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乱葬岗
在中州西北边境,将要临近徐州辖境,有一座名为李家村的小村落。
小村落之所以叫李家村,是因为村子里祖祖辈辈都姓李。而在最早的时候,这里并没有村落。据说,原本李家村的所在,是当年徐国的旧址。而这徐国,则是前唐帝皇李皇图在统一天下时的一块“垫脚石”之一。
只不过这个徐国比起其余的几个小国,甚至许多大国,都要来的有“骨气”的多。当年,李皇图麾下的大唐铁蹄已经兵临徐国城下,并且当时的领军人物扬言,说是圣上有旨,只要徐国肯投降,他们绝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伤害他们徐国的一兵一卒,甚至还能封徐国的君王为大唐的诸侯王。
只不过当时的徐国君王并没有接受这名将领的劝降,并且还下令全城戒严,更是放出了狠话,说是只要大唐的士兵胆敢接近徐国的城池五百米以内,他们就见谁杀谁,即便是大唐的使臣来了,他们也照杀无误。
这句话很快就传回了大唐的京城,更是被那位古今第一帝皇的李皇图听了去,当日,这位旷世帝皇便下令,除去已经相距徐国一千米开外的那支十万大军以外,还多派了十万铁骑,将徐国团团围住,而且还不准城内任何人出城,即便是城中的百姓也不例外。
不过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李皇图并没有下旨攻城,只是让这二十万兵马驻扎在徐国城池一千米以外,但凡见到任何出城之人,皆杀之。
甚至,他们还切断了徐国城池的所有水脉来源,彻底断了徐国的水源。
不过徐国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们早早的便对粮食与水源做了储备。就这样,他们与大唐王朝僵持了将近半个月之久。
期间,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大唐王朝,居然在这半个月内,徐国一带没有降下一滴雨水,这让半个月都未曾有所动静的徐国城池终于在城头位置上依稀可见人头攒动的景象。
只不过这种异样在三天后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这些人是否被当做动摇军心的“叛徒”给斩首示威了。
再往后过了半个月,徐国城池依旧无人大开城门,也无人在城头远远遥望,除却少数几人在城头执勤以外,徐国上下,不见一人。
按理说切断水源与食物长达一月之久,而且老天爷也没有下过雨,即便城里的人粮食储备与水源储备极其的充足,可对于只出不进这种状况,终究不是正确的选择。而相比较围困徐国城池的那二十万大唐士兵,他们上边额人可是财大气粗,每半旬都有送粮的军队替他们补充物资,使得他们有哪个资本与徐国上下进行干耗着。
后来,又过了半个月,徐国城池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出人意料的,从城门中走出的不是徐国的君王,也不是茫茫多的准备殊死一搏的徐国士兵。
出门之人,只有一人。
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液干涸后形成的一张血皮。
从头到脚,都呈现出了暗红的血色。
那个人,是名男子。
一开始,所有围困徐国城池的士兵在见到这名浑身只剩下皮包骨的男子时,只觉着这是一头被地狱放出来的恶鬼。
因为此人身上披着一件“血皮”不说,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有肉的,就连干燥的人皮也是紧紧地披裹在了他那具骨架上。
男子眼眶下陷,两颊瘦消内凹,脸色黑沉,面容枯槁如干尸,四肢可见一根根被皮肤挤压在骨架上的清晰血管,甚至还有经脉。
就这样一个毫无一点人样,简直就像是一头恶鬼的男子,腰间分别以头发围系着十余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
除去两颗分别是徐国的君王与妃子的头颅,其余八九颗头颅皆是徐国君王与他的后宫妃子所生的龙子龙女。
男子将城门敞开到最大,然后双手高举,已示投降。
在当时,大唐的士兵包括他们的将帅在内,所有人都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在这名腰间围挂着十余颗徐国君王、妃子及其龙子龙女头颅的男子身后,是万人空巷。
就仿佛诺达的一座城池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起初,这些个大唐将士们只以为这是徐国的诱敌深入,可他们等了好久,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又等到了白天,这才派了两千人马前往城池,并且在这名形如枯槁的男子带领下,见到了徐国上下的所有“人”。
