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遥远的祈望
虽然刚刚被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承认为伊露维塔正式的一员，但对于这些正缓缓朝宿舍方向移动的新生们，这个响亮的名头显然安抚不了他们受伤的耳朵，和已经残疾的心灵。
“我发誓，刚刚那个声音绝对有魔力，包含了石化术和精神冲击之类的法术结构！”马卡斯愤愤地说道：“而且我发誓，那个叫菲尔丁的校长老头还有一口格索克腔……”
“俺怎么觉得是冰原腔……”卡迪尔少年巴伦嘟囔道。
“噢，月神在上——”莫林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咱们真地要继续这个话题吗？”
其余两个少年愣了片刻，大概是又回忆起校长的新年祝歌，顿时脸色煞白，从头到脚一阵哆嗦，赶紧闭上了嘴巴。
“不知不觉间一整年就过去了……”莫林感叹着，试图用别的话题把歌声逐出自己的脑海，“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小时候我在海港边的礁石上抓鸟，半个上午的时间就好像有一整个纪元那——么长。”
“差点忘记了！”马卡斯猛地拍了下脑门：“这些天都在查阅书籍，没注意过年的事情，你们先走，我去给——”
话音未落，莫林大声插嘴道：“——我知道路！我带你去！巴伦，你和艾文诺还有蒂尔娜先回去吧！”
说着挥了挥手，不由分说地拉扯着马卡斯拐进了通往另一座塔楼的走廊。
马卡斯哪里抵得住莫林的力气，被揪住的衣领勒得他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眨眼间就随莫林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中。
“哎你们早点回宿舍休息，明天早上还要去上安娜老师的魔法史呢——！”小吸血鬼大叫，引得旁边的同学纷纷侧目，却不知两人到底听到了没有。
……
“嘶……”好不容易挣脱魔爪，马卡斯松了松衣领，抱怨道：“勒死我了！我就是去通讯塔给家里写封信而已，又不是不知道路。”
“知道你要去给家里写信，我也去给家里写封信啊。”莫林淡定地说道。
“那你刚刚那么激动干嘛，手上力气那么大，分明是想勒死我的感觉！”
“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少年的神色黯淡下来：“艾文诺她……她的家人都在战火里遇难了……”
“艾文诺，她不是……亡者么？”马卡斯疑惑道，亡者哪里来的家人一说。
“嗯，可她认为自己的灵魂还是人类，在消逝前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重新被唤起成为了亡者，她还记得身为人类时候的所有事情。”
“那岂不是说她——”马卡斯惊道。
莫林摇摇头：“那些事情都说不清楚，但她经常会想念亲人，刚刚我猜你打算去给家人寄信，便打断了你，也是怕她听到再回忆起那些经历而难过，以后在她面前也尽量注意点……”出门在外的人在过节时给家里寄一封信件说说近况，是大多数人的习惯，并不难猜。
“……那是当然，身为一个贵族，这可是最基本的素养。”马卡斯拍着胸脯保证着。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通讯塔走去去。
通讯塔是宿舍古堡旁边的一座魔法塔楼，用于传送信件消息。
塔楼总共三层，底部是一间休息大厅，有沙发桌椅供排队等待的人休息，也放置着书写信件用的纸笔。两条旋梯分别通往二和三层，第二层便是通讯魔法中枢，结界中悬空漂浮着一个硕大的球形魔法机械，第三层是一个开阔的平台，上面静立许多石像鬼——不活动时它们便如同石雕装饰与建筑融为一体。
当然今天只剩下寥寥几只尚未被使用了。
“通讯球可是第三纪元末期才传入托德尔，它融合了魔法结界与元素阵列，被认为是近千年来最伟大而复杂的魔法机械，据说只有极少精研这个分支的学者导师才能弄懂它的工作原理！”
凡是一接近魔法机械，马卡斯就立刻陷入狂热的兴奋中：
“除了文字，它还可以传送声音和影像。我们现在的通讯系统，是第四纪元初期，由自然神殿负责建造的，它在各个关键的殿堂中安置了通讯中枢。通讯球收到的信息由记录盒保存，再由神殿人员或魔法生物递送到目的地址。当然，因为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通讯价格高昂，而且保密性差——你只能寄希望于操作人员的品德操守，为此，各个国家都在研发新型的通讯装置，但进度极为缓慢。”
在这个时间，等候室里显然只有莫林一人听完了马卡斯的长篇大论，不得不说，在魔法机械的领域，马卡斯确实颇为了解，莫林也是第一次知道通讯球这种东西。
只可惜他依然不为所动，坚定地说：“我还是用石像鬼好了。”
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伟大的魔法师的少年，少年选择遵循法师们一贯的传统——使用魔法傀儡来递送那些不太紧急的信件。
马卡斯只觉得此人不可理喻，翻了个白眼，便一脸热切地走向楼上，让人颇为怀疑他要来给家里传讯的动机不纯。
