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愿君此后皆安好
当五岳慢慢睁开眼时，天已经暗了，塌边纸灯发出微弱的昏黄的灯光。映入眼帘的是暗色的纱幔，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躺在床上，四周有些黑还好有灯，一切都那么静谧。
安静得让人犯困，可五岳一闭上眼就看见了三江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倒也不恼，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心中平静了许多。
“吇嘎”门被人推开了，走进来了的是初逸如，他还端了一碗药进来。初逸如走到她的床边把药搁在一旁，“怎么样，好些了吗?”五岳点点头，扶着床坐起来了，初逸如顺势把黑乎乎的药端在她的面前：“我去请宫中太医给你把了脉，他留下了药方。本少爷亲自给你煎的药，你得赏个脸喝了吧?”
五岳看着初逸如，心中有些感动一股暖意从心底起涌出。“谢谢你……”五岳真诚地朝着初逸如说道，“你我萍水相逢你就对我这么好啊。”初逸傲娇地勾勒嘴角：“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对我是感激涕零！”五岳莞尔一笑，端起初逸如手中的药凑到嘴边。
奇怪的是她没有闻到难闻的药味，她有些疑惑却没有说出口，接着五岳又轻抿一口黑乎乎的药汁。意料之中的事五岳只尝到微微的苦涩之味，没有想的那么难以下咽。
“我刚刚尝了一口，觉得你可能喝不下去就给你准备了蜜饯，喝一口吃一个，怎么样本少爷如此贴心，你要不要以身相许?”五岳被初逸如逗笑了，“噗嗤～”她知道初逸如念她大病初愈才这么逗她笑的，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五岳端着碗仰头又是一口药，“啊～”初逸如拿着一颗蜜饯放在她的嘴边，五岳乖巧地张开嘴吃进，再鼓着腮帮子嚼着蜜饯吃得津津有味，再喝一口药汁……五岳无意转头望了初逸如一眼，才发现初逸如正满眼笑意看着她，五岳有些不好意思，道：“干嘛?”初逸如摇头，但笑不语把一颗蜜饯再一次塞进她的嘴里，五岳一时间嘴里包满了东西无法说话只顾得了嚼东西。
初逸如见她腮帮子鼓得可爱，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五岳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神瞪着初逸如其意思再明显不过，而在初逸如看来却波光潋滟。等到某五岳吃完了：“干嘛！差点我……”
两人互相怼了一番后，初逸如吩咐丫鬟把药碗端出去，“去请太医时，你猜我碰到了什么?”“什么?”五岳懒懒地靠在床上。
“我碰见了方无厌！”闻言，五岳忽地抬眼看着初逸如，瞳孔放大。“他说要去抓药给你——”初逸如一本正经地说到，奈何话尚未说完五岳就跳起来抓住初逸如的袖子，激动地确认道：“真的，他真的这么说?！”初逸如惊愕地看着五岳，复而垂下眼帘，低声解释道：“抱歉。”
五岳有些懵地看着初逸如，感觉自己脑袋转不过来。
“我本来只是逗一下你的，未曾想到你竟当真了……”五岳闻言，不知为何自己心里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她平静松开初逸如的袖子，冲他点点头。初逸如看着五岳这次淡定，他却不淡定：“你没事吧……”五岳摇摇头：“没事啊。”初逸如极其严肃地摸了摸五岳的额头复而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奇怪，你的脑子没问题啊。”
五岳闻言想打他。
初逸如笑着捉住了五岳还未落在他身上的手，“明日是皇宫一年一度的茶宴，我得了一张帖子我带你去玩玩可好?”
“可你只有一张帖子啊……”
“其余你不必担心，只管给我回答便是。”
“好。”五岳应下。
初逸如或许是没有想到她真的痛快就答应，喜出望外。五岳看着初逸如莫名奸诈的笑容，一股寒意蹿上脊梁骨，“可以用晚膳了吧，好饿～”初逸如点点头：“是该饿了，你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了。”
五岳震惊，满眼不可置信。初逸如则付之一笑，起身离开了五岳的房间在她听不见的地方，小声：“你为此错过了很多好戏！”
第二天，寅时五岳就被初逸如拉起来了，但她太困了眯着眼睛不肯睁开全靠初逸如拉着她。等二人收拾妥当上了马车，五岳才稍微有些清醒，盯着一处慢慢回神。
初逸如看她发呆，便敲了敲五岳的脑袋：“傻丫头，想什么呢?”五岳习惯性地转头去看初逸如，可下一秒却眼泪决堤。五岳的眼睛忽然模糊了，眼泪挣扎着涌出了眼眶，她忍不住地哽咽，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
初逸如被她吓到了，一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一边又想五岳的眼泪。“怎么了?”初逸如小心翼翼地问，五岳没有回答只是泪水划过脸颊的频率越来越快了。初逸如凑近她，忘情地轻轻擦拭掉她的泪水，“别哭了。”
“你说，想哭的时候把眼泪包起来不让它掉下来有什么用呢?”五岳反问他道，这一次初逸如哑口无言沉默了。
倾倾，不让眼泪掉下来是故作坚强，但你在我面前不用坚强，因为我会尽我所能呵护你。
“怎么了?”初逸如柔声问。五岳张了张嘴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怎么说出口?这一句话和记忆深处那个人说的话完美重合，甚至连说这句话时的动作亦是同此。
过了一会，五岳抽噎着慢慢平静下来抬头看初逸如，有些自责……于是讨好似的扯了扯初逸如的袖子，声细如蚊：“谢谢……你。”初逸如正看着窗外的风景被五岳这么一扯，还真懵了：“怎么?”
