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战争
王肆背着一名士兵冲进一顶忙碌的营帐,这顶账中没有多余的杂物,有的只是满地伤员,和穿插其间的军医。
王肆找了一处空位,将背上之人轻手轻脚放到铺在地面干净的布上。
很快,便有一名军医走来挤开王肆,给刚来的伤员止血抢救。
王肆看着地上那名失去一条手臂的士兵,这名士兵三十几分钟前还持矛拿盾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更在二十几分钟前一矛贯穿两名辽兵,大笑爽快,只是笑声未落,便被一名持刀辽兵近到身后,来不及抽矛提盾,只能用手臂抵挡当头一劈。
血漆身甲,大好手臂离身而去,辽兵继续举刀劈砍,一刀砸开坚盾,又一刀劈在胸甲上,脆弱的胸甲只能抵消一小部分伤害,另一部分在胸膛上拉开一道长口,再一刀人仰倒于地,辽兵一步上前补刀,红刃高举,目露凶光。
地上的士兵已经绝望,却见一颗大好头颅凭空飞起,一具滚烫的肉体砸在他身上,红色的血浆从脖颈处洒了他一脸,战场瞬息万变。
王肆退回时隐约听见痛呼,低头见是我方士兵,便将其背上,一路颠簸而归。
“唉,你把他背出去吧。”军医站起身低头凝视伤者,悲叹一句,转身去抢救他人。
“不是,这……”王肆呆滞立于原地,看着军医伸手摸几下就走了。“不救了吗?”
还没走远的军医听到王肆的嘟囔声,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不救,只是人已微凉。
王肆来到边境已有数月,其间并没有发生战事,全军日常与在京都驻扎时无异。
可战事一来,却是猝不及防,在十数日前,宋太宗获知辽军又将于固安大举攻宋,传讯要求杨业带兵前往关南增援,宋太宗本人也会亲率京师大军前去一同反击。
但辽军攻势迅猛,不过数日,便将南易水北岸的重镇瓦桥关包围。
再于二日前,大宋诸军联合,于黑夜中涉水袭击辽营,哪知辽军防守严密,人数众多,又有悍将坐镇,宋军不敌败退。
那天晚上,王肆到达辽军营外时已经颇为疲惫,虽然经过一年多以来的超加强锻炼,从体型上看已与其他士兵一样,都是标准猛男,但他本身底子薄,年龄又逐步靠近三十,持久力自然不如这些土生土长的年轻人,再加上长途增援、连夜涉水,大龄宅男强烈表示,真的惹不起啊。
接着袭营过程中,王肆看到大批的敌军从各个角落冲出来,瞬间将整齐的宋军分成数股。
两军兵刃相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王肆虽然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这种场景,可知道归知道,心理在上次杨延昭开导下也已经放下许多,但真实面对时,他才发现场面冲击有多大。
在太平盛世生活二十多年,王肆连只鸡都没杀过,血腥场景仅有划破手指一幕,而眼前之景,残酷得让他窒息,而这,就是战争。
恐慌心理让王肆手中长矛重逾千斤,敌人逼近,他也只能勉强抵抗,一战下来战绩仍是初始的零,甚至没给敌军造成一星半点伤害就狼狈归来。
今日,宋军再次发起救援行动,却被辽军阻拦在瓦桥关东面,瓦桥关守将率军突围不成,血溅当场,其余未亡者均退回瓦桥关内。
正在奋战的宋将发现救援行动失败,无奈只能下令撤退。
撤退的王肆半路发现一名伤兵,在弯腰救人时屁股中了一道流矢,为了将人背上,他直接拔出箭支,一路奔袭,血流不止。最后将伤兵送入临时军营,可惜为时已晚。
王肆背上死去的士兵,在他人指引下将其背到烈士安眠之地,转交到专门负责的士兵手上。
王肆站在一边,看着下葬,看着立碑,脸上逐渐涂满悲戚之色。
环顾四周,全是同样的小土堆前垒着几块石头,这或许是他的最终归宿。
大脑思绪纷乱以及臀部失血较多双重夹击下,自认为是半个铁人的王肆倒在一座坟堆前,被现场的几名士兵搬回伤者集中营,放在了之前那个位置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感到屁股上传来裸奔的凉意,看着周围的军友顿时一阵心惊肉跳,直到想起之前撤退时中了箭,才算松口气。