莫林则在桌边坐下，发了会儿呆，拿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
“派克老爹：
在学院几个月了，这里的生活可一点不像你吹嘘的那么悠闲自在。
除了天昏地暗的课程和做不完的作业外，还有不少烦心的事情。
比如有个红眼睛老师，因为不同意我做法师，动不动就找我麻烦。还给我的作业打了零分，说我抄袭，后来我写了份差不多的交上去就通过了，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我。就是他，之前跟你说过的，学院考核时让我的戒痕烧灼般的疼的那个老师。
之前我和一个学长发生了矛盾，过几个月就要在虚拟竞技场上挑战他了。当然，肯定不会堕了卡兰德家族的名头的。
另外之前和你说过的，在怀特城遇见的欧诺罗姆老师依旧没有消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依然不能使用魔法卡牌，也找不到原因，或许接下去的基础冥想课程会有些进展……”
——
一口气写了满满一页，少年皱着眉头读了一遍，觉得有点问题，想了想，重新拿过一张信纸。
——
“派克老爹：
在学院几个月了，课程很紧张，但感觉还不错。
在这里认识了好几个朋友，还学到了很多新知识。
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达到四级学徒了，精神状态也超过六级，是不是进步很大啊哈哈。
之前在冈底森林里受的伤已经痊愈了，多亏了米涅尔玛的药剂，上次跟你说过的，在怀特城遇到的那个特别厉害的高阶战士，她这学期交换来伊露维塔学习，而且还凑巧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
哦，对了，以前总是听你吹牛说能和巨龙一战，学院里可还有龙族的同学呢，我打赌你肯定没见过，以后他们可是会成为真正的巨龙哦，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啊……
其他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念母亲做的腊肉干了，拜托给我捎点，让石像鬼运回来就行，它应该能运好多东西……”
——
读了一遍新写的，少年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认真地封好了信封。
他走上旋梯，来到塔顶的一个石像鬼雕塑前，把信封放到了它张开的大嘴里，对着身份指环默念，“洛萨公国南方哈里特港飞鱼大道一号卡兰德男爵宅邸。”
一道流光在雕塑表面闪过，坚硬的岩石渐渐变得柔韧，石像鬼微微颤动了起来。它吞下信封，扭了扭身子，从石阶上跃起，张开硕大的翅膀飞向天际，不多时，黝黑的背影便与夜色融在一起，看不清楚了。
又过了好半天，马卡斯才从通讯室里走出。
“这么久，看不出来你还挺挂念家里面的嘛”莫林笑道，通讯球可比写信要方便得多，只要魔力供给充足，选择目的地，按下按钮，启动装置，说话就行了。
却见马卡斯脸色一红，支吾道：“我跟我父亲说……准备申请机械与制造学派。”
“然后呢？”
“……没了。”
“就这一句话你说了这么久？！”莫林惊道。
“我可是酝酿了好久才鼓出足够的勇气好不好……”
“呃……？”
两人刚走出魔法塔楼，却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么？”
“都这么晚了，还来通讯塔，看来不止我们忘了给家里寄信……”莫林正说着，夜色下已看清了那人的面庞，心里一突，连忙说道：“布……布兰德教授，晚上好！”
“布兰德教授好！”马卡斯也慌忙附和道。
不得不说，那双血色的眼眸在夜色里看起来更加吓人了，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丝光芒，扫过两个少年，就仿佛无所附着的怨灵，纠缠着千年不散的愤恨，在少年身边徘徊不去，冰冷彻骨。
连戒痕中的小黑都在瑟瑟发抖。
布兰德点了点头，本不打算停留，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布兰德先生，听说你和二年级的莱恩·史密斯约了决斗。”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啊？……嗯，是的！”没想到布兰德会问自己这个，少年愣了片刻。
“知道了。”没有预料中的嘲讽，没有打击，甚至没有任何表示，布兰德走进了通讯塔。
就好像他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冷冽的冬夜，连校园角落里那些庆祝新年的聚会都已散去，一阵寒风吹过，两个少年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一溜烟往宿舍跑去。
半夜三更在无人的塔楼前偶遇一身黑衣的血眸布兰德，这么可怕的事情再稍稍润色一下，应该能在以后的鬼故事大赛上拿个不错的名次……
两个少年慌张的脚步声渐远，身着黑袍的布兰德走进二层的通讯室。
