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不得不防
日夜兼程,蒋慕渊匆匆赶到霞关时,正是日落时分。
蜀地连日的大雨已经停了,晚霞缀在天边,映得山林都带了层红晕。
蒋慕渊顾不上休息,直接去了肃宁伯的帐中。
肃宁伯精神奕奕,拉着蒋慕渊,在地图上比划着:“这一带全部收回来了。”
蜀地的水师在两湖吃了大败仗,乔靖狼狈逃回来,整个蜀地反军皆是人心惶惶,肃宁伯趁着这良机,从霞关出兵前压,一口气收了数座城池。
这也是一开始就商议好的,两线施压,蜀地必定难以坚持。
况且,王琅在背后也给了不少助力。
前线兵力部署、守军将领名姓能耐,王琅尽可能地送了消息过来,肃宁伯排兵布阵时自然也有个依照。
蒋慕渊认真听完,心里有了数,这才说了自己匆忙赶回来的缘由。
“东异若是此刻兴兵,江南没有水军能够防御。”蒋慕渊道。
肃宁伯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收了,他压着声问:“小公爷可是收了东异异动的消息?”
“还没有准信,”蒋慕渊道,“当年东异是您打下来的,东异人什么脾性,您比我了解。”
肃宁伯抿着唇,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东异人,骨子里是傲的,也是狠的,他们嗜血又会抓时机,蛰伏再久,也不会熄了东山再起的心。
正因为如此,当年为了把东异的骨头打断,让他们从心底里惧怕,肃宁伯坑杀五千战俘,用的都是阴狠手段,这才最终让东异俯首称臣。
东异已经老实了快十年了,但肃宁伯知道,他们不可能永远老实下去。
如蒋慕渊所言,一旦嗅到了机会,他们就会扑上来,咬下一块肉。
肃宁伯道:“不得不防,哪怕我们手里没有水师了,还是要震一震他们,免得他们起了心思。”
蒋慕渊亦是这个意思。
虽然周五爷立誓要拦东异到明年开春,但军情状况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掌握的,周五爷拼劲全力拖延战局,但孙睿两年的布置亦不是吃素的,两厢使劲儿,东异哪一天发兵,谁又说得准?
他们提前做好安排,总是没有错。
可又不能直言防备东异,东异还是朝廷附庸,直接质疑对方的忠诚,那就成了他们逼反东异了,亦会让百姓人心惶惶。
肃宁伯思量许久,道:“让余将军麾下的先去江南,借口募兵……”
募兵不是说展开就展开的,这事儿要一道道的上折子,几个衙门都要定个数,等一连串的安排出来,恐就已经开春了。
何况,孙睿在文英殿里坐着,忽悠着阻一阻,都能让余将军不能带兵入江南地界。
蒋慕渊心里有数,道:“我回京城一趟,去御书房仔细与圣上说说。”
肃宁伯见他风尘仆仆,与两湖这一来一回,又是赶路又是大战的,再走一趟京城,只怕更加劳累,但眼下委实不是偷闲的时候,能力大的人、胆子也重,便点头道:“小公爷只管去,待你回来,我指不定把蜀地大半都收回来了。”
蒋慕渊闻言笑了笑,没有耽搁,赶路回京。
这夜的京城,百姓们依旧在说南陵状况。
听说朝廷已经催着军中把孙璧押回来了,可孩子们依旧没有下落。
大伙儿整日盼着,就指着军报入京,能有些好消息。
南城门在入夜关上之后又打开,一骑入了城,绝尘往宫门方向去。
富丰街就在城南,此时还是酒肆热闹时候,消息传得飞快,把所有人的心思都吊了起来。
不止是丢了孩子的两家,好些人都顾不上休息睡觉,哪怕晓得今夜难从宫里获得新状况,还是等着。
御书房里,圣上正在小憩。
圣上的倦意是天黑前冒出来的,便靠着椅背休息,这一睡一直没有醒,韩公公在一旁守着,外头黑下来了他也没有点灯。
更没有催圣上起来用晚膳。
毕竟,想吃口热食容易,圣上想睡个好觉却很难。
外头有些动静,小内侍捧着折子进来,附耳与韩公公道:“最新的军报,夷陵送来的。”
韩公公接过来,咬咬牙,纠结了片刻,到底还是把圣上唤了起来。
御书房里亮起了灯。
圣上阴沉着脸看折子,上头报了,蜀地水师来势汹汹却折戟枝江。
他心中的郁气一下子有了出处,圣上哼了声,笑了起来。
夷陵城毁了大半,江南水师也几乎覆灭,伤亡的将士数量让人看着就憋气,但在这些牺牲背后,换来的胜果更加可喜。
圣上站了起来,反复看了几遍折子,道:“朕倒要看看,乔靖还有什么家底跟朕打!”
如此大好的消息,自是不会压着,往四处传了。
京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有这么大喜的局面,连南陵未寻着孩子的担忧都淡了几分。
成国公被召进了宫,段保戚救下曲甫又力斩卢昶,圣上夸了又夸,直夸得成国公一张老脸通红。
段保戚在圣上那儿也算是“浪子回头”了,前几年无所事事的世家子,现如今回了正路,几次都立了战功,被圣上挂在嘴上念叨了好几回,回回都在骂其他勋贵子弟不上进。
首当其冲倒霉的还是孙恪。
小王爷挨圣上骂挨惯了,丝毫不忘心里去,该如何还是如何,倒是其他府里的子弟,被家中长辈压着老实了。
成国公府没有一丁点沾沾自喜模样。
成国公回去敬了先祖,感慨了一番儿子的奋发,就耳提面命地让府里人紧着尾巴做人。
段保戚拿命搏前程,府里可不能拖了后腿,甭管是主子还是家仆,哪个敢胡乱惹事,不知天高地厚,成国公第一个出手收拾。
他也不担心旁人,就怕段保珍犯浑,好在姑娘家能约束,关在府里不叫她出门,总闹不出事端来。
可有人高兴,自然会有人担心,尤其是文英殿里,这两天看着战损,心里都没底。
孙睿裹着袍子从外头回来,听见傅太师和兵部的人在说话,他站在炭盆边烤了烤火,这才坐下。
他想,阿渊就是阿渊,打起仗来破釜沉舟,豁得出去,也狠得下心。
与他设想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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