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寸步寸血(下),血河再起
此字一出口,围堵在出口处的三十人皆面色一肃,齐齐扬起手中兵刃。
这一战的主动权从来都在十三大盟手中,他们要和,只需一纸入城令,别说是冰原千万武者,便是再有千万,规模巨大的狱城也容得下。
然而城容得下人,人却容不下人。
冰原上有囚犯,有囚犯受极寒侵蚀而身体异变形成的冰鬼,还有囚犯传承下来的后代。
已成繁衍生息之地。
赵候一个杀字出口,预示着从冰墙墙外而始,偌大冰原,从此成为杀伐之地。
尚在冰洞内的血伍在赵候与大盟中人对话时陡然停滞,又在片刻沉寂后随着一个杀字缓缓向前移动,仅五步,血伍前进速度便只能以寸进来形容。
战斗已开始
赵候向正对自己的上官奉剑悍然袭杀。
深灰色狼铠将他老朽不堪的身躯撑起,露在外的脸部已被罡铠遮住,狼性残忍,身穿狼铠的赵候做了茫茫冰原上苟延残喘的狼群头狼,带领已至末路的狼群向十三大盟发起最是残忍不过的赴死之战。
赵候之后,身穿红衣的武者纵身向呈半圆包围他们的其余二十九个武者杀去,三十人对三十人,十三大盟选的战场只有这么大,在冰墙外会被围攻,在冰洞内会久战而疲,只有在此地,他们才可以从容以对,将作乱的冰鬼们全部清剿。
赵候人老成精,进冰洞时无人阻拦,出冰洞时三十位已至铠身境的武者围堵,怎会不知面对绝境。
他为冰原千万武者开一条路,却不知在十三大盟乃至武城眼里,冰原上的不是千万武者,而是千万冰鬼。
深灰色狼影速度超绝,迈步便至上官奉剑身前,双匕化利爪,一刺肋,一刺喉。
被两柄短剑截停身前。
上官奉剑身穿之铠为华美异常的鸾铠,纹理天生,穿插交汇于鸾铠之上,动作之间五彩迷眼,不似人间物。
她以两柄短剑截住赵候双匕后,双剑一拨一引,一套挥动之间鸾火相伴的剑术使了出来。
红蓝两色交织,鸾火轻燃,在她身前形成亦攻亦守的火网。
将赵候轻轻松松挡了下来。
一步未退
其余二十九人同样如此,把袭至他们身前的红衣武者们全都挡下,一步也不让其向前移动。
冰洞出口腾开小小一块空地,瞬间被后方武者占满。
在洞内他们便看到局势如何,却毫不犹豫舍身而前。如赵候所言,他们此来是为冰原上武者开一条路,开得就开,开不得就死。
战斗进行的极是压抑。
若是李鸦目睹眼前战斗,定会觉得极其乏味,从来到冰原之始便被压抑随身,连从来都是让人血液沸腾的战斗也看起来压抑,这个冰狱的主色调只有压抑两字。
六十人在狭窄范围内一板一眼的见招拆招,兵器一触即收,能以伤换伤也不下手,就像每人身上都有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他们,让他们别割开对方的皮肤,别在这冰城里染上不一样的色彩,更不要用惨叫打扰这里的宁静与和平。
赵候分心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回光返照,说不定下一瞬就会死去。
双匕翻飞,随意抵挡上官奉剑漫不经心攻来的双剑,赵候目光越过她,再越过她身后一圈比一圈长,层层叠叠上百圈的武者,放到了他所能看到,离他最近一座用冰块开凿而成的酒楼上。
彼为人间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赵候眼角扫过身侧三五人,双匕格开上官奉剑两柄短剑,不攻不守,欺身向前。
独狼行于刀尖剑刃之间。
任由上官奉剑两柄短剑划过自己两肋,速度陡然提升近倍的赵候在她始料未及之下,留了两条还未坠到地上的血痕,从其身侧一掠而过。
血痕坠地,摔成大大小小血珠。
笔直向酒楼方向延伸。
闷哼如惊雷,一直压抑着的战斗终于回归其酷烈本色,二十九个正与十三大盟中人交手的血衣武者齐齐刀刃加身,然后齐齐向挡住他们去路的武者们发起有死无生的暴烈冲击。
一圈血珠洒落,武者的强悍生命力让他们身受致命伤后仍旧顽固前进。赵候浑身上下数不清伤口连身上狼铠都遮掩不住,孤零零一人穿过兵器形成的血路,来到他认定的人间所在。
一直硬挺的腰深深弯了下去,赵侯散去身上狼铠,弓腰转身,费力坐到酒楼台阶前,面对一路追着他过来的上官奉剑,咳了两声,呵笑两声,睁目而逝。
双匕早弃,赵候身边只留一寸堆叠一起的冰血。
