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托孤意
李涵的话,这两日一直萦绕在李潺心头。当初在擢秀楼吻她也好,猎场比箭时抢她手帕也好,救她、护她也好,不过是为了做戏给人看罢了。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也许是李涵跟他说了那番话,也是更早,在她发现自己隐藏的心事的时候……
那日,李涵走后,武梓安和裴阙也来看了裴乐嫣,两人跟李潺问了裴乐嫣的情况之后,武梓安辞了李潺,离开了行宫。裴阙则在偏殿的外间架了个榻,住在外间。
这两天,裴乐嫣一直昏迷,未见有什么变化。民间医生来也了两波,也没起到什么作用,那边李长洵等人用死囚试药也没什么结果。
第二天晚上,裴度就从洛阳赶了回来。洛阳到长安一去一回,是三天的路程。裴度不到两天就赶回来了,可见是连夜赶路赶回来的。
“天意难测,不遂人意之事常有。臣自然会竭尽权利,为嫣儿争取一线生机,但是有些事儿非人力能改变的。若是有万一,臣希望圣上不要怪任何人,尤其是太医署的御医们。”裴度说道。
文宗皇帝没想到裴度见到第一句话,就是求他不要为难御医,怔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慈宣太后说:“二郎,裴卿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迁怒于御医,谁还敢全力救治嫣儿。”
裴度说道:“圣上,臣知道您和太后都担忧嫣儿,但嫣儿中毒一事,并不简单,对手太过狡诈,现在还不是反击之时。臣希望圣上能够沉住气,许许图之,万不可因嫣儿一人,乱了方寸,误了大事。”
“朕知道了,”文宗皇帝说,“裴老相爷赶了这么久的路,应该累了,我在行辕给你准备好了房间,这几日,裴老相爷就留在行辕,一边可以守着嫣儿,一边还可以帮朕处理政务。”
裴度也就留在行辕帮文宗皇帝,处理政务。
裴乐嫣的毒一直没找到解毒之法。到第三日,裴乐嫣的病情明显加重了,从最初每隔两个小时呕一次血,到了半个小时呕一次血。
第三日傍晚时分,裴乐嫣忽然醒了,说要见裴度和文宗皇帝。
李潺缱了小黄门去请文宗皇帝和裴度。
李潺见裴乐嫣松了手,正想去退出去,裴乐嫣却说:“还劳烦颖王扶我起来,让我靠会,我实在是没力气了,我不想他们担心。”
颖王心知,裴乐嫣一向看他不顺眼,但凡有一点可能,都不会求自己帮忙。如今肯让自己当软垫给她靠,只怕是中毒太深,失了体力,顾不上这些了。
裴阙就在外间,听说裴乐嫣醒了,第一个冲了进来。裴阙坐在脚踏上,说:“阿姐,你可醒了。”
一直守在外的谢林,赶快进来给裴乐嫣号了脉,只是这一脉号得他心惊胆战,裴乐嫣脉息紊乱,如今的清醒,分明是回光返照,吓得谢林赶快缱人去请李长洵和萧程,却被裴乐嫣却拦住了。
裴乐嫣问道:“不必了,谢太医,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谢林心中叫苦,李长洵和萧程两个老狐狸,自己跑去研究解药,把自己留在这儿受天子的雷霆之怒,却又不得不安慰裴乐嫣,说道:“不会的,李太医和萧太医已经在研究解药了,女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裴乐嫣摇头道:“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了,你去外间候着吧,我和阿阙说说话。”
谢林逃也似的离开了偏殿。
裴乐嫣费力地伸手,够向裴阙的头,摸了摸裴阙的头,说:“我整日只知督促你念书练武,对你诸般严厉苛求,你心中是不是怪我严苛无情?”
裴阙用力地摇头,说道:“不,阿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裴乐嫣说:“父母早逝,为了你能早日成器,我对你确是少呵护,多训斥……阿阙,你总有一日要撑起裴家,要独当一面,我能护得你一时,护不得你一世。你若不强,我怎能安心?”