在那一刻,大唐的将士们终于知道了在这一个多月里,徐国上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一件事。
徐国,举国上下,在被大唐二十万甲士断去了水源与粮食后,他们城内的军队连同百姓加起来总共十余万人,在这一个半月内,展开了一场“饕餮盛宴”。
渴了,就喝水止渴。
饿了,就吃肉解饿。
水,是血水。
肉,是人肉。
起初,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就足够三到五人一天的伙食量,而一个尚在饮乳的婴孩,则只够一到两人的一天吃喝。
而且,徐国上下,每一户人都是最先从自己家的孩子开始吃。只因为当时的守城将军,最先杀死了他自己的孩子。作为守城将士们的“食物”。
然,那些个本该是心地淳朴,却又实在耐不住饥饿与口渴,更是不想死的百姓,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或是婴孩下不去死手,就想着拜托邻居,希望他们能够帮忙。而他们的邻居也同样是遇到了如此的情况,都是对自己家的孩子下不去死手。
后来,每一户百姓他们都是邻里之间下不去死手,就相互交换了自家的小孩。当然了,每一位小孩的体重都有差别。即便是他们已经饿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就连之前拉出来的屎也都吃了回去,更是多次吃了以后再拉,拉了再吃,可每次吃的都会比上一次要来的少。直到最后,他们连屎都拉不出来了。而且他们停水比断粮更久,早些时候他们可以喝自己的尿液,可到了后来,尿都没了。
他们就只能吃着自己那干瘪瘪的屎。
到最后,不论是屎还是尿,都没了。城里能吃的东西也都吃了。
书籍纸张,泥土沙子,至于那些杂草树皮之类的,他们能吃的也早就吃完了。
就只剩下了房子瓦片、家具等物,还有衣物这类不易拉出体内的东西。
人吃人,的确是一场盛宴。
因为从人吃人的那一刻开始,当他们这些人类心安理得地觉着不吃人就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这些自认为所谓的“人”,其实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头恶兽,是“饕餮”。
他们贩卖自己家的小孩,互食邻居家的小孩,还把自己的小孩论斤两卖,在与领居家的小孩交易之后,若是有斤两之差,就多退少补。
家家户户,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贫民百姓,皆是如此。
就连皇宫内的君王、王妃也都是如此。只不过他们最先开始吃的是从民间征集而来的婴孩小孩的肉和血,到最后吃的就是宫里的宫女。至于太监,他们则是互食。
到最后,民间的小孩吃光了,开始相互之间吃成年人。
那时候,民间上演的是弱肉强食,先从老人妇人开始,最后才是强者吃弱者。
军队里边则是小卒吃老卒,吃完了老卒才开始弱肉强食,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资格不被吃掉。
而官家与富贵人家,是先从奴仆开始,吃光了奴仆开始吃婢女,先从容颜较差的开始吃,等到吃光了奴仆婢女,这些官家子弟平日里捞了不少油水,如今家里金库更是金山银山的官员,只恨有钱也没处花,他们想过以黄金万两去市井坊间买几斤人肉来吃,从最早吃人开始的一斤人肉一百两白银,到现如今的一万两黄金买一斤人肉都没人肯卖。不得已,官家人终于开始吃自己的家人。至于那些富可敌国的门户,更是直接开出了一千万两黄金,买三两人肉的天价。可饶是如此,市井坊间,竟然没有一人肯心动。
这要是换做平时,那么这些平民百姓人人都可封圣了。可若是到了如今,他们心里面很清楚的知道,徐国是不可能战胜当今世上最强的大唐王朝,被破城是迟早的事,他们只是想晚点死,只要能活到城破,那他们就不会死。大唐王朝从来不会伤害无辜的百姓。即便他们知道,只要他们能够出城,也不会被大唐的将士给杀害。可是徐国的守城士兵却是会在他们打开城门的那一刻,就将他们砍成一滩肉泥。
所以,他们在等,在等城破,在等大唐的铁骑踏破城门。
可他们却是一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唐王朝的军队不攻城。
可他们还是愿意等。
一直到,他们听闻了皇宫里边的宫女被吃光了,听闻皇宫里的大内总管吃光了其麾下的所有内侍太监,还听闻他们的那位徐国君王已经下令开始征集民间百姓的肉和血,他们愿意用皇宫金库里的金银财宝甚至是他那条龙椅来买人。
市井的百姓终于慌了神。
他们开始反抗。
开始起义。
可最终都被守城的将士给平乱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都成为了这些守城将士以及那些个文武百官甚至是君王妃子们的“腹中餐”。
一国之君,竟然主动开口买卖他的子民,甚至还有脸昧着良心地吃掉他的子民,这是何其荒唐的一件事?
