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西山
襄阳城西门,鲜有人走。西山之上,本来就是葬地,又应了西去这个说法,往来于西门的人便更少了。
襄阳城到西山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从西门出来,穿过那一片长长平坦的大地,只需要半柱香的功夫。如果有一辆马车的话,这个时间会被缩得更短。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阵马蹄声打破西门的宁静。
大地苍茫,几十人的马队,像一支黑色的箭,划破了黄昏的宁静,直指西山。
几十匹清一色的黑马在前方开道,马上铁剑门帮众黑色劲装,时而小心看着道路两边,时而照顾着身后几辆马车。那几辆马车被栗色的马拉着,在御者的长鞭下跑的飞快,整个马车车厢被罩在黑布之下,将车内的情形遮掩的严严实实。
盏茶功夫后,车队已经飞驰到西山脚下。
马队为首乃是一面色冷峻的中年人,把一直扶在腰畔长刀的左手,轻轻向半空举起,右手轻提手中缰绳,压住了整队速度。中年人轻带缰绳,让出主道,让背后的骑手带队缓慢向前。
马队中后位置上一个骑技尚显笨拙的年轻骑手,回首看了一下身后的几辆马车,面露不忍之色。犹豫了一下,双腿一夹,操控着胯下马匹快走几步,到了中年人面前,小声说道,“队长,这些人真的都要……?”
“林大柱,你要知道,哪些是你该问的,哪些不是你该问的。”那中年人蓦然扭头,双眼一眯,沉着脸,看着身侧的年轻人喝问道,“律津小镇,几百口人死于非命。在我铁剑门的地盘,指月门然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行径,这些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我记得,你好像就是律津的人吧,怎么竟然对她们还起怜悯之心。过一会儿到山上以后,第一个,由你来动手。”
闻得中年人如此说,林大柱心中一片轰隆,仿佛眼前这长长的车马队是从自己的心中踩过。
林大组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身后的扬起尘土,放慢速度的车队,又扭头看了看律津的方向,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林大柱当然知道此时等待的后面车队里指月门家眷的是什么,这是一次针对指月门的复仇行动。林大柱一直在铁剑门中,得知律津被屠灭的消息后,已经是事发的几日之后了。还未曾从震惊与痛苦之中缓解过来,铁剑门内与他交好的人偷偷告诉他,屠灭律津的乃是指月门,据说是指月门主司空玄亲自下的命令。而后,铁剑门在门主郑钦的亲自指挥下,发动了针对指月门进攻,却不曾想,扑了一空,指月门的大部分人已经逃之夭夭。偌大个指月门,只剩下一些妇孺,被铁剑门带到西山处决。
血债血还,指月门必须要付出代价......这是郑钦给律津血案定下来的规矩。
为了白云楼,为了律津,为了报仇.....
可是所谓的报仇,就是用刀杀死这些妇孺么?难道,报仇不是要去杀死那些指月门里去屠杀律津的帮众么?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林大柱,强行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手中紧紧的攥了攥缰绳,让自己显得更加坚毅一些。
“属下,遵命。”林大柱坐在马上,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命令之中,双手抱拳,用力喊着,他担心如果不用力,从他的口中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中年人很满意的看着林大柱神色的转变,叹了一口气道,“还是那天问你话,你再想一下,丁师傅平时有哪些异常?指月门为什么会冲着丁师傅去?不把指月门针对律津的意图弄清楚,我们寝食难安啊。”
马队卷起的沙尘落在两个人之间,车马辘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大柱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这些问题,在向李大柱告知指月门屠杀律津后,已经有无数的人已经问了无数遍,此刻中年人又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对于中年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本来便是这次西山之行的重要目的之一。然而,回答他的依旧是林大柱一脸的迷惘。
林大柱摇摇头,用茫然的口气回答道,“我不知道指月门为什么会冲着丁师傅去。丁师傅虽然平时性格孤僻了点,但完全不像是会武之人。至于其他伙计都没有在律津,整个附近最可能的地方,就只有袁掌柜姑丈家了。”
“那个袁掌柜的姑丈家就是空的。”中年人心中骂道,脸上却带着微笑,伸出手来,拍了拍林大柱的肩头,“别想了,调节一下心情,等一下你还要动手,动作利落点。”
看着林大柱追向前去的背影,中年人微笑的脸沉了下来。远远的看着这里的一个消瘦的骑手赶过来,低声问,“队长,这个林大柱,还有没说出什么来么?”
