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〇七章 漫天飞雪
周敏勉强笑了笑,眼中迸出了一点光彩,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公主啊,请恕我不能见礼。”刚说完这一句便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勉强停下。
柔安公主柔声说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讲那些虚礼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呢,好端端的就病到了这个地步?”
周敏凄然一笑:“不说也罢。你来看我,我很高兴。我还以为我死之前,再也见不到外人了呢。”
柔安公主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可周敏早就看出了她的来意。一想到段云睿,心里仍觉酸楚,她遗憾不能好好跟他告别了。
“我是将死之人,有些话也就毋庸顾忌了。”周敏说着又咳嗽了几声,“当初是我辜负了云睿哥,我配不上他。如今他娶了你,我很欣慰,你比我更能让他幸福。你也是为了他,才来看我的吧?”
柔安公主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涌上一阵很奇怪的感觉。她在嫁给段云睿之前,已知晓他们之间曾有过一段感情。虽则她有信心后来居上赢过段云睿的真心,可她对周敏并非全无芥蒂。然而此时,她心里所有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云睿哥什么都跟我说了,错不在你,而在定国公府。自从你被贬为才人,又生了病,他虽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很是记挂于你。”
周敏的眼框里忽然涌出了一层热泪,在烛光中熠熠生辉。这并非是她装出来的了,只是听到段云睿还如此关心她,很是感动。若当初没有那些阻挠,她的人生又将是怎样一番境遇?
于是她又咳嗽起来,咳得很凶,白梨慌得不住轻拍她的背脊,替她顺气。柔安公主惊骇的发现,周敏手里的那一方丝帕上已沾染了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柔安公主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猛的站起身,冲到床前,捉住周敏的双肩,急切的说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若是现在死了,我就永远也赢不回他的心了!”
周敏望着她的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惨白的脸衬着嘴角那一丝殷红的血迹,任谁也看得出她大限将至了。
“公主,你冷静冷静,小姐她经不起摇晃。”白梨劝道,轻轻架开了柔安公主的双臂。
柔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道歉了一句,颓然坐回到椅子上。
周敏揣摩透她的心思后,虚弱的说道:“公主不必担忧,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那些虚妄的幻想终究会在漫长的岁月里淡去,他会明白陪伴才是最美好的现实。你要做的,是加速这一进程。”
“真的吗?”柔安公主茫然的望着周敏。
周敏坚定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无比温柔而凄楚的笑容:“替我向他问好,一辈子还很长,请他珍重,我先走一步了。”
柔安公主定了定神,见周敏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吓得浑身僵硬,白梨忙对她摆了摆手,悄声说道:“公主勿要惊慌,小姐只是睡过去了。她自生病以后便精力短少。”
柔安公主这才放下心来,暗自叹了口气,告辞去了。她走了之后,周敏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要了清茶漱口,手帕上的鸡血味熏得她几欲作呕。黄桃端进来一盆热水,服侍她洗去脸上厚厚的铅粉。装病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小姐装得真像,我明知是假的,还是忍不住心酸呢。”白梨一面笑着说道,推开窗户透气,清爽的冷风涌进屋来。
周敏叹了口气道:“也不全是假的。当她说起云睿哥,我真有些悲伤。”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好在皇帝和太后替她挡住了后宫里想来探病的妃嫔,否则她真得累坏了。不过对于那些真心为她的病情忧心的宫中姐妹,她难免有些歉疚,可她确实无法告知她们真相。
过了两天,赵启来了,再过三天,就是周敏金蝉脱壳的日子了。
赵启是来跟周敏告别的,如果一切顺利,再过三天,周敏就要离开了。这是一场生离,也是“死别”。
那是一个阴天,天空中堆满了灰白色的云,寒风凛冽的刮着,第一场冬雪就要来临了。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告别。赵启还没见到周敏,在路上时,已满心的无可排遣的凄清寥落。
周敏的香云阁里温暖如春,旺盛燃烧着的炭火,将冬日冻人的寒气拒在门外。他们在卧房外的大厅里相见。那里弥漫着一股赵启说不上来的甜香味。
周敏脸上带着笑,看不出任何伤感的神情。赵启努力将心里的凄凉感压了下去。两人对坐着喝茶,反复确认“死遁”的每一处细节。故作轻松的姿态,就像在谈论着别人的一件无关紧要的八卦。
末了,周敏笑着说道:“那么,这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屋外的风陡然剧烈的刮了起来,阵阵呼啸声穿透窗户,萦绕在两人耳边。炭盆里红红的火苗忽的窜了窜。
赵启搓了搓手,也笑着点了点头,沉默的看着无声舞动的火苗半晌,才接着说道:“一路顺风。”
周敏笑道:“也祝你一世幸福安康,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也不要忘了做一个好皇帝。”
赵启再次笑道:“我会的。”
周敏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竹匣子,递给赵启,说道:“里面装着我近日赶时间写出来的一些关于施政的见解,你有空了可以看一看,虽算不上什么真知灼见,也是我从历史堆里总结出来的,或许有用。”
赵启收下了匣子,并没有打开来看,他道:“之前答应替你培训的暗卫,还没到出师时间,不过我从中选了二十个拔尖的,你带在身边,相信他们也能好好的保护你了。”
周敏笑着道了谢,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屏障隔挡在两人之间,她们都竭力收敛着情绪。仿佛一不小心,那些翻涌着的情绪就会像河水脱离既定的河道,引发难以收拾的严重后果。
时间不早了,窗外渐渐暗了下来。
“我该走了。”赵启站起身。
“嗯,再不走可能要下雪了。”周敏笑道。
“那我走了。”赵启披上御寒的狐裘。
“我不送了。”
“好。”
门打开了,一股寒风肆无忌惮的刮进来,吹动赵启颈沿上雪白的毛边抖个不停。两人来到门口,赵启走了出去,刚走了两步,立住了,回身望着周敏,冷风拂过,她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眸却润润的,犹如春日雾气氤氲的温泉。
“再见啦。”赵启摆手。
“再见。”周敏笑着摇了摇手。
冷风吹过,一朵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手背上,下雪了。
赵启走了,挺拔的背影迅速消没在风雪中。
周敏浑身乏力的倚靠在门上,一颗温热的眼泪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离别总是伤感,何况是相当于死别的生离。无数雪花从天飘落,无休无止,势不可挡。
周敏仰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泪眼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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