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执念
“什么是金斧头银斧头......”我哭着问道。
后来，我试着让小爸给我讲金斧头银斧头，他说那么蠢的内容会把我听笨，所以拒绝了。
而在当时，他就更没讲故事的兴致了。
“金......那是个故事，就是教育你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他把我的肉身举了举，“这张脸被烧成这样，手也没了，怎么会是你呢？！”
眼看，他就要失去耐性，我哭得更伤心了：“这真的，真的是我啊！你看我们的衣服都一样啊！”
魂体的穿着，确实应该和出窍那一刻的肉身穿着一样。
可他看都没看手里的肉身，就干笑道：“要是衣服一样就是你，那满大街都是你了。”
他这样说，是因为那几天，我本被打扮成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
“鞋也一样啊！”
他把手里的肉身又往上提了点，看看肉身脚上的鞋，又看看我的鞋......
而后，他的目光，就在我的魂体和肉身上扫了好几遍。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惊讶起来，然后问我：“你是不是从这里面出来以后，别人才把这个身体弄成这样的？”
飞儿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插话进来：“不怪他惊讶，我也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的魂体是完整的？”
这个问题，小爸当时也问了。
可就算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准确的答案。
凡人身魂合一时身亡，肉身被破坏成什么样子，出窍的魂体就是什么样子，连一个蚊子包都不会少。
所以，才会有吊死鬼、断头鬼这类触目惊心的魂体。
而那天的小爸，在反复确认我是先伤成那样，才溺亡在水中的时候，他的脸色逐渐温和了。
“一定，是有太多还想去看、还想去触碰的东西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温和，已经成了温暖。
飞儿，似乎也被这句话感染了，她松开了扣着我腕子的手，感叹道：“我曾劝过不少人，劝他们放下执念，可你这样的执念，我是不忍心否定的。”
然后，她那只手，轻握住了我先前探过去的那只手。
小爸，开始替我的肉身整理仪容。
他的手很笨，一看，就不懂怎么照顾人。
我呆呆地看着我的肉身，这具肉身，从额头到胸口，都已变成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深红色。
小爸说，这是烧伤。
我不记得我被火烧过。
但印象里，似乎在进到那间让我面目全非的屋子后，躺在一张桌子上的我，被什么液体淋过。
在淋上那种液体前，我就被打了一针。尽管那一针让我像是睡着了一样，我还是记得淋上液体后，那被无数根针刺一样的感觉。
相比之下，断去双手，是我在清醒一些后才意识到的。
打理完我的肉身，小爸脱下了他的衬衣，把我的肉身盖了起来。
他问我，认不认识家在哪里，说是要把这肉身，交还给我的爸爸妈妈。
“不要！不要给他们，就是他们，把我变成这样的！”
听到我的话，他的眼睛一下子眯得很细，就像闭起来了一样。
但是，我可以肯定，他问话时，那双眼睛是看着我的：“你是说，你的父母，把你弄成这样？”
我有点怕他当时的样子，没敢回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的父母，存心把你弄成这样？”再问这遍时，我几乎没看到他的嘴唇动过。
很明显，他不相信天下会有父母去这样对待孩子。
爸爸妈妈，还有姐姐，这些称呼，在我心里没有一丝暖意。我知道被我这样称呼的人，配不上这样的称呼，可我又偏偏必须这样称呼他们。
再次点头确认了他的问话后，我只看到他那双眼中明亮的光辉，忽然变得极其刺眼。
在这片刻的刺眼过后，我再看清他那双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被死黑填满！
发现那双眼睛异样的同时，我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一片漆黑之中。
冰冷的陷落感，似乎永无止境......
“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他的声音。我怕得只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接着，我就把我的记得的所有遭遇，全部讲了出来。
等我讲到我从肉身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头上。
与此同时，刚才那黑暗的陷落感也没有了。
我又看向了他的脸，他还是先前那副眯着眼的表情。
不同的是，那两道眯着的缝隙中，已经闪起了凌厉的寒光！
如果是现在，我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就可以预见到后面的事情了......
“今晚，我怕是要被你的故事，气得睡不着觉啊......”他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了，“不过，谁让我睡不着，我就让他醒不来。”
说着，他坐了下去，他的魂体又一次离开肉身，站了起来。
然后，他的魂体拉着我，飞在了低空之中。我按着他的吩咐，凭印象去寻找我的那个“家”。
我的“家”，就在我落水处不远的一个即将动迁的棚户区。虽然绕了些圈子，但他飞得很快，没多久，就找到了。
也许是他担心肉身一直留在河边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他还是先带着我，回到了河边。
他回到自己的肉身后，起来走了几步，蹲在我的肉身前，观察了一会。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是真不想死啊。”
我确实不想死，但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他也没解释什么，一把捏住了我的脸，直接就把我摁回到了我的肉身里！
一回进那具伤痕累累的肉身，所有的伤痛，立刻就回来了。
我再次看不见东西，说不出话来！
更糟糕的是，近日那种让我昏昏沉沉的感觉，没有了。身上的各处剧痛，立时变得极其清晰！
我顿时惨叫了起来，惨叫中，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痛，是因为你太想活着。”
飞儿，也再次惊讶了：“这么说......溺亡那么久了，你肉身里的七魄还没有散尽。”
飞儿说的没错，小爸说“你真是不想死啊”的时候，就是因为发现了这点。
一般来说，七魄散尽后，魂体才会出窍。而散了魄的肉身，就成了完完全全的尸体。这时候，就算把本人的魂体引入，也不过是被亡魂附体的行尸。
这样的行尸，是不会感知到生前的伤痛的。
也就是说，在那一刻，我可能已经被小爸救活了。但是，回到那时的肉身中，只能说，是生不如死。
所以，小爸说了后面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让你好好地活下去，可在让你解脱之前，我会演一出好戏，作为给你的送别礼。”
说完，他就抱起了我。
走了一段路以后，我听到他打了个电话，说是让谁一小时后去到什么地方。
再走了一段，他把我放了下来。
然后，我又被他从我的肉身中拽了出来。
“这出好戏，是送给你的，自然要让你看得到。”
我看到，他所谓的好戏，开演的场景，就是我的“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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