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乡异客半壶老酒
“其实我觉得呆在这挺好。”
童秋歪头笑了笑,黑黑的脸颊上浮现出两个酒窝。
牧云憋了一会儿憋不出话来,只能化作一口叹息,极其郁闷的自言自语道:“我他娘的如今还被个小女孩耍,人间真的不值得。”
但随后他一愣,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古怪的看着篝火旁的童秋,道:“你…不会是不识路吧?”
女孩脸一红,轻啐了一口:“这银杏村多大点,我会迷路?”
“害怕了?”
“呃…谁会为难我一个长得那么普通的小女孩?”
“饿了?”
“我,我才刚吃了你的果子!”
牧云有些无语,也有些恼怒,他扶着额头挥了挥手:“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不留就别呆这里,去去去。”
但童秋没动,她有些倔强的望着牧云,一副死皮赖脸打死不走的神情。虽然之前牧云都说中了,但她总不能说出来吧!既然是自己提出要走的,尊严不允许她那样做,不然实在亏心。
有些无奈的看着那满脸倔强的女孩,牧云忽然想抓狂,随后干脆翻身躺在蒲扇叶上,懒声道:“爱走不走,我可懒得管你。”
过了很久,估计快要一个时辰了,牧云有些麻木的抬起头,呆滞的望着那还在篝火旁,只不过已经睡着的童秋。
“不走就不走吧……”牧云揉了揉头发,无力的翻身站起,“还偏偏是个傲娇……还偏偏长得不咋地。”
他径直朝着篝火走去,然后将倒在地上酣睡的童秋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处蒲扇叶上,他看着怀中那小脸有些黝黑且并不好看的女孩,原本萌生出的大男人情怀直接烟消云散。
“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也不稀罕一个小女孩。”牧云不知说给谁听的嘀咕一句,继而躺在了自己的蒲扇叶上,静静看书。
直到时间一晃而过,小道上有了略微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时,牧云才有些慵散的抬起眼皮看了看,旋即将那本百科全书再次放到了一旁。
不过牧云忽然一愣,在那唯一通向此处的小道上,他望见了众多少年身后跟着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壮硕身躯,
“牧哥!”
遥遥的见到牧云,顾北笑着挥了挥手,随后跑了过去笑道:“王军防亲自来了!还说要改善我们的伙食环境!”
闻言,牧云瞥了一眼王虎朝,鼻中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他见到顾北包括其他几人如今大汗淋漓,衣衫都湿透了的模样,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同时见到牧云的,还有军防王虎朝,他此时也只穿了一件衬衫,其上布满了汗水,显然教导一群零基础的孩子也颇为不容易。
下一刻,一道惊疑之声从牧云背后响起,那声音之中似乎还带了些许的玩味。牧云心中一惊,暗道不好,瞬间转过身子,无奈的发现一个正准备躺到蒲扇叶上的少年,此时笑嘻嘻的看了看他蒲扇叶上熟睡的女孩,又看了看牧云,两者之间视线来回往复,眸光耐人寻味。
他名为东方风,是那一夜牧云偷偷看见的会招来火炎的神秘少年。
啪。
牧云赏了少年额头一记爆栗。
就在这时,童秋缓缓醒转过来,她看了看四周忽然多出的身影,立刻露出了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即使长得并不太不好看,但惹人怜。
“哈哈,牧哥可以啊!”顾北依旧不识好歹的坏笑了一下,旋即躲到了王虎朝的身后,屏蔽掉牧云那有些冰冷的目光。
牧云没有再理会这些少年的胡言乱语,随后看向了面前已经站定的王虎朝,望着后者那副坚壮的骨架,他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王虎朝的眼睛,他似笑非笑的道:“你们这帮小家伙,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送到我们银杏村来的,十四多年下来,我们早已将你们当成自家人,自然希望你们能够走上好路。”
“所以习武参军这个通道,我一直为你们敞开着。”
一席话落地,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说给牧云听的,不禁看了看后者,但此时他的脸庞不再有平日里阳光的笑容而是一副的严肃认真。
“王军防。”牧云的小脸浮现出根本不是开玩笑的表情,“我觉得我可以依靠自己,走上想要的道路。”
闻言,王虎朝摇了摇头,心里有些感慨少年的倔强,自己年少时何尝不是如此?一心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做到什么事,打心底拥有一种可怕的自信,但是到头来还是尝到了现实的苦胆。
但王虎朝并不打算强拉硬拽,他觉得时候到了,牧云自然就会懂了。
所以,他只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牧云以后,便冲着其他的少年们一挥手道:“你们理好东西,明天就可以住过去。”
他又冲着空气说道:“只要是孤儿,其实都可以住那里!”