裴阙心揪着疼,阿姐这话,怎么听都像在交代后事,裴阙说:“阿姐……”
裴乐嫣说道:“阿阙,若你生在寻常人家,我也想像其他姐姐那样,温柔待你,哄你,疼你,护你一世平安喜乐。可裴家,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你若不够强,便没办法护住自己,护住裴家。”
裴度也赶了过来,说:“嫣儿。”
裴乐嫣对裴阙说:“阿阙,你出去吧,我跟爷爷说会儿话。”
裴阙虽然心中担心,还是乖乖的去了外间。
裴乐嫣说:“爷爷,阿阙性格张扬性,在京中也得罪了不少人。我虽有心严厉教导,但是他一撒娇,我就忍不下心……终归是我太放纵他了,若是我这次真的挺不过来了,爷爷就把他带到东都,看着点,少让他惹点麻烦吧。”
“朕答应你,无论阿阙闯多大的货,朕都对他网开一面,保他平安。”文宗皇帝也赶了。
“不,”裴乐嫣道:“皇兄,若是裴家不幸败落,还请皇兄找个山清水秀之地,让阿阙当个小乡绅,一辈子远离是非吧。”
文宗皇帝说道:“嫣儿,你有今日之祸,是朕没保护好你。”
裴乐嫣摇了摇头说:“今日之事是意外,皇兄不必介怀,既然对方想要害我,怎么都会找到机会的。”
裴乐嫣话锋一转,说:“皇兄,人之将死,我还有几句话要嘱托你,为君者,受百姓供养,自当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如此方对得起这天下。如今大唐内有宦官之忧,外有藩镇虎视眈眈,皇兄万万不可急躁,一定要沉下心来,静待时机……”
话未说完,裴乐嫣又是呕了一口血出来,文宗皇帝大急:“嫣儿,这些话,等你好了之后,慢慢说给我听。”
裴乐嫣摇了摇头,“皇兄,我怕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郑注、李训两人为人正直,可信。户部尚书王璠、大理卿郭行余忠心可鉴,可以为一方节度使。京兆少尹罗立言处事公断,可以将大理寺托付于他。太府卿韩约忠于圣上,又懂带兵,可以放到军中历练。皇兄,你要善待寒门出身的士子和将校,毕竟他们没有背景,只能仰仗圣上的恩宠,如此,才能跟你一条心。颖王有治国之才,又了解各地情况,皇兄以后遇事,可以多与他商量。”
听到裴乐嫣不计前嫌,向文宗皇帝举荐自己,颖王也是有些讶然。裴乐嫣是真心实意地为文宗皇帝谋算,越是明白,颖王越是觉得可惜,裴乐嫣如此智谋才情,却要英年早逝,真是天意弄人。
又是呕了一口血,裴乐嫣就着颖王递上帕子,蹭掉嘴角的血,将头歪在颖王肩上,说:“皇兄,不能继续帮你出谋划策了,看不到你治下的盛世江山了,好遗憾啊……”
颖王喃喃道:“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可以亲眼看到大唐如何在皇兄的管理下,重新成为最耀眼的帝国。”
文宗皇帝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颖王,他对嫣儿的心思,只怕他自己都没发现吧。
可惜,颖王的话,裴乐嫣并未听清,裴乐嫣又是呕了一波血,昏了过去。李长洵和萧程诊了脉后,表示:裴乐嫣此番清醒,太过耗损精神,毒已入骨髓。
颖王叹了口气,裴乐嫣清醒以来的事儿,他看的最清楚,桩桩件件都是需要多番思虑,极耗费心神的,裴乐嫣如何还撑得住,她这是拿最后的生命来安排后事。
正在众人心烦意乱之时,又见小黄门来报,说武梓安带着人,在外间求见文宗皇帝,说是有要紧的急事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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