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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小心思


  萧程只恨自己的眼睛不能如刀子一般,抹了方兆临的脖子。而当初将方兆临从一堆学童中选出来的谢林,则是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自己为什么就将这个惹事精选了出来,如今给自己,给太医署惹了这么大一个祸。

  《本草新修》并非什么稀奇的医书,别人到罢了,李长洵、萧程、谢林却是看过的,他们当然知道其中记载了:优钵罗昙和瞻波伽可解曼陀华毒。可最大的问题是,书中并未记录两位药怎么用,用多少。他们又不能用裴乐嫣试药,一旦说出这毒有药可解,救不了裴乐嫣,那麻烦可就大了。

  说无药可医,这不是太医署的责任,可有药,医不好,那可是太医署的责任,在场的太医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这有药不敢用,还不如没有。

  萧程、谢林见李长洵绝口不提优钵罗昙和瞻波伽,便明白了李长洵的意思,也都不提优钵罗昙和瞻波伽。但突然跑出方兆临这个愣头青,说了出来,把太医署一干人等架到了风口浪尖处,几人真是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李长洵不提优钵罗昙和瞻波伽能解曼陀华毒,并非不想医治裴乐嫣。他本想等有民间医生揭榜后,从中选个胆大心野的,告诉他优钵罗昙和瞻波伽能解曼陀华毒。一来可以将太医署摘干净,一来又可以救裴乐嫣,可谓是一举两得。偏生出了个方兆临多事,坏了他的计划,将太医署架到风口浪尖上。

  文宗皇帝急道:“李卿!这个小医师说的是不是真的?优钵罗昙和瞻波伽能救嫣儿?”

  李长洵心里一边儿骂方兆临,一边说:“圣上,这《本草新修》成书年短,书中有不少纰漏,臣也不敢确定,优钵罗昙和瞻波伽是否真的能救治女公子。优钵罗昙和瞻波伽虽然没有毒性,但是配在一起就是剧毒,若是使用不慎,只怕不但救不了女公子,还会伤害到女公子,在确定优钵罗昙和瞻波伽有效之前,臣断不敢拿女公子的性命来赌,还请圣上明鉴。”

  文宗皇帝道:“既然不知药效,那就找人试药。”

  “二郎!”慈宣太后语气重了几分。

  文宗皇帝知道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去天牢里找些死囚来试药,若是侥幸得命,便免其死罪。”

  裴贤妃说道:“这两种花,宫中都有,优钵罗昙我宫里有两盆。太后宫里有几盆瞻波伽。”

  早有伺候的太监去宣旨,搬优钵罗昙和瞻波伽到行宫。文宗皇帝又只留下太医署几个主要的医师,将一干人等都遣散。李长洵和萧程给裴乐嫣施了针,压制住曼陀华的毒性。

  李长洵又千叮咛万嘱咐,裴乐嫣中毒后,手会紧握,切忌不可强行掰开,否则将会伤到她的手筋。偏偏李潺身上的黑金玄甲是代宗皇帝当年御用之物,是不能损毁的。文宗皇帝只得让人另搬一个矮榻,放在裴乐嫣的床边,以纱帐相隔,给李潺用。

  唐朝虽然开明,没什么礼教大防之说,但两人共处一室,也是不太合规矩的。但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文宗皇帝还下了封口令,谁敢将此事儿传出去一句半句,一概格杀勿论。

  文宗皇帝和慈宣太后是要去主持百官宴的,但是慈宣太后心中挂记裴乐嫣,便派裴贤妃主持女宾宴。自己留在偏殿,守着裴乐嫣。本来按照慈宣太后的意思,是将偏殿的西配殿收拾出来,她住进去,守着裴乐嫣。裴贤妃哪敢真让慈宣太后住到西配殿去,为了安慈宣太后的心,裴贤妃亲自留在西配殿守着,才算打消了慈宣太后住到西配殿的念头。

  百官宴上的百官净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文宗皇帝和裴贤妃意兴阑珊,各个谨言慎行,生怕触了帝妃的霉头,被当成出气筒。

  裴乐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裴家的女眷也没了相亲的兴致。也都留在宫中,给裴贤妃打下手,当个替补。

  文笙还没找到裴阙,倒先碰到宫里出来传话的小黄门,听说裴乐嫣昏迷不醒,文笙早已急的跟什么似的。偏偏裴识在轮台酬军,文笙只得派人去东都洛阳请镇守东都的裴度回京。

  文笙在谪仙楼找到裴阙的时候,裴阙还未醒酒,满嘴的嘟哝:再来一壶。文笙叫了几次,都叫不醒,又气又急,直接叫人去提了桶冰冷的井水,对着裴阙兜头泼去,裴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嘴里嚷着:“哎呀不好,掉河里了!”

