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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家和(二更合一)


  张柏赫出事了。

  六百八十八

  虽然大人说的严肃比但——

  我花了好长时间都没想起来此人是哪位,慢半拍地问道:“那是谁?”

  大人:“……”

  六百八十九

  或许是我的态度让大人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可以倾诉这件事的人,所以谈话暂一告落后,他再也没有和我谈及此人。

  直到来年春天,我偶然间翻出了一张土娃用来练字的字帖,上面的落款是:赠予侄儿。

  我这才想起来张柏赫是谁,曾经还和他见过一面,好像和大人之间的关系不错,前些年还让土娃认了他作干爹,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年来两人之间越发的生疏了,再加上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大名,才叫我一时没想起来。

  六百九十

  白驹过隙,日子慢慢吞吞的往前,过不好也不坏的。

  家里面的小辈儿茁壮成长,今儿个几个哥儿之间打了一架,明天又一起联手来骗先生,家里面永远都是一片的人仰马翻。

  都说七岁八岁,猫嫌狗厌,土娃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小叔叔,实则年龄和这些个孩子差不了多少,平日里就爱凑在一起玩儿,不叫人看着我都不放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这帮孩子能昨到把屋顶的瓦都拆掉。

  大人官场几经沉浮,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下再一次到达了上一世的巅峰——宰相。

  足足晚了十年。

  有时候我自己想想,就当老天爷也实在是公平,上一世给了大人顺遂的事业,却剥夺了他其他感情,命格占一个‘孤’,而今生他虽然拥有了家人,却好像离那个位置总是差了一步,让他兜兜转转、筋疲力尽,才算是得偿所愿了。

  六百九十一

  大人的年纪已经拖不下去了,这个宰相之位,新皇之所以敢交给他,也是一看他活不了几年,想着将他抬上来一能镇住朝野,二能留下时间来培养自己的势力,倒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元宝和大人两人谈论之后觉得时机正好,于是某个闻不见经传的小官一纸奏折上去,元宝成了个从六品的文官。

  六百九十二

  雪打在窗柩上,叽里咕噜的从油纸上滚过,又飘向了天空之中。

  外面的风霜实在是太大了,大半夜我就感觉冻得发凉,模模糊糊的醒来,发现屋子里面的炭盆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只留一地的黑炭,怪不得这么冷。

  我打了个哈欠,往被子里面缩,想要再睡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今儿个就是过年了,连忙又睁开了眼睛,对外面喊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快卯时了。”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睡的居然会这么死,都到这时候了才醒来,于是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穿衣裳,往上一起,没坐起来——

  原来大人的手臂正拦在我腰上呢。

  “大人、大人?您松松手。”我轻声说道,推了推他的胳膊。

  他觉浅,刚刚我弄出动静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装睡不睁眼呢,几十年的夫妻了,若是连这点儿默契都没有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我一看他那眼皮子直动,立刻明白他这是想逗我。

  我哼笑一声,拿有些冰凉的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装作自言自语的样子:“真是奇怪了,为什么大人睡着了还会说梦话呢?”

  “……”

  大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睁开眼睛看着我说道:“爷什么时候说梦话了?莫在这里胡言乱语。”

  “咦,您不是睡着了吗?要是没有说梦话的话,那现在说的是什么?”我揶揄道。

  “伶牙俐齿的。”他捏了下我的鼻子,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拎着衣服去屏风外,叫下人给他束发编辫,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六百九十三

  我真羡慕这些个男子,头发不过是随便编一编,抹上发油,稍微打理就像样子,哪里像我,半个时辰忙下来都不一定能把行头整理完,腰都累的直不了了。

  大人走到了我的旁边,“你昨儿个告诉那些个孩子,叫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吧。”我算了下时间,答道。

  他想了想,道:“哦,那应该还有时间,我先去院子里面练功。”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您还要去练功?”我不可置信的说道,回头的一瞬间,不小心让丫鬟扯疼了我一绺头发,那小丫鬟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磕头认错,玛瑙知道我的脾性,在旁边使了个眼色,叫她不用跪着了,继续束发就是。

  大人从五年前开始迷上了一种耍鞭子的功法,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练小半个时辰的,累的一头汗,据说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但哪一个功法不都是这么说的?

