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老爷子
田文驾车带着苏鸣，一路向西向着城外驶去。
暮园就是墓园。
苏鸣的父母全都在那里，每次过年之前，苏鸣都会过去一趟，祭拜一下，说一说自己这一年的获得。
可能是远离父母的诸位墨守成规的规矩，苏鸣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叫骗鬼，但他话到嘴边，总是不忍说自己的困难。
田文的车在出城之后，又驶了半个多小时。
这才顺着有些颠簸的路段，从茂密的松林中看到一座巨大的石质拱门。
拱门的最上端刻着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暮园。
“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田文将车在路边停下，一般人都会在清明中元的时候来祭拜一下，像苏鸣这样直到过年前过才过来的，还真的没有几个。
苏鸣默默地拎着东西，沿着进入暮园的路一步步的往里面走。
田文看着苏鸣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从车内拿出了一盒茶叶，向着暮园的大门走去。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的老人已经守着这里十几年的时间了。
“大爷，开开门，我给你带了罐上好的龙井。”
以前每次苏鸣独自进去的时候，田文就在暮园门前和这位老大爷谈天扯地的。
苏鸣毕业之前，每年倒也是能见个几面。
老大爷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也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
田文知道这位老大爷喜欢茶叶，昨天特地买了罐好茶带过来。
“行了，咳。
别敲了，来了。”
里面响起一个夹杂着咳嗽声的声音，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个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的老头子走了出来。
“里面味道重”田文刚想进去，却是被老人拦了下来，“就在门前晒晒太阳吧。”
老人随手将房门关上，示意着田文坐在门前藤椅上。
田文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在他的印象中老爷子还是挺爱干净的，但他还是将手中的龙井递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龙井啊。
心领了。
这东西你带回去吧。”
老爷子轻轻的掂了掂手中的绿茶，又咳嗽了两声，转手又将茶递了回来。
“大爷，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送出的东西，哪有往回带的道理？”
田文摆摆手，同时拉开自己和老人的距离，生怕老人硬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这东西我用不到。
心领了。
还是不要把这好茶浪费在我这里了。”
“怎么就用不到？我看你还有不少年要活呢。”
田文将老人的手臂推回去，佯作生气的向着老人说道。
“你倒是个好小子。
不过啊，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长了个瘤子。”
老人乐呵一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肚子还有脑袋，低声的向着田文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田文心中咯噔一下，但还是不敢向那个方向想。
“你识字比我多，难道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扩散了。
医生说我最多活三个月。
够了。
还能再过一个春节。”
老爷子笑着看着田文。
“你，这..”
田文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这辈子活了几十年，够本了。
比那些早就埋在园子里面的老伙计，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在这里看了这么多年的园子，上面给我留了块地，等死了也能埋着。
你如果到时候能够跟另一个小子一起进来看我一眼，我就知足了。”
老大爷轻轻将龙井塞进田文的怀里，低声向着田文笑道。
“您，还有什么愿望吗？”
“哈哈哈，不跟你说了吗？
等我死了，你能来看看我，就够了。”
老爷子朗声笑道，好像那个已经被医生定下死期的人，不是他。
“不行，那是以后的事情。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尽量帮你完成。”
田文低声的向着老爷子说道。
以前的十多年，这位枯瘦的老人，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欢乐，也让他明白不少的道理。
青年时候的叛逆厌学，还有早两年下学后无所事事，终日惹是生非的他，总是会在一夜之间改好。
所有的外人包括他的父母都感到神奇，但只有田文自己知道，那是眼前的这位老人与自己天南海北胡侃之后的事情。
这位老人，总是能够用一两句话，让田文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让他知道自己以后应该做些什么。
对于田文来说，眼前的老人，就是自己另一个爷爷。
是一个总是能够用自己的经验和学识，不断将田文从岔路口领回来的人。
“该做的事情，早就做完了。
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
老人看着田文着急的模样，不禁开口笑道，同时轻轻的拍着田文的手背，让他不要这么的伤感。
“不对，以前你总是念叨着想听听以前的曲子。”
田文低声的向着老人说道。
“听过了。”
“你不是说会的人，全都在暮园里面埋着吗？你上哪听去？”
老人只是摇头，笑而不语。
“我帮你找。”
“你怎么这么轴呢？跟一个小倔驴一样。”
老人有些无奈的笑着。
“别费劲了，找不到的。
那些人都在身后的暮园呢，传承早断了。
就算有人能够演奏出一曲两曲的，他们也不是你能请的起的。
为了我这么一个老头子。
不值得。
你要是真的有心，以后什么时候遇到了，你把曲子录下来，在我坟头前放一放就行了。”
老爷子笑着道，“哭什么，谁都有这么一遭，别哭了。”
老爷子用着自己枯瘦的手指，轻轻抹去田文脸颊的泪水
“对了，我给你唱首歌，你以前一定听过的。”
田文忽的想起了昨夜的那首虞美人。
老爷子之前似乎也哼唱过这样的古诗词，只是不太成曲调罢了。
“春花，秋...”
田文还没有完全平复自己的心情，只是唱了两声，便是已经带有哭腔，歌曲自然也已经唱不下去了。
但是田文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苏鸣唱的所有的歌。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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