽然他做了掩饰,但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安德今天的状态又不是全盛时期的无懈可击,所以夏燃还是看出来了。

  这样一来,她心里更有谱了,郑重其事地将双手握紧放到膝盖上,说:“那只猫死得很惨对不对?”

  安德姿势变都没变,看起来对这事无动于衷,说:“你还知道了什么?”

  夏燃叹了一口气,心里一凉,看来安醇说的事不是做梦,全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呢?

  她按在自己的心脏上,敲了敲,好像在扣响心门等人开门似的。

  “安醇说,他这里有一个人,还想杀他。”

  她说完这话后,安德久久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凉寒如冬夜里的湖水,冷森森地望着夏燃。

  夏燃被他看得难受,但她心中无比坦然,便也不退不让,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让自己舒服地坐好,做好了长期对峙的准备。

  好大一会儿,安德才说:“你都知道了。”

  夏燃舒了一口气,懒洋洋地一笑,说:“是啊,不是我自己打听,是安醇亲口说的。你这幅表情是想杀人灭口吗?”

  安德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一些:“当然不会,我确实不想让别人知道安醇得了这样的病,但是你,可以例外。就算安醇不说,我早晚也得告诉你。”

  夏燃:呵呵,大款你别骗我,你眼睛都开始往外射刀子了,是想把我切块还是切丁?

  安德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还是觉得保险起见,先把安醇说的话了解一下,能保留的秘密还是要适当遮掩。

  他问夏燃安醇说了什么,夏燃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和自我批判,还是决定把安醇偷喝了啤酒的事说出来,方便安德了解情况。

  以防万一,她给安德打了十几次不同型号的预防针,把安德说得都快不耐烦了。

  安德说:“我已经知道你做了对安醇不太好的事,你可以说正题了。”

  夏燃叹息一声:“好吧,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就是上了个厕所,他趁我不在才干的那事。他,偷喝了酒。一杯,就这么小一杯。”

  夏燃拇指和食指撑开,比量了一下,感叹道:“两口就能喝下的酒啊,那度数跟白开水快差不多了,他竟然喝醉了,还说了好多话。我一开始以为他在胡言乱语,就胡乱得哄着,想着让他喝点白糖水醒酒再睡一觉,谁知道他越说越离谱。”

  她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安醇醉酒的过程,听得安德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德很艰难地重新组织语言,但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太相信。

  “他喝醉后,回到了十一岁,想起了自己杀猫的事?”

  夏燃点点头,但是安德却侧着头,面有疑虑地说:“不对,他应该想起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夏燃撇撇嘴,往安醇卧室方向看了一眼,“他想起什么就是什么呗。”

  安德摇头:“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对创伤事件和其中造成恐惧的成分的再度、反复体验。他会不住地触景生情,一次一次回到那个让他无法接受无法面对的场景中,无法自拔。”

  他斩钉截铁地说:“杀猫的事根本不是他的创伤,而是另一件事。”

  夏燃挠挠头,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竟然不记得自己从哪里看过对这个病典型症状的描述,所以也无法给安德一点建议和参考,只好顺着他的思路走。

  “可是我没刺激他,他为什么会触景生情?不管是杀猫的事,还是其他诱发物。”

  安德蹙起眉头,“你还是不明白。算了,你还记得安醇说到杀猫的事时,他的肢体动作吗?越详细越好。”

  安德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从兜里掏东西,掏了两下就翻出一个巴掌大的速记本和一只短笔。

  夏燃:……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大款你可以的。

  安德准备就绪,神情无比认真地对夏燃说:“我想可能要咨询一下医生了。”

  夏燃仔细回忆了一下,争取不放过安醇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和动作。

  交代完后,她看着安德还在纸上写写画画,便问了一句:“你不是说安醇不想要看医生吗?那你怎么问医生?”

  安德头都没抬:“我替他去,虽然效果很差,但聊胜于无,毕竟我不是专业的,有些事情还是医生清楚。”

  夏燃说:“用得着这么麻烦?我们就不能劝他去医院吗?想想办法啊。”

  安德好像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大圈,抬眼看她,说:“最好暂时不要这样做。”

  夏燃不解:“为什么?”

  安德说:“劝他去医院,不可避免地会让他想起那件事。你可能没见过安醇受到那件事的直接刺激会是什么样子,你不会想看到的。”

  夏燃无所谓地挑起一边眉头笑了笑:“我没关系,我心大。只要你受得了,我来干这活。”

  安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很不舒服,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要让你体会一下那种感觉,这样你才会明白我的感受,以后考虑问题的时候会更理智。”

  夏燃大大咧咧地一抬手,示意他直说,安德顿了顿,快速地问道:“你看着你的朋友小刀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空气突然无比安静,就好像屋里的人都死光了。

  夏燃的眼中冒起了怒火,她突然坐直了身体,一拳砸在了茶几上,坚固的黑金沙桌面剧烈地抖了抖,上面摆放的一次性纸杯心惊胆战地跳了起来,水撒了一桌。

  她的牙齿咬住了嘴里最柔软的血肉,使劲嘬了嘬,又磨了磨牙,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安德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

  安德十指交握,往安醇的卧室看了一眼,发现屋门没关好,便起身去关门,顺便看看安醇有没有被吵醒。

  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表情淡漠地回头说了一句:“我和你有相同的感觉。”