五岳拿着初逸如的袖子蹭了蹭自己的眼泪，抬头却看见初逸如一脸嫌弃她的模样。
然后一路尬聊。
到了宫城前，金闪闪的被阳光照着射出七彩光芒，五岳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看大门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黄金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五岳抬手又揉了揉眼睛。
初逸如瞧她看傻了，不由轻笑牵着进门，皇宫内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哇！好高级，好大！若我把地板凿下来拿出去卖钱，可以卖得好多银子吧～
——以上为来自农民某岳的内心独白。
“皇宫茶宴一年三度，其内容分为三类：吟茶、品茶、论茶。圣上会把由各项胜出三人评为茶状元，亲自题字，想想御笔亲书挂匾那是何等灯光！”五岳却兴致阑珊，“又不能吃有什么用?再者，你告诉我干嘛，我只是过来蹭吃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诶。”初逸如没看她，只是嘴角微微带笑：“每个进去茶宴的人都会被人考察一些有关茶宴的知识。”
“啥?！你不早说，在重复一下你刚才说的啊啊啊！”
一路无宁。
今年的茶宴设在四辰宫，初逸如拉着五岳拜过组织茶宴的八王爷后，直接入座中席。五岳看着初逸如的动作不由得一惊，她学过一些宫廷之中的规矩，中席是朝中一品大臣官眷入座的区域，初逸如……原来还有这么一面，果然人不可貌相么?想到此处，五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初逸如自然是不知五岳在想什么，于是提议：“宫宴尚未开始，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正巧御花园开放平日里还不能进去。”
“好～”两人拿定主意便朝御花园走去。五岳是个路痴，幸好初逸如熟门熟路，连一个宫女都没有问过就找到了御花园，到了后自己被美景吸引抛下五岳就跑路到处去看各处。
御花园有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嶙峋山石、石子画为路，这御花园中，有弯弯曲曲盘成一圈奇特的树木，也有供人休息的小巧凉亭，有奇形怪状的各种塑像，也有形状奇异的山石假山。五岳有些气愤初逸如的“见色忘友”，奈何无法，只得顺着一方的石头路走，欣赏着沿路的风景。
清风恰至，五岳只觉得心旷神怡觉着自己似是一只风中起舞的蝴蝶，要不是这里客似云来她猜自己会在这里舞蹈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尽管她没学过。
从她身边走过的俏公子很多，他们与她擦肩时不免回望她一眼，五岳除了欣赏美景也会悄悄看看四周，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或是天公不忍她如此，五岳找了大约一柱香后就在人潮中发现了三江……或是叫做方无厌?不，五岳只喜欢叫他三江，他永远都是三江！三江今日一改往日风貌，竟穿了一件水蓝杭绸直裰，墨发似往日一样半梳起用白玉冠加以白玉簪定住，只一风流倜傥的背影就引多少少女遐想。五岳心中说不出的惊喜和思念，明明才几日未见就感觉许久未见。五岳记得有一句诗就是写这种感觉的，叫啥来着……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五岳心潮澎湃感觉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却又那么激动！她朝那边跑去，为此还撞到一人来还没有说抱歉五岳就停住了脚步。
……
今晨在马车上组织的那些美好甜蜜优美的话语全在那一瞬间破碎了。原来，背对着五岳的三江身前还有一个粉衣女子。
五岳忽然想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奈何此处太远听得不真切，她慢下步子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他们，尽量不去打扰他们。
“杜姑娘言重了，呵呵。”
“家父很是欢喜，特地嘱咐小女子向世子殿下表其谢意。”女子的声音娇娇的，可爱惹人怜。五岳什么也没听出，只晓得了那个粉衣女子是杜二姑娘。
当她还想再进一步，三江却忽然想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回了头。
一时间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五岳率先撇开眼把目光向下移了些，“好久不见～”还冲三江挥了挥手，笑得轻松。她受不了熟悉的眼眸投来陌生冰冷的目光，她忘不了三天前三天的眼神。五岳尽己所力维持着她自认为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
“身体好些了吗?”三江意外平静地问，像是忘了三天前的事。五岳心事沉重地点点头，可惜她还不会掩饰自己总能让别人一眼看出她的一切。
三江礼貌地勾起唇角，大方向五岳介绍：“阿岳，这位是京城杜家的二姑娘。”言罢，一身粉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的杜家二姑娘冲五岳温柔一笑，笑得很好看很甜美，可不知为何五岳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或许现在她知道为何了。