  文笙又是一块干净的棉布丢了过去,说:“大公子可清醒了?”

  裴阙挣扎着,从棉布中露出头,说:“文笙姐姐,你这醒酒的法子,也太粗暴了点。”

  文笙没空跟他瞎掰扯,硬声说道:“大姑娘在骊山行辕出事了,我已经派人去东都请老相爷了,大公子若是酒醒,就赶快换了衣服,随我去行辕。”

  裴阙听说连爷爷都惊动了,心中大为不安,在小厮的服侍下,浑浑噩噩的换了衣服,上了文笙带来的马车,一路朝骊山行辕赶去。

  文笙的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好像是阿姐重病了,重伤了,可阿姐怎么会重病?会重伤呢?那个无所不能的阿姐,怎么会生命垂危呢?不会的,一定是阿姐恼自己不知轻重误了骑射大典,想要惩戒自己的。

  文笙看着放佛傻了一般的裴阙,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听说裴乐嫣生命垂危的时候,也是不愿相信的,只希望小黄门传错话,可那小黄门怎么敢传错呢。裴阙自由蒙裴乐嫣照拂,两人感情深厚,裴阙怕是最不愿意相信裴乐嫣出事的那个。

  安静的偏殿,呼吸微弱的裴乐嫣,压到裴阙喘不过气来。看到散了晚宴,来看裴乐嫣的文宗皇帝,裴阙逃离了偏殿。

  因为文宗皇帝和慈宣太后心情不豫,百官宴后的焰火会也被取消了。武梓安不放心李潺和裴乐嫣,踏着一路的灯火,朝偏殿而去。此时,换过衣服的武梓安,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武大人。

  漫天的孔明灯,是宫中诸人自发为裴乐嫣祈福放的灯。武梓安冷冷一笑,这漫天的孔明灯,又有几个是真心诚意为裴乐嫣祈福的呢,大部分不过是希望借此博皇帝和太后欢心的手段罢了。

  偏殿外的竹林,一片幽静,半个人影也没。偏偏一阵细碎压抑的哭声,从竹林中传了出来,听起来有点慎人。

  武梓安走近一看,裴阙蜷缩在回廊上,将头埋在手臂中,尽力压抑着哭声。武梓安没见过这样的裴阙,也不知道如何劝解他,默默地站在一旁,陪着他。

  一直哭到头昏眼花,裴阙才抬起头。看到了在一旁的武梓安,裴阙说道:“我现在好想听阿姐骂人,阿姐骂人的时候,气势可足了。她要是现在醒了,让我跪祠堂也好,罚我抄经书也好,让我背书也好,我都是愿意的。”

  裴阙说:“梓安,我害怕在偏殿里待着,我明明知道我应该寸步不离的守着阿姐。可我不敢,我真是太没用了。”

  武梓安拍了拍裴阙的手臂,说:“阿阙,换谁遇到这样的事儿,都会害怕的。”

  裴阙抹了把眼泪,说:“我阿娘去世的时候,我才五岁,我已经不太记得阿娘的样子了。我只记得,阿娘病了,不能陪我玩儿了。阿娘去的那天,我以为阿娘是睡着了,只要我乖乖的不吵她,她很快就能病好,陪我教我练剑,教我骑马。可是阿娘再也没醒过来。后来都是阿姐教我练剑,教我骑马,教我读书习字。阿姐才比我大五岁,那时候也不过十岁,她还是个孩子,她就要在孙姑姑的帮助下打理整个家了。再后来阿姐去了回鹘,回来的时候,骑射更厉害了。从小我就觉得阿姐好厉害,简直是无所不能的,可是她现在的样子……”

  武梓安说道:“你阿姐不会有事的,杨姑娘已经去药王谷请医圣的后人了,你阿姐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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