  安德轻轻地推开门,无声无息地探头看了安醇一眼,发现安醇面对着墙壁,把自己缩成了一个蛋,抱着毛毯睡得正香,便放了心,把门关好了。

  卧室里灯光昏暗,三个书架投下的影子排山倒海似的压向墙边的小小身影,如同在缠绵多年的噩梦中,一直追逐安醇的那只凶兽。

  忽然,墙上的影子多了一片。

  安醇慢慢地坐起来,倚在门口的墙边,已是满脸泪水。

  他抱着毛毯微微发抖,眼睛里写满了仓皇和迷茫。

  他爬到墙角,将自己的日记本找了出来,草草翻了一遍后扔到一边,然后抬起头,视线在三个书架上扫来扫去,最后盯住正对门的书架的第三层,走了过去。

  那里几乎被一大摞黑色封皮的本子占领了。一模一样的款式,一模一样的厚度,纸张发黄变脆,看起来十分容易损坏。

  那是他的日记本们。

  他将第一本日记本取了出来,坐在台灯下,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行里,幼年的安醇用童稚的笔画写着:我心里有个魔鬼,他很可怕。

  ……

  安德重新坐回沙发上,正襟危坐地重复道:“我说这件事没有恶意,如果让你想起来不好的事,我很抱歉。但是那天我听你在医院里提起你的朋友……”

  夏燃冷飕飕地撇了他一眼,说:“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弯子了。”

  安德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说:“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哦,对了,你还记得那次安醇拿着水果刀想伤人的事吧?”

  夏燃当然记得,而且现在想起来还心有戚戚焉,便点了点头。

  安德说:“那次我瞒了你。那个人不是安醇,是安。他是安醇的另一个人格,是安醇心里的魔鬼,想要把安醇毁掉,他取而代之。安醇如果受到特别大的惊吓,很容易会把安放出来。安每次出现,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用残忍的手段杀了一只猫。第二次,他想杀了自己。”

  这说法实在匪夷所思,让夏燃没怎么被电视节目、书籍和小说充实过的大脑直接宕机了片刻。

  她甚至敲了敲自己的心口,回忆安醇说这件事时平静的语气,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两个人呢?

  安德对她的反应并不吃惊,他手指活动了两下,忽然说:“我抽根烟你介意吗?”

  夏燃烦躁地甩甩头,看向了安醇卧室紧闭的大门。

  安德站起来把窗户开了一半,走到厨房里找了一个碗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了。

  他把烟灰抖在了碗里。

  夏燃嗤笑一声,敲敲茶几,说:“你找个烟灰缸不行吗?我以前抽烟的时候都没你这么不讲究。”

  安德夹着烟吸了一口,望了望安醇卧室的方向,说:“我不在家里抽烟,这次算是破戒了。”

  然后他贴心地递了一根给夏燃,夏燃愣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过去了,并不点燃,只叼在嘴里解馋。

  安德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把打火机推了过去,夏燃看都没看,说:“别逼我,我奶奶不让我抽烟了。”

  安德:“抱歉。”

  他说着就想把烟按灭,但是夏燃制止了他,“你要是难受就抽吧!我忍得住。”

  因为夏燃预感这又是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故事了。

  果然,安德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尽以后,才说:“他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我真是被他吓坏了。我半夜起床,发现他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推开门以后发现人不在。我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又打电话到李阿姨家里问,都说没见过他。”

  典型恐怖故事的开头吸引了夏燃的注意力,她无师自通地往最坏的地方想去,问:“他寻死去了?”

  卧室里安醇手里的日记本掉在了地上,摊开的本子里有两页空白,缺失的部分恰好是被安夺走身体后的一天。

  后来他曾问过哥哥发生了什么,试图把日记本里所有失掉的记忆补充完整,但是哥哥避而不谈,只让他记录自己度过的日子。

  而现在,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听到了这段让哥哥都无法回首的日子。

  安醇慢慢地站起来,顺着门轻轻地滑下去,倚靠着门面,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对话。

  安德继续说:“是的。我连夜报了警,但是没有什么用,只好紧急找到附近的朋友帮忙一起找。那一片的小区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

  ......

  刘明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发愁地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天地,说:“你弟弟不会找同学去了吧?你有没有问过他同学?”

  现在已经是初秋,此处又是在半郊区,温度着实不低,而刘明才却出了一脑门汗,在手电筒惨白的光线下显得亮晶晶的。

  安德看在他自动请缨帮忙找人,又干得尽心卖力的份上,忍住了想让他动动脑子的话。

  他耐心地解释道:“不可能。他没有要好的同学,没有朋友,他甚至不认识几个人。”

  刘明才诧异地说:“你弟弟真是个人才。那他跑哪里去了?”

  安德额角的青筋猛地一突,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他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手电筒灯光,感觉心脏都快炸了。

  安醇,你到底去哪里了?

  他茫茫然地看着自家别墅的灯火,忽然有了一个微末的期望:或许安醇只是出门稍微活动了一下,或许他已经回家了呢?

  安德越想走得越快。他渐渐地跑了起来,推开屋门来到客厅,喊了几声安醇的名字,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应答。他一步跨上三个台阶,跑上了二楼,冲进安醇的卧室,又冲进自己的卧室,还是没有人。

  他的肺部着了火似的难受,失望地下了楼梯,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央,忽然一抬头看到窗外的花园。

  月季花光秃秃的枝干在夜色中静默挺立,安德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安醇站在花园里手拿匕首的样子。

  他心里感到非常慌张,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地走进了厨房,来到了放刀具的橱柜前,看到有一个木格明显缺了一把刀。

  安德的心骤然提起,跑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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