情爱真的一个可怕的东西，它会迅速教会你一些很难学会的东西，让你瞬间成长。
五岳点点头，她是知道杜二姑娘的，浅璃曾与她说过杜二姑娘与三江的种种。她本是半信半疑，未曾想竟是真的。
“三江，我我……有话要对你说！”五岳不知何处来的勇气说出了这一句话，她很紧张身子一直抖，舌头打结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三江对面的杜二姑娘眼神微变，大概知晓了便识趣地退下去了，只留下眸子中暗含惊讶的三江，他张了张嘴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喜欢你……三江，或者方无厌！”五岳她认真地看着对面的，浓密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证明了此时她的紧张，小手看似无意但却紧紧地攥着裙摆。如此大胆直白地倾述爱意让三江措手不及，他知道五岳的心意，一直都知道，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五岳这么说，以前五岳都像是玩笑似的说出，好歹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可以装傻充愣不明她的心意，现下却是面对面，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了。
“阿岳你说过的，之前你就说过……”
“不，不是那个意思，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五岳否认得极快。“我想娶你，是这种感情！”五岳上前一步仔细地看着三江的眸子，久久地盯住不放。
“《南朝百世记》阿岳可还记得第一章说得是什么?”三江突然失笑发问。五岳垂眸细想了想，她知道开头一句话叫：
烟雨楼台心如水。
“不！我想不起来了！”五岳知道三江的意思，但她不认！
五岳无助地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肩膀，很奇怪她哭不出来。三江蹲下来，苍白的脸牵强地笑了笑，声音在喉咙中哽了哽，笑：“阿岳很聪明！知道三江在说什么的。对不对?”完毕，扶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五岳却疯一样地拿开他的手，在双手抱头胳膊肘顺势捂住耳朵，“不，书上很多很多的东西，我真的……我都不记得了。”
“那个我我……我记得茶宴要开始，我应该要回去了。”五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想逃离这里。这人一着急就会犯错，五岳再一次感受到这一点，她猛地站起来时有些头晕一时间没站稳，差点倒在地上一旁的三江急忙把她接住。“小心！”
五岳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只得低头说着没过脑子的话：“谢谢……”再飞身撤离，她怕自己再在这多待一秒自己会窒息而死，生命珍贵，五岳要好好活着，据说南朝国人口在四大国中算少的了，她要活着还可以为国家添一份人口……
她跑了，没有哭只是心有些重了，呼吸有些困难了。
五岳没有回到茶宴，一来因为她找不到路，怕自己走失了。二来，她怕自己哭的样子太丑，到时候还不知初逸如会如何奚落她一番，以前未曾发觉脸是个好东西，她还想要。
好巧不巧，她眼睛有些模糊了没看清眼前的路实实在在地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五岳没有丝毫心情去看那人只丢下一句：“抱歉。”便侧身离去，那人却不罢休反手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拉着她的臂膀把五岳拉在自己跟前，低头凑近她的发丝说：“小娘子慌慌张张地是要去哪里?”
五岳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初逸如一脸玩味儿地盯着她，“五岳去哪里啊?莫走失了惹我好找一番。”五岳本来已经把眼泪憋回去了，只是听见初逸如这么平常的话，眼泪却不知为何不争气地开始往下坠，重重地砸在地上。初逸如开始慌了，柔声哄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别哭了～”又轻轻拍了拍五岳的背，谁知五岳哭得更凶了，用力地埋在他的胸前却拉着他往一旁推。
“干嘛往后退?”初逸如很是不解。“有有有……人看，丢人！”五岳激动地抖抖抖，好半天才抖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埋着头别人又看不见你，本少爷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绝美容颜露在外面任人观赏评论，都没嫌丢人，你还怕什么～来，抬起头！”初逸如一本正经地扶着五岳的脑袋，“哭的时候丑……”五岳弱弱地答到，埋在他的怀里不出来。
“再丑也没关系，本少爷护着你谁敢说你丑！”初逸如看着面前缓缓抬起头的五岳，满脸泪痕，虽已有心理准备却仍然避不了吃惊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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