“不管了,跟着他点,别出意外。”中年人没有回头,眼睛闪过一丝狠戾,低声径自吩咐着,“一会儿,最后来把硬的,若是还没有问出什么,你直接了解了他吧。”
“了解了他?”消瘦的骑手一阵错愕,“门主那边——”
“这不是你该问的。”中年人狠狠的止住了骑手的问话,四处稍稍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审问解决林大柱的时候,距离我们和马车远一点,不要让我们看到。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不要太多,带三四个信得过的吧。”
“遵命。”消瘦的骑手向中年人一抱拳,策马向前飞驰而去,操控着胯下马屁,紧紧掇在林大柱的后面。
山道之上,马队那位中年的队长,回首看了一下后面的车队。奉命杀掉马车中指月门的家眷,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是隐藏在第三辆马车中的几个人,那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几个人,想到赵天殇赵爷面对他们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看向自己时候那倨傲的眼神,也就能够容忍了。
中年队长此时万分希望指月门的人能够出来,让他看看这几个人的成色。
当然,他也知道,指月门的人若是当真出来,杀在第一波的人依旧还是自己这些人。怀着矛盾的心情,看着马车与骑手们距离调整好后,中年队长马鞭一挥,指着一条盘桓的山路说道,“上山。”
马队轰隆隆,斥候散开,骑手们一马当先,向山上奔去。
......
西山里,南八带李凭藏身的山崖斜侧方,一个更大的山崖。
褐色的岩石壁立于空谷之上,秋天干燥的季节,岩石上些许青苔早已经枯萎,落日的余晖投照在对面稍低一些的山头,远远看去,整片山崖呈现出青灰色,一派肃穆。
背光的崖壁上,有个很难令然发觉同样清灰色的小点,在缓缓移动。
李凭将身体紧紧贴在这片石崖,探出手臂,左手扣了扣突出来的石头,确认稳固之后,三根手指用力,将重心一点点向左侧挪了过去。抬起腿,向嶙峋峭壁的更高处攀爬。陡峭的山崖上,感受着体内运转如意的内息,李凭心中赞叹,曾经很难的攀岩动作,在内功的带动下,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再有两丈便到崖顶了,李凭调整着呼吸,积蓄着身体里的力量,脸紧紧贴着石壁,感受着石崖上传来的余热,低头向斜下方望去,黄昏间的山谷,早已经看不到他和李白躲避的小石崖了。
作为曾经的一个资深户外运动爱好者,远远的看到这片山崖,手痒了一下,便过来攀爬。
天快黑了,李白还在小石崖等着。
虽然有体内气息的加持,前世养成的良好攀岩心理,让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李凭调整心情,小心翼翼的向上爬去。
一盏茶之后,山崖顶端。
“哈——”李凭抓着山崖边向外翘起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在山崖的顶端探出了头。然后,李凭便看到一截紫红色的衣袍,垂在崭新的青色皮靴上。
皮靴的主人蹲在悬崖边,是个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的年轻人。嘴角带着邪邪笑容,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居高临下端详着自己,满脸好奇,嘴里喊不清的嘀咕着,“竟然爬上来了呢,真是条汉子。”
微风拂过,这个九月黄昏里,西山之上,李凭紧紧扣着山岩,二人双目相对。
“你,就是李凭么?”纨绔子弟吐掉狗尾巴草,开口的瞬间,那邪邪的笑意,瞬间转化成一种真诚,“很高兴,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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