可偏偏就在这个毫无名声的小小徐国王朝中上演了。
民以食为天。
君王将相则以民为食。
后世史官,更是将这位徐国的君王编入了史册,虽说没有过度的编造诽谤,可他的处事行径已经足够让他遗臭万年了。
而且,后世各国市井坊间竟然对这件事有了一句脍炙人口的笑言,真个是:小小徐国骨气硬,啖子啖父没人性。
当唐国的甲士跟随这位徐国城池之内,唯一一位幸存下来的男子,见过了堆积在皇宫金銮殿内的上千具森森白骨时,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油然而生了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让他们心神犯怵。
这种恐惧是来自精神深处的。
金銮殿,上上下下,本该是金光闪闪之地,可却染满了血腥。
血迹干涸后所呈现的暗红色,仿佛将金銮殿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地毯。
在唐国的甲士跨过门槛之后,便觉着地面除了潮湿之外,还有黏糊。
地面的血迹并没有完全干涸。
很难想象,这座宝相庄严的金銮殿内,在最血腥的一次,是一日之内连杀多少人。
最后,这名唯一一位活下来,而且是最有可能杀掉徐国君王与妃子等人的男子,还是被杀了。
而且,男子被杀这件事,除了进入金銮殿内的这些人,还有城外的那十几万人,所有人都将之视为了军中机密,每个人守口如瓶,只当是这个男子本就没有存在过。而且他们在杀死了这名男子,便退出了城池,而且装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在距离城池一千米开外的地方,干耗了半个月。
后来,在他们上报给朝廷的奏章当中,只说是经过两个多月的耐心围困,徐国上下一干人等全都饿死。而且在此期间,徐国上演了一场人吃人的“盛宴”,以徐国的君主率先起意,后来守城将士谋反,杀死了他们的君王,并砍下了头颅。至于这些守城将士,已被他们斩杀。
事后,大唐王朝千古一帝皇下旨,命人摧毁了这座城池。
徐国,就此沦为一片废墟,甚至还就此从地图上消失。
中原大地,再无徐国存在过的痕迹。
尔后,徐国的城池废墟经过了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不复原来的样子。
再后来,有位姓李的文士,本是前朝的官员,后来官场失意,便辞官隐居。
他领着一家老小十余口人,来到此处,建立起了一个不大的家庭,时过境迁,小小家庭开枝散叶,就有了后来的李家庄,再到后来,便有了如今的李家村。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没人知晓这位姓李的辞官文士,为何会在徐国的旧址附近“扎根”。更是无人知晓,他们李家村世世代代与徐国那些在“盛宴”中死去的骸骨成为了邻居,就不会心生害怕吗?
乱葬岗。
无人葬尸。
却已埋尸十万。
夜深了。
雨开始逐渐大了。
在停了一辆马车以及五匹马的乱葬岗附近,远远地传来了四道紧凑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快变慢,到最后完全静止。
天地间,仅有阴雨的敲击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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