之前张宝与东方风几人在刚刚见到牧云的时候便说了王虎朝的决定,让他们可以得到好的屋檐。
闻言,牧云不为所动,但童秋倒有些坐不住,她大眼睛透露出急促的望着牧云,一副说什么也得答应王虎朝的表情。
吹着口哨,牧云扭头望向别处。少年人的叛逆,在他身上体现得倒是淋漓尽致。王虎朝见状,也不再多说,与众人道别之后便自己回去了,剩下一群男孩围着一个女孩笑嘻嘻聊着。
牧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闷,趁着其他人都在聊天,便悄悄走出了他们引以为豪的秘密基地,当然,或许也是马上就要消失一处废土。
走上了小道,慢慢的牧云往村子中心行去。
如同集市一般的银杏村,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热闹的气氛,集市上叫卖声不绝,甚至还能隐隐的听见铜钱碰撞的声音,即使村落贫穷,但依旧可以感受到一份小康生活的精气神。
牧云没看两旁朴素的风景,只是低头走着,但突然听到了一些从不远处传来的杂乱之声。
他抬头,看到身边的人也抬头,然后人流便不断的往一个方向流动着,聚集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村子门口。
那里本是最不该有人的地方,村子本就闭塞,地处偏远,而且周边没有什么其他人烟存在,所以村民只需在村子里面活动便可,偶尔只有猎人们会出去捕猎。
牧云心中有些疑惑,踏步随着人流走向村子门口,目光同样随着众人投向了一处。
此时那里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此时正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谈论着一些听不太清的话。
牧云认识一个,那个矮的老者是银杏村的村长,一般他们都尊称人家陈老。
陈老对面一人,身材几乎与王虎朝不相上下,肩宽背厚,只是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斗笠下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以及其上有些浓密的黑胡子,他腰间悬着一把套在深黑色剑鞘里的剑,却是朴素的很,根本没有什么锋芒。
他的腰右边跨过了一壶酒,酒葫芦没有盖子,似乎这个男人全身上下,就这壶酒没有沾染上风尘。
此时,黑胡子男人粗糙的大手中正掂量着一块银两,乍一看竟有十两左右。
男人斗笠下看不清脸,但似乎有些急切,将那十两白银硬是塞给了村长。
牧云眉毛此时忽然跳动了一下,黑色眸子闪过一丝光芒。他们村子中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一般这种赶路赶到这般偏僻地的,不是逍遥剑客神秘散修,就是叛国流亡之人。
但不管怎么说,这村子门口的中年男子的装扮的确挺合牧云的胃口,他一直幻想着以后能够过上这种奔放不羁逍遥的生活。
牧云正想着,忽然人群往两边一分,让出一条路来,所有人都探头望着,一副敬畏且好奇的样子,显然是那位异客与村长谈妥,要进村看看。
众人让道,也让出了呆呆幻想着的牧云,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时已经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了。
抬头忘了一眼那个也在看他的中年胡子大叔,牧云眼角一抽,伸手挥了挥:“哟!”
胡子大叔的嘴藏在胡子里,眼睛藏在斗笠下,也不知看见牧云这番傻样会是个什么表情,不过显然向前走的身子怔了一下,才继续迈步。
牧云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赶紧低头也退让到了人群之中,但心底疑惑更甚,不知这个胡子大叔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村里人都要这样敬畏。
“这个少年是谁?”