  反正我是不大信的,有那时间我躺在床上睡个回笼觉也是好的,可大人像是迷了心窍,一听到延年益寿四个字,无论是什么方子他都愿意尝试。

  我怕我要是阻止他去练功的话,转头他又迷上什么仙丹神药,那可就是彻底没救了,所以一直都没敢拦着他。

  “……就是正好有时间,别荒废了不是?”大人底气有些弱的说道。

  我拿他没辙,于是白了他一眼:“那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只要我一会儿能找到您就行。”

  “多谢夫人。”他说完,又靠在化妆台旁边看了我一会儿,顺着门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我也没怎么拘着他,怎么大人就成了如今一副妻管严的模样?真是怪哉。

  六百九十四

  要说过节最值得期待的事情就是年菜了,今儿个桌子上的菜色都是提前半个月都开始忙活的,我那儿媳又怀孕了。

  没错,是又。

  大房家的算下来,四个儿子,俩姑娘,算上肚子里面的这个,都是第七个了。

  每年过年的时候看着那一排的小萝卜丁,我都打心底里犯愁,他们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哟。

  六百九十五

  原本年夜菜应该是儿媳来准备的,但她这边儿身子重,家里面的孩子再怎么不值钱,那也个丁个都是宝,我哪里舍得让她累着,于是大包大揽,一不小心就给弄得丰盛过了头。

  等天大亮的时候,时间也差不多正好,玛瑙打帘子进来,说道:“大房家的和小少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可以进来吗?”

  我站在正院子里面扫了一圈儿,见已经打扫得纤尘不染,那青石板砖地都能看见反光了,点头道:“进来吧,茶都准备好了吗?”

  “备着呢。”琉璃从我身后探头,乐呵呵的说道。

  六百九十六

  我叫大人坐在了正位上,自己则坐在他的左手边,端端正正地把手拢在了膝盖上,姿势还没做好,就见土娃一个箭步朝我跑了过来,喊到:“娘!过年好啊!”

  他身后跟着的小孩子们也有样学样地跑了进来,口里面叠叠叫着:“祖母新年好……”

  最小的那个孩子今年才两岁,刚会说话,走路都走的不大稳当,身后的奶娘双手虚笼着,以防他跌倒,我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朝我走了过来,奶声奶气的含糊道:“稀年好,娘……”

  我:“……”

  儿媳妇儿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哈哈大笑。

  大人将小娃娃抱了起来,坐在了自己膝盖上,点了点他的额头:“辈分乱了,这是你祖母,你娘还在下面坐着呢。”

  我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呀?他又听不懂,好啦好啦,放地上去玩吧,来,有一个算一个过来,过来拿红包了!”

  这帮孩子之所以这么热衷于给我们两个请安,门一开就率先跑了进来,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这红包,指望着拿银子出去买零嘴呢,儿媳妇儿管得严,虽然不管着他们吃水果和饭菜,但是像糕点甜嘴之类的,那是想都不用想,下人们都不允许掏银子去买,发现了一律打个二十大板,赶出府去。

  她是世家出身,管理起后宅来比我要严苛许多。

  六百九十七

  我俩发完了红包,受完了磕头,土娃见自己的大哥元宝没有得到红包,于是拽着他过来,“哥,你要不也给爹娘磕个头,换红包啊?”

