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理想
警长坐在人群之中,他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的拍卖会,不由得颇有些新奇之感,拍卖会场中人头济济,大都是船上的旅客,当然其中也不乏从其他地方慕名赶来的文物收藏家和爱好者,和他在电视剧中所见的拍卖情节类似,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拿着一只木槌,抑扬顿挫地介绍着每一件文物的来历,他的身侧的桌上则放着这件文物的实物,两名身着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桌前,一脸的笑容,著名的考古学家陈教授只在开场时上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消失了,高远声夫妻俩却是一直没有露面。
拍卖会进了整整的一下午,但那几个瓷人并没有出场,这在警长的意料之中,在船上的凶杀案告破之后,那几个瓷人归于了陈义的父亲,他是陈义夫妻财产的唯一继承人,高远声已经紧急派人与他进行了磋商,警长知道他会以一个惊人的价钱将它们买了下来,陈义的父亲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在老屋子的墙壁里发现了这样的几件瓷器,虽然这笔意外的遗产并不能弥补痛失儿子带来的哀伤,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钱已能让他晚年衣食无忧。据警长推测那几个瓷人现在已经落入了那两位考古学家的手里,然后最终会成为某一个博物馆或是文物馆的展品,警长虽然和高远声相处了两年之久,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看透这个人,这个家伙是一个知名商人,他尽力积累财产,却又将大把的钱花费在这种捐赠事业上。
台上出场的文物起拍价越来越高,其中有些拍出的价格令警长咂舌,他没有想到这些毫不起眼的小玩意竟然能值这么多钱,场中的坐在前排的一个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她买下了好几件文物,坐在后排的警长看不到这女人的容貌,但他看出这是一个十分优雅的女士,她在竞拍之中总是微微比一个手势来出价,警长突然对这个女人起了好奇心,这是一个甚么样的女人,她的身边好象聚集着大量的财富。
拍卖会终于结束了,警长随着人流走出会场,他看着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会场外讨论着拍卖的结果,他们大都斐然色喜,他们买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或是自己手头的玩意儿卖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警长突然看见道边一辆轿车前站着一个女郞,她正是那拍卖会中大出风头的女人,这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纤眉凤眼,漆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刺目的阳光下她一身淡绿缎旗袍闪闪发亮,这一身装束很是醒目,但穿在这女郞的身上却显得相得益彰,衬出女人一种高雅古典的气质,女人突然冲着警长招了招手,警长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自侧并未站着旁人。
女人笑了起来,是那种抿着嘴的笑,她叫道:“警长。”这下子确然无疑了,她在叫自己,警长走了过去,女人随即转身拉开车门,她坐上驾驶室,“上车罢。”她道,女人的声音很好听,轻柔而和缓,带着那种淡淡的异乡口音,她这随便的态度就象在招呼一个好朋友,警长却是挠了挠头:“我好象并不认识您,你是不是……”女人打断他的话:“我并没有认错人,我知道您在等您的几位朋友,正是他们让我来请您,上车吧。”警长犹豫了一下,他坐上了车,女人拿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然后发动了汽车,警长心中疑惑未减,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皮肤略显微黑,嘴角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警长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从她的语气来说,这女人应该也属于高远声的朋友,女人侧头看了警长一眼,她轻笑了一声。
警长一阵尴尬,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他已经习惯于盯着别人的脸,可眼前这女人却让他有了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他转头看着车外掠过的街景,这是一个极大的城市,高楼林立,一派繁华景象,汽车奋力挤出熙攘的道路,直向城外驶去,再驶得一会,道路两边已经全是森森树木,“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警长忍不住发问,女人再次笑了一声,“就快到了。”她道。
警长不再说话,从车外掠进了风虽然带来夏季的炎热,但这种热风中已经多了一股浓郁的大自然的气息,“到了。”女人道,警长看见不远处有一栋房子,一围院墙保护着它,院门却是大大地敞开着,门前蹲着两只石狮子,车子径直驶进大门,车子还未停稳,警长已看到院子的一棵大树下坐着几个人,他心中的疑惑瞬间释然,他看见了高远声夫妻,警长钻出汽车,那几个人站了起来,除了高远声夫妻之外,两位考古学家、还有那位在船上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经济学家也在其中,而站在经济学家身边的那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警长隐隐记得,他就是“承远公司”真正的后台老板,龙承辉。
“欢迎。”龙承辉笑道,“请坐。”树下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壶茶,几盏茶盅,看来他们正在树荫下惬意地喝茶聊天,几个做个树桩模样的凳子散在桌子四周。
“谢谢。”警长道,他选择了一个就近的树桩坐了下来,江艳容微笑着给警长斟上了一杯茶,警长端起茶盅,这是一件古色古香的茶具,有托有盖,他揭开盖子,一股沁香扑而来,警长啜了一口茶,“好茶!”他赞道,那个带着他来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她已经换了服饰,一身简单的直裙,仍然是那种淡绿的颜色,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她走在弯曲的碎石道上带给警长一种穿越时间的错觉。
她是谁?