走远后,胡子大叔才转头问一旁的陈老。
陈老一愣,随后笑了笑:“银杏村的孤儿之一,也是个倔强不听话的孩子。”
虽然村民经常资助这些孤儿但有时饥饿,他们还是会去偷村民的食物,屡教不改。
“孤儿吗……”闻言,胡子大叔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牧云一路偷摸着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如影随形,很想见识一下那位身披蓑衣的大叔究竟是何方神圣,或许,应该是肯定会一些武功,说不定他还能去请教一番。
而这个时候那些少年们基本上都在秘密基地中庆祝着搬家,没机会见到这般机遇了。一想到这里,牧云嘴角便会扬起得意的弧度。
好不容易等到村长陈老将大叔安置在一处石屋里,牧云等到陈老走后,方才走近石屋,偷偷透过小窗子向其中观望,想玩窥探到一些可能藏有的侠客逍遥的秘密。
结果屋中空无一人。
“没有人?”牧云一愣,疑惑万分,他明明看见陈老将大叔送进屋中的,再之后他忽然眼神一沉,暗道一声:“不妙!”
几乎在瞬间,牧云反手掏出了别在腰间的弹弓,顺手将石子握在其中,直接瞄准了身后。
一阵微风拂过,身后也是一无所有,就连方才一闪而过的危险气息都消失不见。
牧云脸颊有冷汗划落,他如今体会到了真正武功的强大,或许杀人于无形那句话确实有可信度。
啪。
有一只大手在下一刻拍了拍牧尘的肩膀,令得后者瞬间寒毛都竖起来,然后迅速往后退去。
旋即一道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年龄不大,警惕心倒是不小。”
听到那有些磁性的浑厚嗓音,牧云将心情迅速平复之后,眼神沉重的向前望去,一道高大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哟。”
胡子大叔伸手挥了挥,那模样与牧尘一开始的如出一辙,令得后者脸色微红。
他似是笑了笑,随后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放在了背后,露出一副极其富有大叔气质的中年脸庞。
咽了咽口水,牧云终于犹豫着鼓起勇气开口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走到银杏村所在的这片土地?”
胡子大叔微微一顿,他的眸光极其懒散浑浊,很像喝醉了酒的大汉,过了很久他才道:“看见我别的这把剑了吗?”
“剑客?”
“哈哈哈……”
剑客大叔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一旁的花草微微颤抖,他笑着道:“确实,但好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为什么?”牧云已经开始走近大叔,这个人不再给他一种危险感。
“或许因为实力不配称作一名合格的剑客吧。”大叔摇头,胡子一起跟着晃动。
似是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大叔将酒葫芦拿下,对着嘴头一仰,咕咚咕咚的开始灌酒。阳光映着洒着酒的葫芦,极为潇洒。
“对了,似乎还没有回答你。”大叔一抹嘴角,胡子上的晶莹也被抖落,“我是因为被人追杀才跑到这种偏远地的,咳,要不然谁他娘的会走那么偏的土路!观光都嫌弃!”
望着那近乎发泄般的胡子大叔,牧云也是不敢反驳什么,不过他也确实认为这里的土路观光起来没什么意义。
“你……能当我的师父吗?”
旋即,牧云清脆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坚定而有力。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踌躇,坚信这般选择是当下最为正确的。
酒葫芦被放下,大叔眼神中没有任何的古怪之意,他只是静静的将那十四岁的少年给盯着,随后缓缓一笑:“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牧云一愣,赶紧拱手道:“不知尊姓大名?”
“楚天涯。”胡子大叔咧开嘴笑了,笑容有些狂放,但又隐隐的自嘲,他抬头望天,话语中意义莫名,“多么放荡大气的名字。”
“您是真的自恋。”牧云依旧拱手。
很快他就被敲了爆栗。
楚天涯摸了摸腰间的剑,神情有些漠然,他盯着牧云认真的道:“我不讨厌收一个弟子,毕竟我也曾经是别人的弟子,但是有一点,就是我不会教你剑法剑术。”
“好。”牧云点头。
楚天涯失笑道:“这么快就同意了?你可知一名剑客最为依仗的除了剑术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牧云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我只是相信我在不当剑客的情况下能够学会武功。”
“哈哈,那你就这样想吧!”楚天涯又是大笑,“有信仰不是坏事。”
说罢,他仰头,将半壶老酒一饮而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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