  元宝臊的脸通红:“我都多大人了,哪能和你们这些个小孩子一起瞎胡闹哇?去去,给你侄子侄女玩去。”

  土娃撇了撇嘴,没大没小的说道:“咱俩是同一辈分的,凭啥我得磕头你就不磕头啊,哥,你这是不孝我跟你讲。”

  一听这话,我心里面就是咯噔一声,果不其然,元宝最受不了这种激了,闻言就甩着下摆,跪在了我们两个面前。

  我连忙叫下人去搀扶他都没管用,无奈的结结实实受了他三个响头。

  “你这泼皮,”我骂土娃:“天天就会欺负你哥哥能耐,怎么平日里看你读书时就不这么上心呢?你那文章要是有你平日的七巧玲珑,先生早就不打你手板儿了!”

  大人一面从袖口里面掏银子,一面乐呵呵道:“你骂他作甚?我瞧着倒是挺好的,这是给你的红包,儿子收着吧。”

  “谢谢爹。”元宝于是拿着那不到一两的碎银子恭恭敬敬地退一边去了。

  就这,土娃他们还不满意呢:“娘,你偏心,凭啥大哥就能拿八钱的银子,我们却只有三十纹?”

  这死孩子!

  我训迟道:“给你红包都是看在你侄子侄女的面子上,忘了你上个月干什么了吗?你的零用钱早就被扣光了,再多说一个字,三十纹都不给你!”

  “切。”土娃不屑道,走到了大人旁边,小声窃语一阵儿,就见大人哈哈大笑,转头对我说道:“这孩子刚刚跟我说:你怎么就取了这样一个泼妇,哈哈哈哈。”

  我的脸黑了。

  土娃的脸白了:“爹!你咋这么陷害儿子?!”

  六百九十八

  有土娃在的地方永远都是一场混乱,这讨债鬼就是用来气我的,大过年的就让人犯堵。

  我叫儿媳带着孩子们去前院儿等膳了,自己和大人手拉着手,慢悠悠的往外走,他挠了挠我的手心,笑道:“多大点儿事儿啊,也值得你生气?今儿是过年,开心点儿吧。”

  “您说土娃到底是随谁了呢?学习也不好,也不懂规矩,成天除了捣乱没做有用的半点事,就会讨人嫌。”我纳闷儿的嘀咕道。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温和俊熙、礼貌客气的大人用颇为深意的目光扫了我一眼。

  我……

  好吧,

  随我还不成吗?

  六百九十九

  天亮了之后,雪就渐停了,地面上一片银白,闪着微微的碎光。

  这片雪景实在是太漂亮了,于是我临时叫人将窗户打开,又加了几个暖盆,好一面赏雪景,一面吃年膳。

  做在前院的正堂,可以直接看见荷塘后的戏台子,此时已经有一个戏台子里的少年正拿着竹板在唱关公,说的没什么意思,估计不是压轴,就是来热场子的。

  菜码一盘盘的端上来,大人们规规矩矩的坐着,小孩子们却个个已经翘首以盼,盯着下一盘端上来的会是什么菜。

  我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众人,心头涌出一阵带着喜悦的酸涩来。

  那一年,我倒在路上,只有他让轿子停下来,问我伤势如何;

  那一年,我成了他的新妇,红烛帐下,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后不由自主的尴尬扭头;

  那一年,我和失意的他远赴秀城,淌着肮脏的泥水上船,目光只追随在他的背影上,不叫自己后悔;

  那一年,他正值壮年;

  那一年,我豆蔻年华。

  好似一眨眼的功夫,我们都老了。

  可我们的生命还有延续。

  我悄悄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与他十指交握。

  大人不动声色地撇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下,顺势握住了我的手,对桌上的家里人说:“愿岁岁今朝、阖家团圆。”

  于是无论大的小的也纷纷举起面前的杯子,重复了一遍大人刚刚说的话。

  “噼里啪啦……”

  外院子响起了鞭炮声。

  一节节原本红彤彤的鞭炮被烧焦,落在了洁白的雪地上,被急匆匆端菜的丫鬟一脚踩入泥中,没了影。

  阳光烂漫。

  喜团圆,十分圆。

  云水风邀月正圆,无分昼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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