抬头仔细一看,发现少了几个熟面孔,多了几个生面孔,一问之下,众人皆沉默。
那些人或许身受重伤躺在伤者帐中内的某一个角落,或许在战场上洒尽了自己最后一滴热血。
此时军鼓响起,其他人都出去集合,留下行动不便的王肆在帐中休息。
可王肆此时回想着这次战场上的种种,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念头丛生,且无不带着消极味道。
不久牛蛋带来盛好的午饭,以及从军医那里拿的新药,但看到王肆情绪低落,一边亲手喂饭抹药,一边各种安慰加各种开导,可现在的王肆仿佛在耳边开启了防护罩,一个字也漏不进他耳朵。
牛蛋走后过一会,营帐的门帘再次被人掀起,茂策尚走了进来,估计是离开的牛蛋跑去找来的,毕竟带着这样的情绪上战场很危险。
这个二营长在军中虽然为人和气,但不逗比的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别人不敢接近他,他也懒得接近别人,所以他似乎也只有王肆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看到王肆一副颓败之像,茂策尚先拉几句家常,但感觉对上了一个哑巴,便直接询问情况,可王肆口中喏喏,完全听不真切。
“唉,你这样子,可不是我认识的陈狗蛋啊。”
一直处于胡思乱想状态的王肆,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压抑在心头的情绪仿佛找到宣泄口,抬头吼向茂策尚
“嗤,去TM的陈狗蛋,老子叫王肆。”
常年板着脸的茂策尚听被王肆吼得皱起眉头,但或许是有些不适,没皱几下又舒展开来。
“王肆?那陈狗蛋是怎么回事?”
王肆双眼透过茂策尚双腿间的缝隙看着前方,回忆着一年多以来的遭遇,良久渐渐将起因讲给了第一个倾诉对象,只是身世变成来自南方的游民。
“所以呢?”听完王肆的故事,茂策尚听明白其中意味,说话语气重了几分,声音也大了几分。“你要清楚,你现在是一名大宋国的士兵。”
“我必须离开。”王肆撑起身体怒视这茂策尚,情绪高涨。
“你是一名英勇的杨家军士兵,杨家军没有懦夫。”
“还有需要我去做的事。”
“你是一名保家卫国的戍边士兵,你的身后是千千万万黎明百姓。”
两个人均直视对方,语气声量越来越重,但王肆最终被茂策尚不容置疑的态度一压而下,萎于床铺上,他这一次情绪跟上次还没来戍边时不一样,这次是真真实实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口中嘟囔道:“我……我想要活下去。”
“战场上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身前一切敌人。”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茂策尚说完罢就离开了,把空间留给王肆独自思考。
“真的没有办法吗?”趴着的王肆直视前方,双目逐渐失去神采,口中叨叨念念,仿佛得了失心疯。
他试着在心中呼叫系统,只是这系统一直没有回应,仿佛从一开始就未曾存在过。
深夜的营帐中,疲惫的士兵都在酣睡,却有一人陡然睁开眼,口唇微动:“总会有办法的。”
又过二日,腚伤初愈的王肆走出营帐,做一些康复练习又耍了几下枪法,咸鱼时仍和牛蛋有说有笑,该吃吃该喝喝,几乎在所有人眼中这样的王肆与往常无异,只有茂策尚看到才会摇头叹息,好假,但他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能否走出困境,只能看王肆自己。
没有碰撞就没有伤害,没有伤害就没有死亡,这是王肆彻夜思考所得来的结果,他仅仅是想要在这战乱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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