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圆形的房间，高耸的拱顶，正中漂浮着巨大的通讯球，在魔力水晶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属色泽。
不知为何，布兰德并没有立刻启动通讯球。
他来到墙边，伸出苍白而细长的五指，触到了冰冷的墙面。
魔力从他身体中缓缓流出，复杂的七彩纹路以他五指为中心向外逐渐扩散，墙壁上，拱顶上，地面上，逐一亮起。
他点亮了房间中刻画的所有魔法结界。
然后他眯起双眸，沿着亮起的结界纹路，一寸一寸地检查起来。他眼眸中的血光时明时暗，手指抚过一道道亮起的纹路，直到确认房间中的魔法结界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来到了通讯球前。
也不知他摁了什么，一阵轻微的咔哒声过后，通讯球的外壳向内凹陷，然后慢慢转到边上，露出其中的淡蓝色核心——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与传动臂加上微亮细小的魔力通路以及荧光闪闪的元素几何阵列，即使通讯球并没有启动也依然在无休止地运动变换。
而布兰德给自己的右手戴上了一个机械手套，开始打乱并移动那些细小的齿轮与阵列。
这一幕如果让马卡斯看到，绝对会被惊掉下巴——居然有人能直接改动通讯球的核心，这公认的千年来最为复杂的魔法机械，如果他不是在肆意破坏的话，这世上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布兰德的动作却连一丝停滞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布兰德的额头上也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整块核心的颜色居然逐渐从淡蓝转变为金黄。
他终于停了下来。
布兰德微微出了口气，重新闭合了球体，拿出一块苍白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那面具只有在前额上绘着一副张开的金色羽翼，没有其它任何装饰，乍看过去惨白惨白的有些渗人。
然后他按下了通讯启动按钮。
一阵嗡鸣声响过，房间里的照明水晶一一熄灭。
一片黑暗
可黑暗中却不止他一个身影。
一……
二……
三……
四……
……
影影绰绰居然一共能数出十个身形。
全都看不清脸庞，全都带着苍白的面具。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所有的身形却都纹丝不动。
甚至没有丁点的声响。
黑暗寂寞得想要尖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又多了两张苍白的面具。
终于响起了一个声音——
“时间到了，开始吧。”
这声音让人分辨不清年岁，分辨不清性别，分辨不出心情，分辨不出方向。
“烁星之年，黎明之翼第一次会议。”
“与会人数，十二。”
……
……
因为大半夜撞鬼一般撞到了血眸布兰德，莫林可谓是被吓得精神抖擞。
直到寝室他的小心脏依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毕竟记忆中戒痕烧灼的疼痛太过深刻，欧诺罗姆老师曾说布兰德的血眸是因为特殊的修炼方法导致的，还有引起同样感觉的那个长相恶毒的老人，想必都是偏向黑暗的魔力修炼。
倒是马卡斯因为晚宴喝了很多果酒，此时已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梦到那双可怖的血眸，至于巴伦——莫林两人回来时他就已经在下铺的床上幸福地打鼾了。
看看枕边抱着一条小毯子安眠的小黑，正躺在一条淡紫色的魔纹布袋上，布袋里面还装着从图书馆借出来的柏罗马的手稿，却是不知何时被黑火拿去当了床垫。
残缺的手稿……睡觉……
突然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从少年脑海里冒了出来。
既然对于魔法史这种课程，自己特殊的记忆能力都有学习效果，那对于已经残缺的书稿，是不是能借此得知原本完整的内容呢？虽然听起来挺不靠谱的，但谁知道呢，自己这奇怪的能力可从来没弄明白过呢。
莫林只感觉好不容易安稳下去的小心脏又扑通扑通折腾起来。
正好也睡不着，就像派克老爹常说的，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说干就干，兴奋的少年一下子掀翻熟睡的小黑，也不管它揉着幽绿的小眼睛啾啾抗议，少年靠墙侧卧，摆好姿势，拿过魔纹袋，一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其中的书稿。
脑海中熟悉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是否要阅读该书籍。
少年点了点头。
然后满怀期望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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