一朵含苞待放的艳红花朵在冰洞出口处绽放,二十九人冲击几步后被利刃破身,皆剩残躯,战场之上刀尖无眼,孤身入敌群,只会被乱刃分尸。
一颗颗脑袋掉落,一具具尸体栽倒,寸寸冰血堆叠,二十九人未能杀一人,只将包围圈冲开两步。
三十人之后又三十人。
艳红花朵盛而不凋,一点点往开绽放。
冰血一寸寸向前延伸,血伍一寸寸向前推进,渐有惨叫声起伏,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烈过一声。
天空赤光失色,从没经过如此规模战斗的武者们失去理智,脑中只剩下杀死对方的执念,十三大盟中人渐有死伤,当先三十人人人带伤,心生惊悸,退到后方掠阵。
头颅满地,残尸满目,没了主人的兵刃四处散落,限于扩大至三十米便再次僵持的小小战场,虽小,却惨烈无比。
战斗前不知算不算谈拢的条件只做缪言,哪里还分什么天才不天才,战场上,只分胜败,胜者生,败者死。
尸体渐渐堆叠,战斗的场地再次向外扩散,由三十米扩至五十米,十几分钟后,又由五十米扩至八十米,再过半个小时,八十米战场扩至一百三十米。
铺了满满一地红衣尸体。
红衣,红血,间杂不那么鲜艳,却被血液染为暗红的十三大盟武者尸体。
再没有比战争更残酷的事了。
凝出异象的武者,放到一座小城中是当之无愧的栋梁之才,现在却铺成一地血妆,为这座冰城染上永不褪去的颜色。
冰洞内武者前进的速度渐渐加快,位于最后的李鸦和武极听着从响起就不曾停下的喊杀声,看着少女忍不住颤抖的身体一步步向前挪。
害怕了
怕她死了
三万三千武者死了得有一万多了吧,两人只觉惨烈,只叹生死只在一瞬间,便是再过上半天,这三万多武者全都死了,两人也不会怕,大不了事不可为远远望上一眼掉头就跑。
可这少女……
沉默着跟随不断前进的血伍,李鸦在心里不停计算过去了多长时间,预估着还有多少时间就能走出这冰洞。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两人身前最后一队血伍纵身跃出冰洞。
冰洞外景象彻底落入两人眼中。
十米直径的一块半圆空地上血液不断流淌,来不及被冻住就被散着丝丝热气,从空地外堆叠尸体下流出的血液覆盖。
淌到两人脚下,凝为红色的冰。
他们两人竟然未察觉脚下冰面不知何时在往高抬。
血泊之外,一圈尸体向四周散开,越堆越高,一层压一层,直到把两人视线挡住。
几为尸山血海。
骤然看到如此惨况,李鸦和武极不由自主呆愣,心里不知为何生出既惧又怒的复杂感觉。
惧占七分,也许是人之天性,生人惧死人,更别说像这样堆叠,眼里除了尸体再无它物,除了死亡再无它感。
已到极致的残忍。
怒则为无名怒,根本不知该为何而怒,是怒这残忍,还是怒这惨况。
不知该归于哪具尸体的头颅,该归于哪具尸体的残肢断臂,更不知该归于哪具尸体的血液,在两人眼前简简单单刻画出何为惨绝人寰。
两人应该掉头退走。
战斗进行到如此境地,不管什么人,只要一露头,必然陷入生死厮杀中。
呆愣片刻,李鸦往前迈了一步。
武极同样往前迈了一步。
也许还有那么一丝机会能进了城,两人只是过客,只是看客,不应被不分青红皂白卷入战斗中。
也许可以帮那个少女一把,再不济,拉着她逃跑总可以。
冰面一步比一步更高,假如不是在这样的极寒中,血液已流成一条河,鼻间血腥味已浓至呛鼻。
走出冰洞,踏足城内,李鸦一把扯住欲抢先一步走在他前面的武极,直接把他拽到自己身后。
“单打独斗你走前面,这么多人,数都数不清,我走前面比你强。”
脚下还未凝固的血液一丝丝飘起,随着李鸦迈步向前走,一丝丝变成一滴滴,悬浮于他身边,再缓缓依附到他身后血身之上,一滴滴又变成一股股,不断填充到十丈血身中。
脚下踩到第一具已经被冻硬的尸体上,时隔两月,李鸦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用的血禁之术再次凝聚出一条血河。
一具由血液构成,名副其实的血身,一条十米长一米宽的窄窄血河。
以及李鸦和血身手中各持一柄,血焰高燃的长刀。
缓缓出现在已经扩散到一里地的战场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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