“这位是我的妻子,张静珊。”龙承辉看出警长的疑惑,他笑道,“这里也是我的家,每年我们都会在这里来住一段时间,主要是为了这个已经成了惯例的文物拍卖会。”张静珊优雅地坐了下来,“请原谅我并未作自我介绍,我虽未见过您,但听高远声和何书成说过您,在几年前,您和他们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
原来她就是龙承辉的妻子,她也是一个商人!警长发现这一群人很是另类,不修边幅而近于邋遢的考古学家,穿着随便而似乎玩世不恭的高远声,眼前这个举止优雅态度雍荣的女人,他们与自己所想象中的职业形象完全格格不入,但他们又确实是事业上的极成功者。
张静珊所说的“难忘的经历”,正是两年前他们共同破获的另一件离奇的案子,一颗珍贵的猫眼宝石,一个胆大妄为却又极为狡滑的凶手,还有两个无辜的女子和她们的鬼魂。
“人到齐了,”张艳容笑道,“咱们吃饭吧,边吃边聊。”
晚餐就在树下进行,菜肴很丰盛,席间当然少不了酒,女主人张静珊再次刷新了警长对于女人的观感,他见识过高远声与考古学家对于酒的喜爱程度,可张静珊的酒量竟然也大是不弱,她酒到杯干,这股子豪爽劲儿与她那温柔恬静的模样实在是反差太大,警长突然觉得这伙人让他无法理解,或者是很难理解。
酒桌上畅饮的人并没有提及发生在船上的那件凶杀案子,这让警长的心情轻松了许多,案子虽是结了,但水盛红和水盛琼这两姐妹的人生遭遇让他一直感到心里耿耿,他并不想再谈到此事,当然有两位考古学家在场,席间的话题少不了那几个瓷人,不出警长所料,瓷人已经到了两位考古学家的手里,在他们的安排下,这三件举世罕见的瓷器已经属于一个极有名的博物馆的藏品。
“原谅我这样说,”警长他对着坐在身边的龙承辉道,“我想尊夫人在拍卖会的现场参与竞拍,其目的是为了拍卖会上那些真正有价值的文物不流入民间收藏,它们最终也会象那几个瓷人成为某个博物馆的收藏品,你们的这种作法让我不理解,或许我是带着偏见的眼光来看待你们的举动,从我来看,一个商人是铢锱必较的,从你们的慷慨行为来看你们并不象是商人,可奇怪的是你们的事业又很成功。”几杯下肚,警长已经感到脸红心跳,此时他带着一贯的直白语气道。
“您说得不错,静珊参加拍卖会是为了几件很有历史价值的文物,”龙承辉道,“这是我们第三次组办这样的文物拍卖会,每次我们都会买到一些文物,在陈教授的研究过程它们中,我们认知和了解了那些离我们很遥远的年代和生活在那些年代中的人,甚至通过这些文物解开了一些掩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谜题。”
“可是你们为甚么这样做?”警长依然感到困惑。
龙承辉沉吟了一下,“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去探知一切历史之迷,但这真的只是一个理想,人类不可能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但我们可以看到历史走过之后留给我们的痕迹,于是我就开始收集这些痕迹,并尽力去保护这些痕迹,它们是祖先留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通过它们我们可以窥探到远去历史的隐秘所在,至于您所说的我们不象是商人,我们确实是商人,我们步入商界也正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通往理想的途径不止一条。”
警长愕然,隔了半晌,他叹道:“我终于知道你们为甚么会在各自的事业上如此成功了,一个永不放弃理想的人无论做甚么都会成功的,因为他的终点只有一个,他不会动摇或是回头,他会向着他的终点一直走下去,不管他选择了一条甚么样的道路去通向这个终点。”他端起酒杯,“我敬诸位一杯,你们让我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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